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逆侯的爵位被除掉,但陈平的家族,却繁衍生息。
很多人以为陈平的后代到第四代陈何就绝嗣了。
实际上陈平又不止一个儿子,仅仅只是他大儿子陈买那一系继承侯爵而已。
不仅陈平有子孙,他的儿子也会繁衍,如此到第四代的时候,陈家在曲逆县已经开枝散叶,成了名门望族。
只是到了陈何那一代,汉武帝酎金夺爵之后,陈氏宗族就彻底没落,沦为普通平民,泯然众人。
这些人当中,一部分人自谋生路,一部分人结为宗族,耕耘乡土,扎根在了乡野。
安顺乡的陈家村后人,就是陈平的孙子,陈买的次子陈悝的后代。
陈悝虽然没有继承陈买的曲逆侯爵位,但与当时的曲逆侯陈恢是同母一胞的亲兄弟,陈恢帮他在城外的乡里弄了许多田地,让他的后人可以有块栖身之所。
于是几百年繁衍下来,陈悝的后人遍布安顺乡,尤以陈家村为核心,这里是宗族祠堂所在,陈悝的后人基本都居住于此。
此时陈家村,冬日北风萧瑟,田间阡陌上的枯黄的野草随风飘荡,农田里长满了野草,无人耕作。
黄巾之乱起的时候,正是春天播种的时候。结果幽州和冀州各地出现了民乱,蒲阴县虽然起义规模不大,很快就被当地豪强与官府联合起来镇压,但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动荡。
春耕没有及时地播下,本来转而耕作其它作物也还来得及。结果没想到北方的草原也出了乱子,鲜卑南下,绕过太行山,闯入幽州劫掠,威胁中山国。
中山国国相张纯,征募壮丁,强迫他们服从徭役,前往中山国北部的灵丘县广昌县等地“守徼乘塞”,抵御南下的鲜卑部族。
汉律规定,五十六岁以下成年人必须服两年正卒军役,虽然一般来说,只要服了正卒之后,以后就不需要服兵役。但遇边防紧急,官府有需要的时候,仍然要服从征调入伍,不得抗拒。
陈家村经过三百多年繁衍,从第一代的陈悝发展到如今,已经有村民三四百人,青壮一二百人。一道征兵令下来,其中大半的青壮都被强行征调走。
正是春耕的时候,一半的劳动力就这么没了,剩下妇孺老弱在坚持留守,日子过得有多艰难就可想而知。
然而灾祸往往都不会只来一次,村里人好不容易挺过了这艰难的一年,年末的时候,去守徼乘塞的人回来了,可去了一百多人,回来的只有二三十人,一大半都死在了边疆,永眠他乡。
陈家村家家户户挂上了素缟白布,每天都有哀嚎哭声震动乡野,北来的朔风吹拂,宛如地狱的幽魂在随风凄厉地哭嚎。
村子西面的一户人家当中,一名中年汉子单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家里走出来。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手里拿着个盒子。
悍妇从家里追出来,红着眼睛,对那汉子咆哮道:“陈青,你若敢去,就别回这个家了,死在外边。”
一辈子老实巴交的汉子罕见地回头对悍妇吼道:“妇人家懂什么,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
附近邻居家的村民一个个从自家屋里出来,每个人都红着眼,呆呆地看着他们。
悍妇眼泪下来了,哭嚎道:“你这死没良心的东西,俺是在心疼这些钱吗?那张家人都说了,他们要的是俺们村的几百亩良田,你这一去,命都要没了,剩下我们孤儿寡母,还不如死了算了。”
村民们越聚越多,谁也没有说话。
当初太守征募壮丁,抓走了村里大半的劳动力,逼迫他们去边疆劳役。一年之后,陈家村回来的人寥寥无几。
村里劳动力短缺之后,近半的田地没法打理。其中还有一些家庭因为战争而家破人亡,剩下的老弱不得不售卖田地,以此艰难度日。
县里官府和地方豪强张家,就以陈家村人口不足,不需要那么多田地为借口,联合起来,半买半逼迫,要把这些田地买走。
若是价格合适,也不是不能商量,毕竟现在村子里人少了,留下那么多田地,确实没办法打理。
然而他们不仅要把所有的田地买走,给出的价格,也不足正常年份的五分之一。
这怎么能行?
