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没有别的原因,是他在踏上异国国土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反正来都来了,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再次试试一个人的生活。
所以在忙完工作之后,干脆直接飞又去了另外的城市。
他太久没有自己一个人了,从他存在于这里开始,他就和很多人很多事被迫牵连在一起。很多事情和决定都是被迫在推着走的,但这次他和霍韫启实实在在发生了关系,就足够表示不管将来如何,他们绝对不可能回到最初很纯粹的合作关系上。
所以他干脆放任自己什么也不去想。
就像个流浪鬼一样,在异国的街头喂鸽子,给路边乞讨的老人一些外币,深夜去酒吧一个人点一桌子酒然后一口没喝跑出来。
他除了在飞机上那天给霍韫启发了个消息。
此后一次也没联系过他。
他甚至没有联系过任何人,有点刻意把自己抛进一个全新环境的意思。
终于,在他某天推开酒店的窗户,看见窗外光秃秃的枝丫挂上了一层白霜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很怀念盛京那座城市。
应该说不仅仅是那座城而已,还有生活在那里的人。
人是群居生物,黎非凡从来都是不甘寂寞的存在。
除了霍韫启,他发现自己其实也很想念兰姐的念叨,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在院子里浇水的福叔的身影,想念总是满嘴跑火车的霍七,有事没事都要给他挂个电话的蒋勋,包括每次关心都显得很克制内敛的秦百夜……
这些人编织了一张名叫生活的网,将他切切实实拉拽住了。
所以,终于,他决定回国了。
回国前一天他开了手机,意外的是里面干干净净一条联系消息都没有。
他立马生出了一种就很离谱的感觉。
更离谱的是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居然挨个开始打电话。
蒋勋不知道在哪里浪,声音大得穿破耳膜:“喂!喂!黎爷你这是回来了啊……别吵,马上过来……不跟你说了啊叫我呢,回来喝酒,给你介绍我新女朋友。”
黎非凡被挂了。
给霍七打电话,声音紧张兮兮的,“黎哥!你在哪儿呢?对方那傻逼老板是不是还不肯松嘴?不行不行,黎哥我现在正练车呢,教练要骂死我了,回来再说,挂了啊!”
又被挂了。
给迟靳打,迟靳在酒桌上。
给成予南打,关机。
他都给秦百夜打了,邱扬说他喝了酒还没清醒。wWW.ΧìǔΜЬ.CǒΜ
黎非凡都怀疑这些人是不是故意的了。
打到后面就一个大无语,最后手机都放在霍韫启的名字上了,鬼使神差打给了高升。
“你不会也在忙吧?”黎非凡问。
高升接到他电话似乎有点愣,停顿了两秒才说:“没有。”
“国内那些新闻处理得怎么样了?”黎非凡问。
高升似乎走到了别的地方,开口说:“放心吧,集团的公关部能力你还不相信吗,现在网上基本都搜不出你的消息了。”
黎非凡就说,如果到处都在传他要把霍韫启踹了,蒋勋这些人怎么可能这么平静。
黎非凡过了一会儿,终于问:“二爷呢?”
“在开会。”高升说:“你找他?国外现在是晚上吧,要我把电话给他吗?”
“不用了,就是说一声,我明天回国。”
黎非凡丢了电话,整个人呈大字躺在床上。
他看着头顶欧式风很浓厚的吊灯,探寻到自己转了这么一大圈真正的目的。
他其实就是想问霍韫启而已。
这些天他其实没怎么特意想过他,一旦脑子里出现这个人的影子他也会刻意转移注意力,像是有意识试试生活里彻底没有这个人会怎么样。
但霍韫启坐在玉京园书房的样子,酒桌上和人攀谈的模样,低头签文件的侧脸,在很多个时候其实都有偷偷跑出来。
黎非凡没和任何一个人走到和霍韫启如此亲密的地步过。
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身体这一层关系,他的在意才会变得这么明显。
至少他没自己以为的那么洒脱。
“操。”他骂了声。
烦躁地滚了一圈,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两秒后后猛地转过来,深吸两口气。
因为他又想到在霍韫启办公室休息室的那个白天了。
事实上黎非凡以为高升口中所说的,正在开会的霍韫启并没有在开会。
他坐在办公桌后面,桌面上全是这些天黎非凡在国外的照片。
高升挂了电话,霍韫启从照片中抬头:“决定回来了?”他问。
高升点点头,“说是明天。”
高升跟着看了看桌面上的照片,摆在最上面的几张里面的黎非凡都很好看。有大笑的,有蹲着的,有坐着的,无一不拍得跟个模特一样。
高升一边因为这人优越的外形不管怎么照都好看而有点无语,一边迟疑问霍韫启:“既然不放心,为什么不直接让人接他回来?”
霍韫启伸手拿出桌上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穿了一件驼色长款大衣,站在广场上一颗巨大的银杏树下,正低头看着自己指尖的一片金黄色叶子,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橘黄色的夕阳下面,看起来很安静。
霍韫启转了椅子看着窗外,开口说:“你不是不了解他,这种时候你越强硬,他就敢在你手里撞得头破血流。”
高升想到他刚认识黎非凡的时候。
发现这话是没错的,黎非凡很多时候看起来很好脾气,但他自己非要决定的事情他就敢硬刚到底。
高升斟酌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二爷不担心他一去不回头?”
