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有人影踏着黑靴从县衙出来,之前传回的消息,令他面色不好看,看着冷清的街道,偶尔走过的百姓,耿青径直上了马车,朝大春低声道:“回耿家村。”
“驾!”
缰绳抖动,‘吱吱’摩擦声里,车辕滚动,大春重新坐下,侧脸隔着帘子问他脸色怎么不好?
“没事,就是有些累。”
抚动的车帘内,耿青笑了笑,倒上一杯清水放去嘴边,随着车身摇晃,闭上眼睛想起县衙里,那三个捕快带回的消息。
大同防御使被杀,形同造反了,云州、蔚州兵马使都是实差,手里都是有兵权的,根本不是一个小县几百兵卒能够抵挡,再好的阴谋诡计,没有合适的机会根本使不出去,何况计谋和兵法又是两回事了。
若是投降沙陀人,便应了县令的话,是当个汉奸,还是去菜市口引颈一刀?
这种巨大的压迫感,是他从未经历过的,高生、高俊二人跟这事相比,连提鞋都资格都没有。
当然,千里迢迢去长安也并不有好的保障,可至少不用经历兵灾,满地沙陀突厥袭扰,到了那边繁华之地,多少还是有些事可做的。
呼~~
撩开帘子一角,耿青看着外面冷清的街道,一家家紧闭的铺子,微微张开嘴呼出了一口气。
“若是我手里有一万人......几千也可,或许能周旋,可惜整个飞狐县能凑出一千多挥刀引弓的人都算是幸事.......
这里紧挨辽地,不是一个好地方,至少不是一个置下基业的地方.......唉,还是走吧。”
他喃喃说着,阳光照进帘角落在脸庞,有着些许无奈的。
马车驶过街巷,延伸而去的周围,正是一片阳光明媚,房舍鳞次栉比的展开,耸立的城墙北面,是高高的山麓,云层浮动,阳光倾泻下去的旷野,灰蒙蒙的尘埃席卷,有着雷声从大地蔓延而过。
轰隆隆——
阳光下,骑兵呼啸如风,手中的兵器映着光芒,泛起一道道闪烁的金属光泽,犹如潮水般在平原上奔驰而过,去往前方的竖有旌旗的营地。
高高竖起的围栏展开数里之长,哨塔弓手警戒,兵马进出辕门,激起的烟尘里,被呼啸而来的北风吹去人的衣甲、拒马,染出薄薄一层灰垢。
持矛着甲的兵卒巡逻而过,燃烧火盆的中央大帐内,刀枪剑戟呈出肃杀的气氛,一道道身影矗立帐内两侧,压刀首沉默看去案桌后的青年将领,甲胄华丽,样貌端方、身形魁梧粗壮,偶尔抬起的目光蕴着锐利。
“李尽忠说我起兵杀段文楚取而代之,如今事已做下,我父大恐,他呀,就是对那大唐念念不忘,现在朝廷的使者也过来了,诸位.......你们觉得如何打发?”
他此时声音清冷开口,抬起头来,目光扫去帐中诸将,有人拱起手:“既然已起兵,唐庭必然不容我等,遣使者过来,不过缓兵之计,直接杀了就是。”
“对,他用他缓兵计,我们打我们的。”也有将领附和了一声。
呵呵。
那将领放下笔墨,抬手摆了摆,让两人退回去,看着手里的使者递来的呈辞,随手伸去烛火上点燃,丢到前面。
“我意原本讨个大同防御使便可,可唐庭支支吾吾犹豫不断,那干脆继续南下,嗣源,你觉得如何?”
“启禀义父,孩儿觉得当谨慎对待,当心被其余节度使合围。”帐中悬有地图一侧,一个少年看着图上标注的山势、城池,说的煞有其事,惹得帐内一帮将领笑起来。
“我说的实情,你们笑什么?!”
少年人被他们笑的有些脸红,却是有些气势的捏起拳头朝他们吼道,那边,青年将领抬手让众将安静,拖着一身甲叶摩擦声里,撑着案桌起身,压着腰间刀首沉吟走出,看着帐帘抚开的间隙,照进来的光尘。
口中重重哼了一声。
“朝廷无能,南边草贼势大,正是我等好机会,先拿下这几州之地,一边向朝廷称臣,一边好生畜养兵马,一旦长安有变,我们便有机会南下,去看看那繁华之城。”
他说着,收回目光,回走案桌,声音顿了顿。
“至于来的朝廷使者,什么观军容使,一个无根的人也配来我军营?等会儿随便写点什么,交给他,送些礼物打发走了就是,我们继续将攻略四周城池,州府、县城换上我们的人,钱粮悉数纳进来。”
青年将领便是沙陀副兵马使李克用,挥开的大手重重按在北方地图,他这番说辞,众将兴奋的拱起手,齐齐回道:“喏!”琇書網
不久众人四散出帐,李克用站在地图前,看着上面圈出的地方,拿下忻、代二州,兵逼雁门,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的。
如此想着,负在身后的手踌躇满志的握紧了拳头。
“应该不会是什么难事。”
他轻说的同时,远在南面蔚州飞狐县,耿青坐在院中,抱着‘说通众人不会是什么难事’的想法,与王金秋、耿老汉商议起来,遭到老两口的反对。
“这是根啊,长安人生地不熟,又那般远,如何走得过去?”
“那什么兵过来,敢要抢粮、抢钱,我跟与他们拼了!”
苏巧娘抱着小狐狸,坐在旁边看着两个老人一通数落,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抿着嘴唇附和跟着点头。
耿青揉着太阳穴,抬手让二老不要说话。
“离开,就是怕爹跟人家拼命.......大范围不会发生屠城之类的事,但小范围里,那些沙陀兵不一定管得住手脚,要是趁机乱来,我们怎么办?打死了兵卒,就会引来更多的士兵,到时候村子里还有没有活人都不知,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我也会朝村老说说,让他们去游说其他人,愿不愿意跟着离开,全看他们意愿,但我家肯定要走。”
眼下,耿青能说出这番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了,留在这里,怕的是万一,何况这里已经的势力已经庞大,他自己插不上手的,不如去长安,借着顾问福这条人脉,先弄上一身官袍,甭管大小,那也算是立足了,往后继续往上升迁,全凭他这张嘴和脑袋。
定下主意后,当天夜里便找了耿太公商议,后者也是不愿走的,但他还是替耿青挨家挨户的问问,说明厉害,到了第二日,愿意离开的,终究不多,甚至只有一两户。
便是大春一家,还有张寡妇。
当天,他便让大伙准备离开要带走的东西,说了句:“最好别太多。”便去了城里,路上,大春抽了一鞭子,噼啪声响里,他回过头,看去帘子后的身影轮廓,犹豫了下,还是问道:“真的要打仗了?”
耿青闭着眼睛,只是‘嗯’了一声,这时去城里,督促一番窦威、白芸香,然后,他还要去见安敬思劝说一番,至少也该有个辞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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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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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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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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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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