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猎猎飞舞,人头攒动,人、牛、马、驴拉着车架缓缓而行,大多数人垂头沉默,只有少数交头接耳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数千之众,哪怕很少人说话,传开了也是嗡嗡的一片嘈杂。
天高云淡。
远方山林,风吹拂枝叶,马蹄声、人说话声平淡的响在林间,道路拥堵,耿青没有选择乘车,而是徒步走在山间小道,蒋玄晖挎着剑跟着走在旁边,队伍已启程,需要做的已经很少了,之前在城中与尚书令因为纵火一事闹得有些不愉快,眼下走在一起聊上几句,算是传递和好的信号。
九玉、窦威、还有名叫宼彦卿的将领跟在后面。
两人边走边聊,多是说一些迁都的事,偶尔提到之前洛阳的事,蒋玄晖顺道拱起手朝一旁的耿青拜了拜。
“之前长安大火之事,尚书令且末放在心上,我也是被这些官员闹腾的有些急躁。”
“枢密使严重了,耿某其实也无意跟枢密使过不去,那大火燃起来,心里疼啊,百姓好端端的就遭了殃,这招谁惹谁了。咱们为官,总得给梁王搏一个好名声,不过事已过去,天子迁都之事也进展顺利,那次的事,你我就不要老是重提,别放心。”
“呵呵......能得尚书令这番话,蒋某心里算是放下心了,待回了洛阳,定摆宴请尚书令过府喝上几杯。”
走过山路,树枝、蝉鸣、飞鸟往身后过去,耿青眯着眼睛,偏过头看去身旁的枢密使。
“枢密使请客,耿某自然是要来的。不过眼下,枢密使还是要将梁王的事,做的彻底一些。”
‘彻底’二字在蒋玄晖心头翻起惊慌,他在长安时,便收到朱友谅送来的信函,以及一柄宝剑,乃是梁王贴身兵器,能送到他手中,定然另有目的.......m.χIùmЬ.CǒM
......这位尚书令能掐会算?他如何猜到的。
要做那样的事,蒋玄晖都不敢直接说出来,只是将目的藏在心头,眼下多多少少惊诧了一下,不过脸上保持笑容点头,随后听着山外隐隐传来的嘈杂,口中冷哼:“文武百官软弱,手中无兵无权,别说到洛阳,就是在这途中,也是仍我.....还有尚书令拿捏,至于那天子,胆子早就吓破了。”
“就怕鱼死网破,枢密使做事还是要当心点。”
换做旁人来说这句话,蒋玄晖理也不理会,说不得还将人打上一顿,可面前这位尚书令开口叮嘱,他也只得赔上笑脸应和。
又过了一段,前面事业渐渐开阔,两人又聊了些话,下方有人上来,有公务相寻,蒋玄晖告罪一声,便带上部将宼彦卿从另一边的小路下山,转身走下山坡,脸上笑容瞬间冰冷,他不曾小看皇帝,以及那些文武百官,只是从那般高高在上的天子被他喝斥,那种感受是旁人难以明白的。
至于那位耿青,他是不敢得罪,但往后到了汴州,因此事而擢升,成了梁王左膀右臂,那又不一样了。
一步步来,总会有天比你站的更高。
走到山下,蒋玄晖这样想着,转身回头望去已经被山林遮掩了的山路,哼哼两声最后带着人离开,去往迁徒的队伍,骑上马背飞驰,顺手挥鞭抽在一个官员家中的奴仆身上,大声怒骂两句。
山麓之中,群鸟啼鸣。
噗噗噗拍着翅膀的声音从头顶飞过,耿青能听到下方蒋玄晖怒骂,他脸上笑容也化作一抹冷笑,行走的速度渐慢,负手走去了山崖边。
“听你们说话绕来绕去。”九玉跟上来,远远望着山外蜿蜒官道的‘长龙’,他目力极好,天子的华盖也能清晰的映在眸底,“但好像,又是在在皇帝?”
“你是宫里出来的,怎么就没有一点敬畏之心?”
“你都杀了两个皇帝,虽然其中一个是伪帝,也不见得你有什么敬畏,怎么跟那枢密使说话,就弯弯绕绕起来。”
两人相互揶揄一句,沿着崖边前行,穿过一侧的树林,下方的队伍能看得更加清晰,行走间,九玉望着那定硕大的华盖,说了句:“真要到洛阳?”的片刻,耿青身手轻盈的跳上一块路边石头,下方山脚的官道、田野、缓缓前行的队伍尽收眼底。
然后,耿青嘴角咧开,露出一丝冷笑。
“他到不了洛阳的......”
.......
阳光渐渐倾斜,官道上人、马、车辕声音混杂,巍峨的两座大山划出的巨大阴影遮盖道路,成了难得的凉爽之地。
迁徒的人群,车夫擦着脑门的汗水,大声吆喝前方的行人看路;行走车厢两侧,或跟在后面的家仆、丫鬟,腿脚酸痛乏力,面色惶然,车中的官员、家眷抱着孩子迷茫的望着车窗外缓缓落去后方的山林。
远方原野。
还有奔行的马队呼啸,踩着蹄音轰隆隆的过去,也有令骑在人群中来回奔波,大声呼喊:“途中不得休息!”
“抓紧脚程赶路,若发现掉队、擅自逃跑,就地处决!”
“再走五十里.......”
训诫的呼喊远远传开,队伍中间那硕大的华盖下,御辇占据了半个官道,车中宽敞整洁,何皇后抱着襁褓里的婴孩,侧卧睡在旁边,李晔看着母子俩心情低落,一杯接着一杯的将酒水灌下肚里。
世道轮替啊......
堂堂一国之君,沦落至此,每每想来,李晔恨不得抱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大哭一场,将近三百年,延绵到他共历二十位皇帝。
难道就要燃尽余晖了?
李晔心里不甘,从皇兄李儇那里得来了帝位,试图拯救这岌岌可危的大唐,还有许多想法未曾实现,接连来的打击和屈辱,让他心里不少次怀疑自己的能力,如今迁往洛阳,什么机会也不会再有了。
出来长安后,蒋玄晖以抄家之势,几乎将整个皇宫、府库搬空,更将城中大大小小官吏、家眷、奴仆一并带走,根都不曾留下丝毫。
‘天要亡我......’
‘何处还有我李家宗室之地。’
他举杯伸出车帘,白花花的酒水洒去这片长安故土,不久,天色降下,队伍也抵达华州歇脚,这里有皇帝的行宫,李晔及后宫嫔妃,历经两日的路途,终于可以好生歇息了。
灯火点亮,宫女、宦官关上房门离开,李晔从皇后怀里抱过孩子逗弄一番,走在灯火间,他头也没抬,像是在对何皇后在说,也像是对门外的宦官吩咐。
“将紫金光禄大夫胡清叫来,朕有事要吩咐他......”
“陛下,连日赶路,胡卿也疲劳的紧,何必唤他来。”何皇后疑惑的走到丈夫身边接过孩子,看着襁褓里皱着淡淡双眉的儿子,何皇后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她回头朝丈夫也笑了笑:“明日一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陛下也该休息了。”
李晔没有说话,走到桌前翻了杯盏,将酒水满上,灯火照着人的影子投在窗棂。
他看着杯中晃荡的酒水,轻声说道:
“皇后......朕.....不想带这孩子继续走了。”
说完,一口喝尽杯中酒,咬紧了牙关,两腮鼓涨。那边,皇后双眼红了起来,眼泪‘啪嗒’滑落,掉在了婴孩脸上,湿漉漉的,惹得孩子‘吱呜’慵懒梦呓一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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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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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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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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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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