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汗流浃背地喘着粗气。
一滴汗水从眉心淌下,他本能地伸手去擦,却只是让龙虾护手在击剑面罩上毫无意义地划过。陈锋晃了晃头,驱散被一剑爆头后盘旋在头顶的钝痛,用酸痛的双手举起伤痕累累的钢剑,摆好架势,盯住小了自己足足二十岁的对手。m.xiumb.com
看到自己准备完毕,同样兼职武协指导教师的裁判将手中的长棍在场地中央一点:“北平高校兵击联赛,北平大学校内预选赛,最后一场,最后一轮,决胜局,开始!”
年轻的对手把长剑收在腰前,剑锋直指向前,摆出一个攻守皆宜的姿态,稳稳占据着二人间的中线,脚下如同拳击手一样不断前后小幅前后跳步,仿佛一只伺机而动的螳螂。
依靠快速的步伐控制距离,如疾风一般,快进快出、一击脱离。陈锋太熟悉这种战术了,因为对面这孩子就是自己亲手带入门的。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只是他已经快跑不动了。
不过陈锋并不打算服输。吸取了之前几轮被这小子连续快攻打手得分的教训,他将长剑从右肩向后拉到一个近乎水平的姿态,然后拧转腰身,把长剑与双手完全收在身后,却让整个左半身完全暴露在前。
小子,百般武艺,此乃“战场之花”。
倒也不是陈锋故意想要“留一手”,而是这孩子毕竟才入门一个学期多一点,各派德式剑术都没学全,离“‘德意’双馨”的阶段还有点距离。
这样一个看似毫无防守的姿态,却因为将双手和长剑都收在身后,所以反倒让人难以揣摩攻击距离,也没法用快攻抢先偷手。
果不其然,对方被这个陌生的起手式给镇住了,跳动的脚步被愣住的思维黏在了泡沫垫上,刚好踩中了陈锋估算的攻击边界线。
动!
陈锋转动肩膀,双手前推,作势要发动一记凶狠的重斩。对方立刻本能地把剑抬高,然而陈锋的长剑却并没有像抛石机一样抡起,反而随着双手的一次交错,向下划出一道残月,同时右脚一往无前地大踏一步。羽击剑卷曲的安全剑锋,用尽了陈锋全身的速度与距离,如同毒蛇一般贴地窜起,咬住了对方举剑的双手。
中!
一击得手的陈锋立刻撤步,同时手上迅速把长剑往回拉,以防备对方的反击。
然而留有老伤的右膝拒绝了大脑的撤退请求,腱鞘刺痛的手腕也没能把长剑有力地架在头顶。
年轻剑士抓住最后的反击拍子,将错就错,把举起来护头的长剑在头顶划了个半圆,顺势斩向了入门师傅的头盔。
两柄钢剑在半空中交锋,炸开一朵微小的火花。被高速擦落的红热铁屑如落樱般飘散,旋即熄灭在半空。
“停!蓝方,打击手部,有效,得一分;红方,打击头部,有效,得三分。本次比赛,红方胜!校内预选赛,到此全部结束,入选代表队的来我这集合,其余人可以散了。”
缠着红色袖带的对手兴奋地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年轻得甚至还没刮过胡子的脸,欢呼着跳了起来。随后,这位大一新生跑过来给了陈锋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谢您!陈老师!”
看着年轻人跑开的背影,陈锋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老了。
陈锋费力地从社团的全身护具中“羽化”出来,散开湿透的长发,把钢剑和头盔塞回妻子亲手缝制的剑袋,捡起地上的外衣,默默随着人流走出了体育馆。
此时尚是午休时间,但对面的篮球场上已经有不少等待上体育课的学生在挥洒青春。三月的北平依然很冷,疾风吹来,让疲惫的身体顿生寒意。陈锋扎起马尾、披上外套,没有马上去开自行车的锁。只是呆呆地立在这个自己曾经求学过、如今从海外重返的校园里,享受着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呼啸冷风,聆听着它吹动杨树的枝条、在清冷的天空下丝丝作响。抬头仰望,最早一批从南非迁徙回来的雨燕,正在阴云下御风翱翔;一旁的古老院墙上,静静走过一只叼着麻雀的狸花猫。
片刻的宁静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陈老师。”打电话的是他眼下有且仅有的第一个学生,埃米娅,“有个军官来实验室找你。”
“啊?你和他说,我马上就回来。”陈锋刚开始收干的身上似乎又出了一层汗。
“那个……他急着见您,所以院长就让我带他来运动场找您了。”
“哦,我就在门口。”
“老师,我们看见您了。”
不等陈锋挂断电话,一辆打着双闪的军牌红旗车就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他面前。车门打开,神色紧张的阿萨迪斯坦姑娘先下了车,随后是一位剑眉星目的“两毛三(上校)”。
“陈教授您好!我姓雷,叫我雷干事就好。”军官露出了一个训练有素的微笑,伸出手来。
“是副教授。”两个男人轻轻摇晃着握在一起的手,好奇而仔细地感受着对方手掌上茧子的分布。
“不妨事的。”雷干事笑容不减,“副的也是教授嘛。”
什么来头?陈锋抱起双臂,沉默着,等待对方先憋不住。
三次心跳过去了。
“陈锋同志。”见对方以守为攻,雷干事也收起了仪式化的笑容,“可否请您上车?我送您回实验室。”
“行。”陈锋解下自行车钥匙扔给自己的留学生,“埃米娅,马上就要上课了,赶紧骑我的车去吧。”
“谢谢老师!”
车门关闭,红旗车以陈锋几乎察觉不到的稳健步履启动。
“是这样的。”雷干事拿起公文包,掏出一个小设备,将其插在前排椅背上的端口中激活,然后才继续说道,“国家有一个项目需要你,我来征求你的意见。”
“真的是征求而不是征召么?”陈锋尚不确定自己有多少回旋余地,但心脏却已经开始快速鼓动。
“是征求。”
“……那我拒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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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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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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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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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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