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同僚见见,不过是走一个过场,真要认全,没有一年半载难以摸清的。
之后的时间,耿青回到刑部司,看着同僚搬来的一些卷宗、律法让他熟悉,就感头大,这可比当初飞狐县衙还要来的头皮发麻,仅仅摞在桌上的卷宗怕是两三天都不一定能看完。
到的晌午,刑部是有廊食的,也就是公家食堂,知晓耿青是驸马于琮举荐进来,众人多是不敢刁难,围在一起就像耿青已来了刑部许久一样。
刑部一词外人看来,威风森严,其实与其余几部并不有太大区别,席间,耿青还看到上次被李堟请去助阵的三个总捕,带着几个捕快正进来用饭,似乎注意到这边几个令吏间,有目光正望着他们。
“那个人看上去有眼熟......”三位总捕当中,之前使大刀的汉子在那晚粗略看过耿青一眼,并不记得。
他说话间,旁边的王飞英抬起脸,顺着他目光望去,脸上愣了一下:“怎么是他?”
坐在两位兄弟对面的屠是非也回过头,没什么表情的转回来。
“吃饭,别惹事。”
埋头,夹了一筷肉丢进嘴里,连带骨头一起咬的稀碎,这时有人过来,三人看了眼,连忙起身抱拳。
“见过郎中。”
来人是清瘦汉子,一身刑部郎中的官袍,笑呵呵的摆了摆手,“廊食之间,莫要多礼,等会儿劳烦屠捕头带今日刚来的耿令吏四处看看,监牢那边也去熟悉熟悉。”
一个新进令吏,让刑部郎中亲自过来,那屠是非想起那日的猜测,果然印证了,能被这般礼遇,背后定是驸马于琮无疑。
应下后,他再看去令吏那一桌,脸黑黑的青年正微笑朝他看来,用完午饭,不等耿青过去,那屠是非辞别两个兄弟,便过来请了对方一起走走熟悉环境。
“.......上次抓捕的那行刺客,多是关在大理寺监牢,这些人嘴硬的很,这几日都在审讯,就是撬不开嘴,其中有一个像是头目,不等审讯就想要咬掉舌头,幸好发现及时,现在都还给他上了嘴塞。”
哗啦啦的铁链从监牢木栏取下,牢头推开门扇站到了一旁,跟着耿青进来的屠是非身材高大,站在他后面都能冒出一大截肩头,阴森光芒里,好像阴曹上来的索命厉鬼。
他指着过道两侧的监牢,说起这些人大多连名字都没拷问出来,一副要杀要剐随便你的表情躲在角落,阴森森的看着进来的耿青。
经过长长的牢房过道,有不少声音远远近近的牢房里哭喊,隐约还有受刑的囚犯发出凄厉的惨叫。
又走了一段,右侧一间囚室,便看到了屠是非口中所说咬舌的那人,一根铁条将嘴勒的大张开,手脚捆着铁链,与墙壁上的铁环连在一块,囚衣斑驳血痕,想来刚进来就用过刑了。
耿青走近看了一眼,蓬松凌乱发丝下,看清了这人相貌,顿时认出了是谁。
‘想不到他倒是被抓了。’
那人便是林来恩,跟唐宝儿、陈家兄弟一起的。
汉子听到走动的脚步声,抬了抬脸,看到木栏外面正望来的面孔,眯了一会儿眼睛,才看清外面的身影。
呜呜呜~~~
他身子扭动,口中喊叫了几声,手脚上的铁链都被拉扯的哗哗作响,牢头拿着棒子敲打木栏,让他安静会儿,不然就要动刑,汉子方才停歇了片刻,瞪着眼睛看着囚室外面的耿青。
“没什么好看的了,屠捕头,可以出去了吗?”
