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图窥视到她的内心,可是她的泪水,却像汹涌的海浪,在我刚接触的时候,就被卷了进去,最后如石头一般,沉入了海底。
每个人都有过往,而记忆是一个容器,当这个容器装满了之后,这些过往,就会变成眼泪溢出来;这是一种宣泄,也是一种保护。也许是因为鹿溪太过不喜欢表露的原因,所以她心里的这个容器,于我而言,就是辽阔无边的大海,我需要一艘很大的船,才能漂泊在她的心里,一点点去了解,去探究。
其实,我也一样,我的朋友遍布五湖四海,但心里的那些痛苦和不堪,至今也就只和任然说过,但是我不会因为痛苦而哭泣,我只会喝酒、抽烟,在酒吧胡作非为,可这些都没有能够真正治愈过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触景生情,想起那些美好和过错,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然后在窒息中怀念、懊悔,最后依然还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所以,人的一切痛苦都来自于心里的那个容器,从来都没有人真正敲碎过。
……
我干咳了一声,吸引了鹿溪的注意力后,便一边鼓掌,一边向她走去,而她也在这个时候用手擦掉了泪水,明显不愿意把心事表露在我的面前。
“你刚刚那个四周跳,实在是太厉害了,还有后面那个一字马的动作,也超级牛!”
鹿溪松开了握住护栏的双手,然后转身背靠着护栏,低声对我说道:“刚刚那个动作没有四周,只有三周,我今年已经23岁,再也没有机会跳出四周了。”
“电视上解说滑冰赛事的时候,不都说四周吗?而且我真的看见你在空中转了好多圈,不会低于四周的。”
鹿溪的神情愈发失落,很久之后,她才开口回道:“电视上播放的都是顶级赛事,参加的也是顶级运动员,他们可以跳出四周……我从来没有跳到过四周,连三周半的门槛都没有碰到过……没有接触过的人,根本不懂三周和四周之间的差距,这个差距不是勤奋就能越过的,更需要的是天赋……”
“你都说了,四周是顶级运动员才能做出来的动作,那三周也已经很厉害了,像我这种普通人,别说三周了,让我贴着冰面空转一圈都费劲儿。”
“你不要再说了,三周就是三周,这是事实!”
认识鹿溪以来,我从来没有见她失态过,但此刻的她,却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的双肩在颤抖,却强忍着不在我面前掉眼泪……此时,我终于理解,她为什么如此渴望自己一个人,当她身边有了我之后,我的不懂,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触及她的伤心往事……
“你知道吗?我现在连做三周跳都已经很吃力了,这是今年第一次完成这个动作……所以,他再也不会回来找我了。”
鹿溪已经哽咽,而我也终于在这个时候看到了一点线索,她如此执着于三周和四周,多半是因为一个约定。
短暂的沉默之后,我终于开口说道:“你就那么相信约定吗?”
“他从来都没有骗过我……他说,等我跳到四周的那天,一定会回来找我。”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在走的那天,就没有打算再回来找你,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你永远都不可能完成的动作……以一件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为筹码,就不能算是一个约定。”
鹿溪转头看着我,她的眼神充满了忧伤和难以置信,这一刻,似乎她的信仰被挑战了。
我的心里也很忧伤,因为我对她有好感,可是她心里却藏着一段能把我拒之千里之外的过往,我本不是一个喜欢听故事的人,可这次,我必须要听,只因为她是鹿溪。
我点上了一支烟,等心情平复了一些之后,才开口对她说道:“鹿姐,说说你的故事吧,有些事情,当局者迷……也许你说给我听了,我能给你一些建议,就算给不了建议,至少也能在情绪上帮你分担一些……”稍稍停了停,我又苦笑着说道:“人过了20岁,就不该相信约定这个词了,除非有合同,一个字一个字焊死了……否则,就算那是一个很美好的约定,少了后来的陪伴,都会显得空虚无力……”
这是我心里最真实的感受,我和栾雨的那段过去难道还不够浪漫和美好吗?可当现在再回忆起那些可以称得上唯美的片段,我心里只剩下空虚乏力;有些时候,我甚至想把栾雨这个女人彻底从记忆里抹除,这样我就不会含恨生活……
说来可笑,我和栾雨之间也有一个约定。我们说,等天气转暖后,一定要去新疆看一看,也完成我们周游全国的终极梦想,可到最后,她还是走了,只剩下我在孤独地追寻着这个已经破碎不堪的梦。
……
滑雪场的长凳上,鹿溪解开了自己的冰鞋,然后又穿上了之前那一双白色的休闲鞋,而我就坐在她的身边,我一直都在等着她开口,可是她却再也没有说话……
我只能在心里劝慰自己:只是初中的年纪,肯定不会是爱情,即便心里有好感,怕也只是懵懵懂懂;可是,看着鹿溪这失落的模样,以及对四周跳的耿耿于怀,我还是心虚了。
如果不是刻骨铭心,又怎么会让她恋恋不忘了这么多年,也让她拒绝了身边和爱情有关的一切诱惑;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一个男人,值得她这么去做吗?即便值得,那于她而言,又是一段怎样的过往?
