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荒郊野岭,百里之内无鸡鸣,原本沟通冀州兖州边境的繁华官道此时荒无人烟,长满了杂草。
偶有迁移的百姓,远远见到这支队伍,也是迅速避让,慌不择路地往周围荒地里跑。
在这样一个吃人的乱世,军队远远不能给百姓带来安全。有的时候,官军比那些藏在山里打家劫舍的盗匪更加可怕。
既然到了兖州,自然就要拜访曹操。从阳平黄河渡口过河,河对面就是当年皇甫嵩击败东郡黄巾卜己,以及后来曹操扬兵北上,击败袁绍守军的仓亭。
历史上黄河以北几乎都是袁绍的地盘,东郡只有黄河以南的部分归属于曹操,但此时由于青州军的威慑,东郡黄河以北遭到了两家瓜分。
东北面的博平、聊城、乐平、发干、阳平等地在青州军的手里,而西南面的东武阳、顿丘、阴安、卫国等地在冀州军手里。
曹操则是占据了黄河以南七县,大家划河而治,同时阳平因为与东武阳极近,成为了双方对峙的前线。
只不过这里毕竟不是主攻方向,冀州也不可能在青州布置的黄河漯水防线区域与敌人决战,因此三方只是各派了数千人对峙而已,并没有大举屯兵。
从阳平过河,抵达仓亭之后,就到了曹操的地头。此地最近的县城是程昱的老家东阿县,不过东阿在仓亭的东面,陈暮是要往西南方向顺着黄河的上游走,因此就不需要路过东阿。
仓亭就是后世的阳谷县,此时还没有聚土凝城,周围也只有数个乡,但随着战乱而早已人烟稀少,远远看过去,一座座村庄满是荒芜残败的景象,正是午后饭点,炊烟很少,很多房屋早就已经坍塌,新坟旧坟遍地。
乱世人为蝼蚁,这样的景象不仅是在兖州,在豫州、扬州、关中等处于战乱地区的乡野到处都是。除了冀州青州荆州以及益州四地这几年稍稍稳定以外,其它地方早就已经一片凋零,宛如人间炼狱。
顺着长满杂草,仅仅还能依稀看到大量车辙脚印的官道一路南下,到天黑的时候,已经临近秦亭。此时此刻,秦亭之内,甄城县令率领城中大小官员在此等候,早早地前来迎接一行人。
仓亭属于东阿境内,秦亭则属于济阴郡甄城境内。两地本来就离得不远,陈暮这边过河,自然要跟曹操留在仓亭的守军打招呼,守军自然也会快马加鞭向曹操禀报此时。
只不过曹操把自己的治所从濮阳迁移到了济阴定陶,从仓亭过去有三百多里,即便快马报信,也得两天时间,所以处于这中间甄城令自然要代为接待。
从平原出发,再到乐平玄甲重骑的中底层军官开始挑战鞠义权威,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天时间。
按理来说,乐平离此地不远,约一百七八十里左右,在没有阻碍的正常行军汉末记载一般都是在每日七十里左右,稍慢一些,最少也应每日四五十里,且还是骑兵的情况下,最多三天就能抵达。xǐυmь.℃òm
那为什么他们的行军速度会这么慢呢?