“可以,这边请。”
从大理寺监牢出来,耿青忍不住深深吸了口外面的空气,里面潮湿脏乱,屎尿、鲜血、铁锈的气味混杂一起,那真是叫人说不出的难受。
之后,又跟着这位总捕看了其他部门,便回到刑部司继续翻阅律法,下午休班出来,经过崇文院,忽然叫住大春停车,撩开帘子,朝路边手握一本书卷,魁梧书生喊道:“秦兄,今日倒是巧。”
街边行走的书生回过头,看到从马车下来的身影,脸上露出笑容,先一步拱起手。
“耿郎君身着官袍,看来到了长安一切顺风顺水了。”
“秦兄不也是?如今八月快过了,省试考的如何?”耿青拱手还礼,让大春赶着马车跟在后面,他与这位书生在路上随意走走,“在下预祝秦兄金榜题名。”琇書蛧
“借郎君吉言了。”
书生性子豪迈,对于两次高中不得,对于金榜题名之类的话,多少有些谨慎,省得夸下海口,却没高中,那岂不是狠狠打了自己脸面?
路上,两人随意聊些来长安的闲话,偶尔也会说起外面局势,待过了一个街坊,远远有人群避让,就见一支骑马的长队高举旗帜从街道中间过去,大春将马车感到旁边,他站在车辇上眺望,口中啧啧称赞。
“真威武啊,这样军队要是不打胜仗,都说不过去。”
“你可别奶他们。”
耿青随口说笑一句,而一旁的秦怀眠单负握有书卷的手,看着一只只骑马而过的兵将,忽然转身背了过去。
“秦兄,你这是做甚?”耿青见他脸色有异,不免问了一声。
那边,秦怀眠口鼻间冷哼一声,手中书卷啪的砸响。
“这些神策军,郎君莫要以为神骏威武,其实不过一群富家子弟,家中大人贿赂宦官、篡改军籍得来的,卖相可以,卖命?他们怕都是没见过血的,眼前这些,恐怕是那些富家子弟花钱雇的穷人、病患来假扮。”
听他这么一说,耿青神色也是不好看,虽说留了后路,可听到朝廷烂成这个样子,瞬间就觉得身上这官袍穿着有些不舒服。
看着浩浩荡荡的骑队远去尽头,街上行人恢复之前嘈杂,耿青收回目光,偏头看去魁梧书生。
“他们这是去哪儿?”
“潼关。”秦怀眠也转回身来,望着远处叹了口气:“反贼坐大,声势骇人,田枢密领了兵马招讨使,又令张承范为先锋使抓扎潼关,想来外面的局势已到了不容乐观的地步。”
耿青看着书生叹息的神色,宽慰的拍了拍他肩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这朝廷确实烂到根子里了。
长安破就破了吧。
他想。
之后,又说了些话,便告辞离开,乘上马车返回永安坊。
........
天光倾斜,划去云端西面。
远去长安向东,山势延绵展开,位于洛阳百余里的汝州,城墙黑烟冲天而起,鲜血染红了墙段,激烈的厮杀已经持续了许久。
漫天飞蝗般的箭雨覆去城头,随后零零落落的羽箭还击回来,钉在下方跑动的人的身上,或肩头中箭、或插在面门,惨叫着扑去地上打滚。
黑烟笼罩城头,仿佛天色都在人视野里暗沉下去,攀爬云梯的草军兵卒拖着:“啊——”的惨叫从城头飞落而下。
一个提枪的唐卒大口大口的呼气,摇摇晃晃看去别处,城墙上尸体延绵开去,脚下走动的地面,全是粘稠的鲜血。
顷刻,他回过神,墙垛后面攻城的草军士卒咬刀爬上来,握着刀柄就朝那出神的唐卒就是一刀砍了下去。
剧烈的疼痛袭遍全身,厮杀的呐喊还在耳边徘徊,那唐卒身形摇晃,捂着中刀的位置,目光晃动的看过周围,潮水般不断涌上城头的身影厮杀呐喊,跳入城墙与守城的兵卒厮杀成团,犬牙交错的形成数个、十多个战团,疯狂对冲。
鲜血、血肉都在这一刻掀了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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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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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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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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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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