不管是什么样的过往,只要她没有献身于那个男人,我都能接受。
我承认这个想法有些自私,甚至有些邪恶,毕竟当时只是初中;可是,鹿溪在我心中已经无限接近于完美,我真的没有办法把这样一道裂痕,刻在我对她的认知里……所以,我才会这么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我想让她开心,想让她敞开心扉,想走进她的生活……
为此,我不惜厚着脸皮,跟着她来到了沈阳。
我因为未知而有些焦虑,但心里对鹿溪的好感却更甚从前,因为这种苦苦等待,并拒绝一切诱惑的情感,足以证明她是一个视爱情为神圣的女人,在她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就绝对不会像栾雨那样,因为外界的诱惑而选择背叛。
……
这个夜晚,我终究没有能够走进鹿溪的心里,我和她又回到了之前喝酒的那个酒吧,乔娇还在那个座位上酣睡着。
我去买了单,然后在鹿溪的帮助下,背上了乔娇,往离酒吧最近的一个酒店走去。
路上,下起了雪,可这明明才11月初。恍惚了小片刻,猛然想起这里是沈阳,是东北,然后便抬起手看了看表,此时已经过了12点,那么就是11月6号,我看到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这又加深了我对沈阳的记忆。
我心里忽然涌起了一阵想创作的欲望,我竟然想写歌了!写一首关于沈阳的歌,有雪,有鹿溪,有她在冰面上飘逸的身姿,还有我的心情……
我着实震惊了,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这阵创作的欲望到底来源于何处。xǐυmь.℃òm
也许是因为失落,羡慕,以及求而不得的遗憾……
原来,痛苦和遗憾才是创作的灵感源泉。
……
到了酒店,却被前台告知只剩下两间房,她开好房之后,对我和鹿溪说道:“酒店就剩两间房了,你们看,谁和谁住在一起方便?”
这不怪前台,一男两女,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两间房都够用了,就算我和鹿溪、乔娇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是情侣关系,至少她们俩可以共用一间。
见我和鹿溪都不作答,前台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疑惑。
我终于开口说道:“鹿姐,你要是放心的话,我凑合着和娇姐住一间吧。”
“我不放心。”
“那你和娇姐住一间。”
“我更不放心。”
我强颜笑道:“看吧,这个晚上,最多余的还是娇姐……跟你开玩笑的,不管你是放心还是不放心,我都不在这个酒店住……我还去刚刚那个洗浴中心吧,那儿也能过夜。”
“嗯。”
鹿溪应了一声,我们便在前台郁闷不解的目光中,拿着房卡上了楼。
……
鹿溪还是在意乔娇的,她替乔娇脱掉了鞋,盖上了被子,并很贴心的用热毛巾给她擦了擦脸,并去掉了乔娇的隐形眼镜,在临走之前,又在她的床头放了一杯热水。
可怜乔娇在说着梦话的时候,都喊着鹿宝儿……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相比于我,乔娇已经第一个被淘汰出局,我至少还有希望,因为我是个男人,而鹿溪心里的那个男人,似乎也不会再回来了。
就算回来了又怎样?人是会变的,鹿溪在意的可能也只是当时的那个他,而陪伴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长情的告白,对女人来说,更是如此。
……
四周跳?
呵,这么欺骗当时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有意思么?
我不屑笑了笑,现在我也知道了,能完成四周跳的女运动员,即便放在世界上,也是屈指可数。
还不如说直接说五周跳,让鹿溪彻底死心,岂不是更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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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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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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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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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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