因为鞠义在折磨士兵。
这一路上玄甲重骑可是吃了大苦,戴着盔甲不时轮换跑步前进,脚都磨出了泡,抵达阳平的时候实在受不了,这才休息了两天,让阳平的军医给脚上长泡的士兵挑了水泡敷上了药,然后继续上路。
折磨了五天之后,抵达甄城士兵们总算是稍微舒服了一点,在甄城令的热气招待下,吃上了热饭,洗了热水澡,泡起了脚,同时脚上有伤的士兵可以更换药物,不让伤口发臭。
若是一般人如此折磨士兵,士兵们早就开始怨声载道,甚至开始闹事了。
但问题是,这件事情的起因本来就是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中层军官挑事在先,鞠义报复在后,玄甲重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阿大阿二张龙赵虎为玄甲重骑元老骨干成员,威望极高,受了他们的连带责任,底层士兵自然也无话可说。
如此到了甄城,好歹也能喘口气。
甄城令是山阳郡一位世家子弟,三十余岁,但能力一般,晚上设宴款待陈暮和鞠义,宴会上没有太防备,很快就被陈暮假装不经意间套了不少话出来,了解了一些事情。
当然,这些事情也不算秘密,军情司也能探察到。曹操为了稳固兖州,不得不依仗世家的力量,大肆提拔世家子弟,换取整个兖州世家的支持。
对于这一点,陈暮倒是理解。
因为历史上曹操倒是有过提拔寒门的举动,但他几次这么做,其实并非真的重视寒门,而是另有原因。
一开始他是极度靠拢世家,想要拉拢世家,结果受到了兖州一些门阀豪强的排挤,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边让,直接骂他是阉竖之后。
作为性情中人,曹操怒杀边让,结果就是导致兖州各大世家就更加对他不满,陈宫叛变,各大世家纷纷倒向吕布,差点让曹操直接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等到后来曹操收复兖州,这才不得不向世家妥协,同时迎献帝,利用献帝的旗帜,吸纳无数世家的力量,让很多名士和忠汉之臣前来投奔。
那段时间,也是曹操麾下人才迅速膨胀的时候,如郭嘉、董昭、毛玠、荀攸、华歆、孔融等人都是公元196年加入曹操阵营。
而在赤壁之战后,保皇派开始崛起,很多世家都是忠诚于汉室,希望曹操还政于献帝。
发现这种情况,曹操便开始打压世家,杀了不少保皇派,同时提拔寒门,写下了著名散文《求贤令》,明扬仄陋,唯才是举。
所以研究史实你就会发现,曹操并非一开始就重用寒门,他一直依靠的还是曹家、夏侯家、颍川士人集团以及利用汉献帝聚集起来的世家力量,直到连荀彧都开始反对他的时候,这才重用寒门以此来制衡门阀。
现在曹操别说嫌弃世家重用寒门,他连嫌弃世家的资格都没有。即便兖州有些世家私底下嘲笑他是阉竖之后,估计也只能忍着,因为他不再像历史上那样,拥有汉室旗帜刘协帮他撑腰。
陈暮早就将兖州上下军政都摸透,曹操这等人杰,自然也在他的手掌心里蹦达不起来。简单来说,一切了如指掌,确保将来平定冀州之后,曹操覆手可灭!
不过,这些年来,陈暮也开始有些反思很多问题。比如因为过于打压曹操,反倒放任王芬起势,最终导致袁绍再一次把持了冀州。
其实早年他曾经就想打压袁绍,但他当初根基尚浅,即便为尚书令,想要左右袁家子弟,还是过于困难。因此只能顺势而为,不能强行去做。如袁绍因为有自己主见,难以调走,而袁术则听从安排,去了长沙,最后被困在了荆南,错过了宝贵的时间,让孙坚在豫州崛起。
但不管怎么样,这也侧面表达了,在内心深处,陈暮最警惕的敌人,依旧是曹操。不管是利用袁术陶谦,还是利用吕布,又甚者将他的战略家荀彧弄走,都是在把曹操碾压进谷底,而现在一切都证明,他最得很好,曹操不仅没有起来,还混得更差。
要知道,历史上此时的曹操已经占据了司隶、兖州、豫州,现在正在对付徐州和南阳这些地方,如今不仅豫州和司隶没有得到,连兖州都丢了一些地盘,兵马还是只有三四万人,可见陈暮的无数次打压,起到了最完美的效果。
终有一日,待袁绍覆灭之时,曹操也得老老实实去朝廷当他的无权九卿。
不然的话,袁绍将来的下场,就是他的结局!
入睡之前,陈暮这么想着。
一夜过去,甄城令又陪着他四处游玩了一天,到第三天午后,位于定陶的曹操才急匆匆地抵达甄城与陈暮会面。
陈暮之所以在甄城过夜,留了两天,其实就是在等曹操。
他要顺着黄河去洛阳,又不经过定陶,特意去的话就属实绕远路,甄城令劝他留下来,就是因为曹操接到了信,正在飞马赶来,有事要与他相商。
从仓亭到定陶有三百多里,一来一回,确实需要三天时间,此时陈暮正在县令府邸,曹操风尘仆仆地赶来,还未进入大厅,就已经传来他的笑声,高声说道:“子归贤弟何在啊?”
陈暮站起身,看到门口曹操已经跨步进来,微微一笑,拱手道:“孟德兄,年余未见,别来无恙否。”
上一次见面还是兴武三年,也就是去年年初曹操来青州,现在已经一年半过去了。
曹操上来握住了他的手,大笑道:“劳贤弟挂念,身体安康。”
“那就好。”
陈暮笑眯眯地道:“国家大事,社稷安危,却是离不开孟德兄。”
“来,坐!”
