阳光落在出神的面容,后方传来牢门咣当响起铁链打开的动静,片刻,牢头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大将军,他们来接你了。”
他身旁一侧,着铁甲的士卒进来,分开两边,齐齐抱拳:“大将军,请——”
这些一看便知是晋王亲卫,寻常士卒是穿不了铁片甲叶的甲胄。李存孝盘腿坐在那里,动了动,缓缓起身,看也没看地上的饭菜,只是朝几人点点头,便径直走了出去,双手、双脚,还有铁链捆缚,碰撞出的叮叮当当声响一直延伸到大牢外面。
停在路边的,是一辆囚车,两队甲士持矛压刀静静的等候,护送囚车的是李嗣昭,他看着拖着脚链、手链出来的李存孝,脸上有着不忍,半句话也没说,朝他沉默的抱拳,随后翻身上马背过去,才吸了口气,声音低低说道:“为兄送存孝一路,还请上车!”
李存孝微微笑了笑,望着马车上的囚笼,同样沉默的走了上去,士卒过来将牢门锁上时,车辕缓缓滚动起来,两队甲士踏着整齐的脚步跟随在后,穿行过城中几个主要的街道,送完最后一程。
巳时二刻。
囚车缓缓来到城中西北校场,乌泱泱的士兵身影围在四周,见到马车、甲士过来,纷纷让出一条道来,有人看到牢笼中的身影,大喊:“你也有今日,若非你,泽州岂会败,我兄弟又怎会战死!”
也有人大叫:“大将军是无辜的!”
“大伙都让开......”
各种声音大叫呼喊,一张张面孔划过眼帘,李存孝看着他们,有些愤怒嘶喊,有些悲伤叹气,陌生的、熟悉的身影一时间充斥视野。
囚车过去人群,视野变得开阔,远处的高台,义父李克用正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大将军,请出来吧。”
囚车停在了校场中间,李存孝拖着脚链、手链缓缓下来,目光扫过四周,军中将士几乎大半都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都在这一刻停下,正安静的望过来。
片刻,人群攒动,让出一条通道来,五辆马车在士卒驱赶下进来分列到五个方向,李嗣昭骑在马背上抿了抿嘴,犹豫的望去那边高台,见上面的义父没有反应,翻身下马靠近几步,抱拳躬身。m.χIùmЬ.CǒM
“启禀义父,罪臣李存孝带到。”
陡然的话语惊醒后面的李存孝,神色有些出神的跟着望去高台,那边上方,李克用缓缓睁开眼,抬袖一拂,从椅上站起身,天光照在他脸上,走到台沿,看着下方同样望过来的义子,余光里,还有许许多多望来的兵将,他咬紧牙关,嗓音雄厚而严厉。
“救援不及,坏泽州战事,累及成千上万的士兵伤亡,今日我杀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李存孝就那么站在原地,晃动的铁链声里,他摇了摇头,只道了一声:“孩儿没有话说。”他声音消沉,垂下目光的同时,屈膝跪了下去。
“义父在上,就让存孝再拜你一次。”
声音悲戚说了出来,令得台下几位跟着出征的几个义兄弟有些伤感,李嗣昭想要开口求情,手腕就被一旁的李嗣源抓住,将他拉回来,微微摆了下脸,低声道:“全军上下需要一个交代......何况,存孝确实有过错。”
“那也不致死啊!”
李嗣昭忍不住大声说出来,可周围军中诸将,高台上的李克用都未有表示,后者只是望着跪下磕头的身影,心里一横,挥手吼道:“绑上——”
命令传达下来,周围士卒心里终究有些忐忑,看着跪伏地上的大将军,一时间犹犹豫豫的不敢上前。
“尔等这般无用!”李存孝抬起额头,抬手抚去上面泥屑,双臂猛地往上一震,铁链‘呯’的断开,重重落去地上,双脚几乎同时迈开,绷紧的铁链一并扯断。
“过来,给某家绑上!”
他看到拿着绳索的五个身材高大的士兵不敢上来,不知怎的,曾经沙场敌人畏惧不前的画面浮现在了眼前。
“呵呵.......”
李存孝低低发笑,豪迈走到五辆马车中间站定,凌乱的发丝在风里抚动,剥去甲胄的高大身躯屹立天光里,缓缓展开了双臂,双肩微微抖动,轻轻的低笑,渐渐“......哈哈哈......哈哈!”大笑起来,响彻整个校场,他目光望去前方,眸底已是湿红一片。
风卷过校场。
高亢的笑声停顿,他慢慢转回脸,看去高台上的身影,随后放声大喊:“李存孝无能,累及三军将士冤死,当以死谢罪——”
李克用望着屹立的身影,心情复杂,咬紧牙关,抬起了手臂。
握拳!
下方,士兵上前,将五辆马车后方的绳子套在了李存孝双臂、双脚、颈脖......