霍韫启转回来,把照片放回桌上,“他会回来。”
高升:“可这半个月我看他跑了好几个州,就还挺……”
乐不思蜀的样子。
霍韫启起身站在窗边。
“有点后知后觉的别扭而已。”
“这点空间给他也没什么。”
高升在霍韫启这两句话里听见了一种,因为了解,所以放纵。
黎非凡回国的飞机落地盛京的时候,是下午。
他一出机场就冷得打了个哆嗦。
没想到国外半个月,盛京市直接从秋末跨进了凛冬,他还穿了件有点厚度的外套,一出机场大厅觉得吹来的风都刮脸。
霍家的车就停在外边。
“黎先生。”司机走上来拿他行李。
黎非凡扯掉手上的皮手套,弯腰跨进打开的后车座。
一进去就被旁边正翘着腿低头在忙的人吓了一跳。
“二爷?”黎非凡虽然惊了一下,但周身涌上来的热气还是让他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反手关上车门就抱怨:“这盛京冷得是不是太快了点,不会下雪吧?”
“两天后有雪。”霍韫启关上膝盖上的笔记本,视线在他被风吹得稍乱的头发上扫了一眼,第一时间问他:“药有吃吗?”
黎非凡愣了愣,然后才缓缓点头:“有的。”
霍韫启嗯了声。
黎非凡因为出国,带在身边的药换成了祝老给他的那种中药弄成的药丸,但那药他即便吃得有一天无一天,在一个星期前也吃完了。
毕竟他现在是调理为主,其实也没什么感觉。
而且自从杜家出事后,他再没有发病过。
但霍韫启第一时间问这个,还是黎非凡生出了那么一丁点的心虚。
“你怎么来了?不忙吗?”黎非凡问。
霍韫启:“还行。”
“哦。”黎非凡莫名觉得有点尴尬,干咳了声,又问:“你不问问我在国外干了些什么?”
霍韫启看向他,“不是出差?”
黎非凡被堵了一下,干巴巴道:“是哦。”
过了两秒,又提起兴奋语气说:“我给你带了纪念品。”
“什么?”
“给你带了纪念品。”黎非凡立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玩偶的挂件,在手中晃了晃,“你看看,像什么?”
“像什么。”霍韫启伸手从他手里把那个挂件拿下来,翻看了两下说:“没觉得像什么。”霍韫启看向他,“反倒是你,这行为很像在外做了亏心事,临时找了个丑东西试图弥补,既心虚,也不够走心。”
“哪里丑了???”黎非凡震惊。
虽然他的确是有点因为故意关机,不报备行程,各种原因找补的意思。
但说这东西丑明显更刺激他。
他看了看手里黑头发表情冷酷的小东西,凝滞了两秒,最后又泄气,“好吧,不要算了。”
结果霍韫启又伸手从他手里把东西拿走。
“你不是不要吗?”黎非凡问。
霍韫启看了两眼,评价:“挺像你的。”
黎非凡当即瞪他:“你刚刚骂他丑,现在说像我,所以你是在骂我丑吗??”
“所以真是你?”霍韫启问。
黎非凡气结,“没错,就是我!一个街边手艺人当场捏了送给我的!”
黎非凡一想到他刚刚说这东西丑还是觉得过不去。
“你还给我。”他伸手要去抢。
霍韫启直接举手抬高,黎非凡就够着身体去拿。
霍韫启淡定垂眼看他说:“送出的东西没有要回去的道理。”
“放屁。”黎非凡说:“不送了。”
他也是脑子抽了,才想起来给他这么个玩意儿。
但是霍韫启的手拿上拿下就是不肯给,黎非凡在后车座直接和他扭成一团。当然大部分夸张的肢体动作都是黎非凡干的,但霍韫启就是有本事让他连摸都摸不到。
一件明明很小的事儿,因为黎非凡逐渐搞得很夸张。
他更没看见后视镜里司机频频看向后面,尴尬且欲言又止的表情。
最后竟然默默升起了隔挡板。
终于,霍韫启一把捆住了他的腰。
在他耳边说:“你每次在我车上司机大哥都得把隔挡板升起来,你好意思?”
“你这是在怪我咯?”黎非凡因为霍韫启转了话,往后看了一眼,又转回来,上下看他:“你不会忘了之前都是因为谁吧?”
“那个不重要。”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大名鼎鼎的霍二爷是个甩锅高手。”黎非凡一边吐槽一边去掰他手,“你给我。”
“好了好了。”霍韫启显然被闹得不行,“原谅你了。”
黎非凡倏然抬头,无语:“你凭什么原谅我?”
“送我东西不就是想让我原谅你?”
“哈,做梦呢。”黎非凡说:“送你是要你在我没有在你身边的每一份每一秒都记得我,是让你身边那些妄图爬上你床的妖艳贱货看清楚谁才是正主,这是一个合格情人的小心机,我又没错,不需要你原谅。”
霍韫启笑出声。
笑得黎非凡满嘴胡说差点被尬在原地。
霍韫启点点头:“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对。”黎非凡被他困在身前动弹不得,干脆说:“你要说,没错,你没在的每一天我都很想你,只爱你,不止爱你的性格,也爱你的灵魂和身体,说!”
霍韫启扯了扯他身上因为胡闹稍微凌乱的衣服。
看着他眼睛说:“你之前说,我很多事不告诉你你就跟我作,所以现在是你自己在外逗留半个月一个消息也没有,也要跟我作?”
黎非凡被说得脸色发红,躲开视线,“谁作了?”
“是,不作。”霍韫启咬他耳朵,低声开口:“只是嘴硬而已。”
黎非凡推他,又抬眼瞪他。
霍韫启又说了一句:“也不对,凡凡嘴很软,哪里都软。”
黎非凡整个腰都往下塌了一下。
时隔半个月,顶着冷风归国,霍韫启短短两句话差点让他没让他直接自燃。
冷静什么的果然都喂了国外的狗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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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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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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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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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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