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王义安第二次踏足山庄会课堂,只不过心态已截然不同。
第一次来时,他带着踌躇满志,认为这将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公主和王家正是相互需要、又能相互扶持的一对,盐业能带来富贵却不能带来稳定,但皇家的子嗣可以,公主毕竟是女人,哪个女人不希望夫家强盛兴旺,好让自己的孩子能成就一番事业?
而这次来时,他脑袋中却是一片空白。
公主想要的是什么?王义安发现自己并不了解。
“草民拜见殿下。”
“起来,请坐。”宁婉君依旧坐在首席上,表情既不见热情,也算不上冷漠。
但这种态度更让王义安心焦。
至于桌上的菜肴,他连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第一次来时盼之而不得的东西,现在已变得毫无吸引力。xiumb.com
他坐下来后迫不及待的问道,“不止公主殿下叫我……是所为何事?”
“你不先吃点东西吗?”宁婉君拿起筷子,“这些菜虽然称不上珍稀华贵,但味道都是精心调配过的。”
“是,那……我不客气了。”王义安无奈之下只得应道。看对方的意思,显然不打算直入正题——她到底在计划着什么?自己与东升国的联系,她真的已经知晓了么?无数问题在脑中翻涌,但他却没有追问的资格。
当第一片鱼肉入口时,他不由得一怔。
这鱼……没有咸味。
难道是厨子忘了放盐?
他又试了试另一道菜,依旧寡淡无味。
然而公主却仿佛浑然不觉,仍是一口一口的享受着午餐。
王义安感到额头上的汗都冒了出来。
他最后舀起一勺肉汤,放到嘴边微微一抿。
除了些许油腥外,什么味道都没有。
这饭他再也吃不下去了。
推开椅子,王义安后退两步,重新跪倒下来,“草民有罪!”
“哦?”宁婉君挑挑眉,“你有什么罪?”
“恶意抬高盐价,使得金霞城百姓……吃盐困难。”他做着最后的挣扎。
但公主慢条斯理的话语打破了王义安的全部心防,“也不能算恶意吧,毕竟要分出一大部分来,送往海港码头……”
她知道了……
公主果然知道了!
王义安脑袋里嗡了一声,尽管东海帮藏身地被封锁与公主宴请的消息一同传来时,他就有了那么一丝预感,可心里始终存着一份侥幸。哪怕面对一顿无盐的午宴,他也试图用盐价问题来打探对方的意图。
然而真当公主轻描淡写的说出“海港”一词,王义安只觉得背脊发冷,双腿宛若失去了知觉一般。
“此事……此事……”他喃喃了几句也没能说出句完整的话来。贩卖私盐也就罢了,不止卖给他国,还用这笔利润招纳他国的修法者,这事一旦捅出去,就算陛下现在不拿他开刀,以后也必有清算的一天,上一任榷盐商可以说就是他的榜样。
还有什么扭转的方法吗?
在这里杀了公主?
有那么一瞬间,王义安心里冒出了这个念头,但很快便被打消下去。简直是愚钝至极,先不说公主是感气者,就算成了,能在赴宴时发生这种事,他王家也必会被族诛。
“来做笔交易吧。”见王义安气势尽去,宁婉君也不打算再演戏了,“首先,卖去海外的盐必须停止。我不管你和那边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从今天起都算作废。”
交易一词让他精神一振。
公主似乎不打算把私盐一事告知圣上?
他空白的思绪又重新运转起来。
“殿下,我可以将其中的一半收益上贡给您——”
“这事没有第二种可能。”宁婉君打断道,“如果你不愿意断,我就先断了你。这个选择应该很好做吧?”
没有了东海帮的支持,他就等于失去了对金霞城一半以上的控制权,这无疑是惨烈的损失,但相较于最坏的清算结果,至少王家还能延续下去。
活着,就会有机会。
“我……愿意照办。”
“明智的选择。”宁婉君点点头,“第二,把盐价将下来。这部分用于私售的盐,你联合商人将它投放出去,我可以暂不过问你以前的枉法所得。”
“是。”这又是一笔损失,但金钱的亏损已经比上一点要能接受许多。
“最后,若东升国找上门来,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必须向我汇报。”宁婉君沉声道,“我不希望金霞城中再有这么一处老鼠窝了。”
王义安润了润干涩的嘴唇,“如您……所愿。”
一旦贩盐终止,那边就不可能再派人支持他,公主即使不提第三点,他也拼凑不出一支新的东海帮了。
“我实话实说,这三点对于你所犯下的罪行来说,远远不能相称。”宁婉君微微扬起下巴,“你知道自己还能站在厅堂里的理由吗?”
“因为……金霞城还需要我来产盐。”
“不错,好好干你的本分之事,这样枢密府才不会查到你的头上。”她满意的站起身,朝内门走去,“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就不陪你吃了。你自己慢慢享用吧。”
王义安死死咬住了自己的牙帮,“恭送殿下!”
……
回到自己的府邸,王义安刚走进书房,便看到长子王庆之已经在房中等待了。
“父亲,殿下请您去,都说了些什么?”
王义安长叹一口气,将赴宴之事完整讲述了一遍。
“您……不会打算听公主的吧?”王庆之皱眉道。
“罢了,罢了。”王义安靠在椅背上,“这次交易,是王家赌输了。忘了我之前的打算吧,东升国那边,就当从此不再有这么回事。”
“父亲!”王庆之将声音提高了八度,“这事决不能半途而废,广平公主——不是来此地分封的,她有野心!”
野心一词,几乎是他吼着说出来的。
“我能不知道她有野心吗?那又如何?”王义安也来了怒气,现在看来,夏凡还真是对方插入枢密府的一根钉子。先斩东海帮,后断贩私盐,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安享余生的公主会做的事情!更要命的是,她所动用的力量,没有一点和金霞城原本的势力挂钩,无论是那些训练有素的家丁,还是令部的缉拿队,全是短时间内新弄出来的东西。王家的人脉与财力,对此竟毫无制衡作用。
宁婉君所做的事情,明显超过了一名分封公主该有的界限。
只怪他没有早一点看清这点!
“至少……王家现在还握着制盐售盐之权。而东升国……离我大启太远了。”王义安揉了揉胀痛的额头,“你出去吧。此事我已作出了决定,你照我的意思安排下去就好。”
王庆之凝视父亲许久,最后才缓缓低下头来,“那么您好好休息。”
父亲,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为何而走上这条路的?
盐业能带来富贵,却不能带来稳定啊。
王家现在握着榷盐之权,但以后呢?公主既然有野心,那她会眼睁睁看着巨大的利益全部流入王家的口袋吗?
在王庆之眼中,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父亲老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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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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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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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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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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