曹操伸出手,示意他坐下。
众人就分列而坐,曹操这次过来,只带了郭嘉和乐进。
陈暮身边则只有鞠义,但这里是曹操的地盘,他如果想对陈暮不利,还是非常危险。
不过陈暮知道曹操没胆子害他,害了他,他就得面对青州和洛阳的怒火,他太清楚刘备和关羽为人,只要陈暮在兖州出事,哪怕曹操似乎跟刘备关羽关系极好,怕也会马上翻脸。
所以陈暮来兖州,曹操不仅不会加害,甚至还会保护他。更何况,曹操也没有加害他的理由,双方不敌对,害死陈暮,是百害而无一利,疯子才会这么做。
众人坐下后,甄城令很识趣地告退,曹操没有坐在主位,而是坐在陈暮身边的位置,微笑地看着他道:“子归此趟是要去洛阳吧。”
陈暮倒也不瞒他,点点头:“不错。”
“哦?”
曹操不解道:“莫非朝廷征召?”
“那倒不是。”
陈暮轻笑道:“不过是青州与冀州即将全面开战,我回洛阳向天子禀报此事。”
“什么?”
曹操大吃一惊,站起身愕然地看着他道:“玄德要与袁本初决一死战了?”
陈暮瞥了眼不远处的郭嘉,发现他的脸色也微微惊讶,心中一边盘算着什么,一边乐呵呵地道:“孟德兄为何如此惊愕?袁绍叛离朝廷,乃是心怀叵测之辈,如今又妄图染指幽州,天子一怒而诛之,又何不妥?”
“这......”
曹操缓缓回过神来,目光与郭嘉对视,然后又慢慢坐下,思索片刻,摇摇头道:“子归,现在可不是与袁绍决一死战的好时机啊。”
“是啊,青州上下,大多如此作想。”
陈暮应了一句。
曹操便问道:“那子归以为呢?”
陈暮微微一笑:“当所有人都认为不行的时候,那就是最有可能的时候。”
“子归以为正是进攻冀州的好时机?”
曹操皱起眉头。
不远处的郭嘉却默默盘算了起来,似乎心有明悟。
陈暮看着他笑道:“奉孝似有见解?”
郭嘉轻声说道:“所有人都认为不行,就连袁绍都觉得青州不敢和他一战,或许会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呢?”
打本初一个措手不及吗?
曹操细细思量,似乎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冀州的体量摆在这里,天底下最大的一个庞然大物,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主动进攻冀州极为不明智。
包括青州谋士团在内,都认为不应该打,只有陈暮一人力主决战,摆出无数理由,才说服了刘备以及沮授荀彧田丰等人。
不然的话,从理智的角度上来讲,即便袁绍赶跑了公孙瓒,妄图染指幽州,也确实难以打进冀州去。
但仔细想想,如果所有人都认为不可取的时候,那么这是不是一个机会呢?
打一个反逻辑,突然进攻,让袁绍防不胜防?
想到这里,曹操马上问道:“此战,青州打算如何打?”
陈暮说道:“还得孟德兄配合行动啊,我们是盟友,且孟德兄亦是忠诚于朝廷,共同进退,方为上策。”
“子归是希望我也出兵?”
曹操皱起眉头。
兵强马壮又占据大义名分的青州他不想惹,实力天下第一的冀州他同样不想惹。
现在陈暮逼他站队,一时间内心踌躇不已,不知道如何作答。
“这可是朝廷天子旨意。”
陈暮向着西方拱拱手,笑眯眯地看着曹操道:“不过若是孟德兄有难言之隐,如兵马疲惫,粮草不济,我倒也不强求,会帮孟德兄向天子求情。”
“那此事就......”
“既然是天子旨意,自然得遵从。”
曹操心中大喜,正准备说那此事就拜托给子归贤弟了。
没想到郭嘉却忽然插话,将这句话打断。
一时间厅内安静无比,三人脸上神情各不相同。
陈暮保持着微笑,曹操愕然不已,唯有郭嘉,脸色凝重,一言不发。
这......又是一个圈套。
如果明公中计,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但郭嘉却在思索。
或许.......这是危机,同时,也是一个巨大的机遇。
就看谁,能够笑到最后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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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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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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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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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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