士卒离开上车,李存孝最后看了一眼周围,躺去了地上,看着碧蓝的苍穹,白云如絮飘在阳光里。
就像与兄长一起躺在屋顶看着天上变幻的云朵。
谷</span>这一刻,恍如回到了飞狐县。
......
白云游走,潞州城外廖无人烟,潜行的侦骑死死盯着紧闭的城门,及城上巡逻过去的士兵,写下无异常的情报传递后方。
“监军,你的计策就是让咱们都在这陪你等不成?”
已经是第五封情报过来,同样都写明了潞州没有任何动静的字迹,王彦章憋屈的来回走动,一度想要领兵调头回去,都被杨师厚喝斥住。
做为一军主帅,跟着蹲在此间,算是兴师动众了,既然出来,除非太阳落山,否则他是不会回去的,总得等完全程,万一错过了城内变故,在梁王面前,这个责任他担待不起的。
埋怨、喝斥的声音之中,耿青同样望着远处高耸的城墙,手指在后背轻轻敲打,重复着同一句话。
“再等等.......再等等......”
城内。
数双目光,正从街巷暗处,朝城门望去。
“.......不知道大将军那边怎么样了,要是来不及这么办?”
“那就当给大将军报仇,一口恶气,着实咽不下。”
“大将军平日对我等不薄,哪怕错过了时辰,我等救不了,也要拼了性命替大将军将这口恶气出了!”
街巷安静,远处巡逻的脚步声、马蹄声过去时,昏暗巷道里,又有十多道身影摸了上来,盯着城门有些懒散的士兵,片刻,相互对视一眼了,握紧了刀柄,其中有几道身影站直了身躯,挽弓搭箭,瞄准了城门那边。
风从巷口拂过,城门那边值守的士卒聚在一起,只有三十多人,今日校场那边行刑,军中多数兵将都被遣去观刑,他们都知道受刑的是谁。
“唉......沙场无敌的将军,竟想不到会这样惨死。”
“可怜他?谁来可怜泽州战场被他害死的同袍?”
“老子只是可惜他一身武艺,听说大将军沙场之上,少有一合之敌,就这样白白死了,岂不可惜?”
“怎的,还想他临死前,将武艺传授给你?”
一旁将长矛抗在肩头的瘦高士卒正说笑着说完这句,陡然后背寒毛倒竖,空气里有‘咻’的声音破空疾响,他回头的刹那,一根羽箭唰的钉在他颈脖。
下一刻,十多支羽箭从远处黑巷里射出,钉死钉伤几道身影的一瞬间,三十多道身影拔出钢刀,带着一片森寒自巷子里冲了出来,为首那黑鸦军汉兵发足狂奔,趁着对面还未回过神来,几乎全力劈出一刀,将长矛木制的柄杆斩断,余力不息的破开了那人胸膛、
“夺城门——”
跟随那黑鸦军汉子身后、左右的其余身影如同雷霆般的声音,跟着呐喊:“杀!!”
那边守卫城门的士卒才从回过神来,就被冲撞而来的黑鸦军汉卒摧枯拉朽般撕开一条口子,黑鸦军汉兵刀锋没有丝毫犹豫,他们目标是打开城门,冲进人堆的刹那,将人砍翻,疯狂的往城门冲去。
疯狂交锋的声音,也在刹那间惊动了城上的兵卒,同样外面潜伏的梁军侦骑听到了,城门后面的变化,连忙将情报传递后方。
接到消息的杨师厚难以控制脸上的表情,兴奋的搓着手发下命令,将周围潜伏的兵马一一集结起来,朝潞州南城门迅速穿行。
早已准备的攻城机械,被战马拉到外面空旷的原野,集结的梁军士卒接成阵型,护送着冲车直直冲向城门。
“敌袭!”城楼上,晋军士卒大声嘶喊,然而眼下城上的兵卒大多增援城门去了,仅剩不多的弓手朝下面自有射箭,稀稀拉拉的羽箭打在铁盾、铜盾弹开,带起冲势的冲车,与城门拉近,然后,便是嘭的一声巨响。
城门向内凸了凸,将把守城门的晋军士兵震的朝前扑去,或抵在迎头刺来的刀尖上,某一刻,突破防线的两名黑鸦军汉卒拖着身上刀伤,使出浑身的力气,咬牙拉动。
“别让他开城门——”下来城墙的守军嘶喊,视线之中,沉重的城门此时缓缓被拉开了,喊出的话语也在此刻淹没在了厮杀的叫喊声里,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阳光下,撞城的梁军士兵弃了冲车,汹涌冲进城门。
刀锋飞舞,劈开人的布帛、血肉。
冲来城门的骑兵朝着城头射箭,身后的将领带着密密麻麻的梁军士卒杀了过来,挤进人群展开疯狂劈砍。
然后,涌进长街。
耿青负手站在城外原野望着这一幕,不久,警醒的响箭自城楼射向城池上方,潞州的混乱此时顺着街道疯狂蔓延开来,潮水般朝校场覆盖而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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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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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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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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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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