蒲阴县曾经是陈平的封地,整个一县的田地,都是陈平的。
陈恢给陈悝的田,都是城东上好的良田,在后世属于华北平原的粮食产区,价值不菲,是陈家村的赖以为生的根本。
这些田地若是被人低价买走,那陈家村的村民,以后的生存就再也没有着落,要么只能去依附于豪强做田奴徒附,要么背井离乡,去其它地方重新开垦田地。
这两个选择,不管是哪一个,结局都不会有多美好。
那个叫陈青的汉子是不幸的,去的时候完好无损,回来的时候断了根胳膊,伤了一条腿。
但同时也是幸运的,因为他至少能回来,总归比那些没有回来的人强得多。
前些日子从外地回来了书信,说是家中出去闯荡的大儿子有了出息,做了个六百石的小官,捎回来一些钱。
汉子就想着把这些钱送给张家和县令,求求情,看能不能让他们放过陈家村一马。
但村里人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往年陈家村的青壮二百余人,浩浩荡荡,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即便是地方豪强,也不敢窥探他们的田地。
可如今青壮伤亡过半,就算没死的,也大多带了伤,能够聚集的力量,不足二三十人。
与那些奴仆成百上千的当地豪强比起来,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更遑论这其中还有官府介入,县令在暗中威胁。
村中的族老似乎已经认命了,在迁移他乡,还是投身于张家做奴仆这件事上争论了几天,一直都没有结果。
只有这个叫陈青的汉子,似乎还没有认输,还想尽自己最后一份努力。
汉子脚一瘸一拐,步伐虽然缓慢,却十分稳健。
少年一步一回头,他在看母亲的反应。
“陈青,你给俺回来。”
悍妇还在嚎哭,奔跑着出来想拉住汉子,同时对周围的村民大喊道:“周围家的,你们就这么看着让陈青去死吗?你们应该知道的,他去了的话,肯定会被张家人打死。”
她的身后,还跟着个懵懂无知八九岁的小丫头。
“走开。”
汉子死命想将悍妇甩开,在妇人面前听话了一辈子,他头一次那么固执。
不是他不爱妻子,而是他知道自己有一定要这么做的理由。
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土地,他想留给儿子,留给孙子,让子子孙孙都能够活下去。
这是一个农民一生的期盼,也是一个农民最后的底线。
汉民族的农民,一辈子也就这么个淳朴的念头。
如果把这些田地丢了的话,死了之后,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自己的祖宗?
“阿青,算了吧,我们斗不过张家人。”
“是啊,这已经不是钱的事情,张家人就是想要我们的土地而已,再多的钱都没有用。”
“我的丈夫死在了外地,连尸骨都没有带回来。现在就只剩下这个孩儿,为了孩子,再苦再累也要活下去。卖身当奴又如何,总归是有口饭吃,不要去送死,阿青。”wWW.ΧìǔΜЬ.CǒΜ
周围的邻居虽然一个个也是戴着白色头巾,哭红了眼睛,却依旧强忍着悲痛上来劝。
连族老们都已经认命,更何况是她们。
卖身为奴是很惨,因为当了豪强的奴仆,就相当于你死了,户籍上再也没有你这个人,主人家想如何羞辱你,就如何羞辱你,就算被杀了,也不过像是杀了一头牲畜,没有任何人权。
可那又如何,总归是条活命的办法。
汉民族自古以来的坚韧便是如此,像野草一样活着,再如何屈辱憋屈,只要能够活下去,他们都愿意去忍耐。
活着,就有希望。
就连一位族老也站出来劝说:“阿青,我知道你是为村里人好。宁愿散尽家财,也想保住村里的土地。但这点钱太少了,杯水车薪。如果我们不答应,他们就会继续征调我们,村里还会死人,死很多人,阿青,放弃吧。”
往日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汉子只是憨厚的笑笑,对族老说道:“三叔,我就去试试,要是张家不愿意,我就去县令那看看,实在不行会回来的,你们不用担心我,真的就只是去试试。”
“唉,带几个人陪你一起去吧。”
族老叹了一口气,他怎么不清楚汉子那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性子,说是去试试,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善了,若是闹僵起来,惹恼了张家和县令,他这条命怕是......
“不用了。”
汉子蛮横地将妇人挣开,继续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少年矗立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汉子低喝道:“阿志,过来。”
叫陈志的少年不得不继续托着钱箱,跟在父亲的身后,慢慢离开了家门。
妇人知道劝不住汉子,冰寒的天里跪伏在冰冷的地上,哭天抢地,周围的妇人有上去帮忙劝的,有默然不语的,有跟着落泪的。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都要去试一试。不管是那一刻诞生的勇气,还是被逼得无可奈何。
只要还有希望,只要还有可能的话......
如果真的能把田地留下来,牺牲一个人,也不是不值得。
至少在陈家村的人眼里,陈青会是个英雄。
哪怕他曾经籍籍无名,哪怕他在村里懦弱了一辈子.......
呼啸的北风还在吹拂,妇人就坐在屋前的空地上,抱着满脸脏兮兮的小丫头。
哭累了,旁边的人也都劝累了,各自回了家。
生活总归是还要过下去。
她红着眼睛,眼泪流干,哭不出来,于是只是痴痴地望着远方。
屋后传来了马蹄声,却转移不了她的视线。
她呆呆地看着远处村口的方向,期待着有一个一瘸一拐的男人走回来。
哪怕走得再慢,哪怕再缺条腿,只要还活着,就什么都好。
身后,一个温暖的嗓音响起来。
“娘,我回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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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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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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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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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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