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的一天,方家的早晨,气氛已经松动舒缓了些,可还是能明显地感觉到一丝压抑和不自然。
方子淳把烤好的面包端上餐桌问:“老方,吃花生酱还是果酱?”
方逸舟从卧室里出来问:“有白水蛋吗,吃一个鸡蛋就行了。”
吴珂端着牛奶过来,脸色依然是灰暗的,叮嘱着女儿说:“子淳,这几天你要注意身体,别感冒了。要不,干脆跟老陆请假,在家休息两天。”
方子淳笑呵呵故作轻松地:“今天我要去医院做个全面体检,如果没问题,这周要打5天的升白针。刚好夏天第二次化疗就结束了,可以在出仓后的时间,进入手术前的准备了。”
吴珂不冷不热地:“安排得挺好,看来是我多操心了。”
方子淳马上笑嘻嘻讨好地:“谢谢吴博士的关心,一切都在医院制定的治疗方案下,有序进行中。”
吴珂问:“你陆叔叔回来了吗?”
方子淳说:“昨天上班,年后开工利是领到了,人没见到。”
方逸舟走过来接话说:“老陆前天就从美国回来了。”
吴珂说:“这些年,他就今年没跟我们一起守岁过春节。”
方逸舟说:“人家在美国还有那么多亲戚。再说,大陆外公也九十多岁了,也该回去看看。子淳不用开车,我送你去医院。”
方子淳忙说:“不用,一会儿梦湖过来接我。”
吴珂说:“我也跟你们一块去。”
方逸舟有些不安地:“你就不用去了,在家等消息就行了。”
吴珂看着方逸舟问:“你担心什么?”
方逸舟一时语塞……
吴珂笑了,笑得很凉,说:“放心,你们动人的爱情故事,我是羞于让别人知道的。”
方子淳感觉气氛不对,马上说:“妈,您在家等消息吧,要不梦湖还得送您回来,之后我们还要上班呢。”
吴珂坚持着:“我会尽量避开夏清澜,她看见我,会感到不自在,我看到她,也不见得高兴。我在院长室等你,顺便看看院长。
方子淳建议:“等过些天手术后,您再过去吧。”
方逸舟突然不耐烦地:“别管她了,想去就去吧!”
吴珂突然有些激动的站起来:“看你们一个个,心虚的样子,我不会告知天下,我吴珂的丈夫是有私生子的男人,她是忍受几十年婚姻冷暴力可悲的女人!”
眼见硝烟再起,方子淳忙站起来安抚妈妈:“好了,好了,妈,咱们先不说这些,牛奶都凉了,快喝完,您想去就去吧。吃完饭,我帮您挑选漂亮的衣服出街。让那些老同事们都惊讶,吴大夫怎么成了冻龄大美女的啊!让她们羡慕嫉妒,惊掉她们的下巴!嘻嘻……”
吴珂委屈地抹了一把眼泪。
方子淳搂着妈妈的肩膀继续安抚道:“亲爱的吴大小姐,这么大好明媚的早晨,我们用好心情,迎接新的一天开始不好嘛!别哭了。”说着拿一张纸巾给妈妈擦泪水。
方逸舟敲开一个鸡蛋,刚剥完皮却没吃下去,撂下牛奶杯子什么没说,带着情绪离开餐桌。
吴珂见状,又气又不安地:“你看看,你看看,好像他还成了受害者似的。”
方子淳小声地:“老妈,看在我们心脏都比他强大的份上,嘘!”
吴珂恨恨地:“当年,要不是因为这颗可恶的心脏,我何苦会有今天!”
方子淳笑道:“所以啊,要感谢他的心脏,也要感谢您能学医,才有今天这么优秀的方子淳,陪伴你们共进早餐的幸福时光啊!”方子淳极力讨好安慰着妈妈。
在住院部,夏清澜见方逸舟过来。
夏清澜有些不安地迎上去说:“孩子进仓了,做第二次化疗,要等五天才能出来。最近,家里……都还好吧?”
方逸舟故作轻松地:“都挺好的,我就是想过来看看孩子,在窗口看看也行。”
夏清澜跟着方逸舟朝化疗室走去,边走边说:“没有特殊情况,一个星期就能出仓,如果身体各项指标检查合格了,就可以进行手术了。”
方逸舟和夏清澜站在夏天化疗的无菌室窗前,向夏天摆摆手。夏天向他们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方逸舟微笑着,打了一个V胜利的手势。
在陆棣办公室,方子淳、孙贺正在与陆棣讨论工作。
方子淳得意地:“我们已经达到预期目标啦!”
陆棣也高兴地说:“你这么一坚持,我们就多出一块大蛋糕。”
方子淳笑道:“如果我们不坚持,这块蛋糕就让他们若无其事地吃了,连嘴边的渣渣都擦得干干净净,还当我们啥都不知道呢!”
孙贺称赞道:“子淳是谈判高手!”
“谈判不但要沉得住气,还要掌握好火候,急了慢了太软太硬都不行。更关键的一点是,我们案子做得漂亮,我才有底气跟他讨价还价的。也让甲方明白一个道理,乙方不是讨饭吃的受气的小媳妇!”陆棣对着得意的方子淳竖起大拇指:“还是你厉害!”
这时,汪梦湖打来电话问方子淳:“下班没?”
方子淳看看手表说:“快了。”
汪梦湖说:“我去找你。”
方子淳问:“有什么指示?”
汪梦湖说:“夏天二次化疗结束了,今天已经出仓了,接下来就轮到你上战场了。”
方子淳笑了:“又不是上刑场,感觉你比我还紧张。放心,我都准备好了,运动针,升白针都在打着,身体好得跟这天气一样!”
汪梦湖敏感地:“傻丫头,好好说话,什么刑场不刑场的!”
方子淳撇撇嘴:“跟我妈似的敏感。不多说了,你过来吧,陆叔叔孙贺都在,我们都在想你呢!”
方子淳放下电话,吐一下舌头:“是老汪,一会过来,让他请我们吃饭。”
陆棣笑道:“人家来我们这儿,该我们做东,哪有让客人请客的道理,不要总欺负人家!”
方子淳笑嘻嘻地:“没人欺负他一下,他就没有存在感,这叫疼并快乐着!”
孙贺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失落。
第二次化疗结束后夏天,已经回到单间病房。
方逸舟过来看他,坐在他的床边。
他感情复杂满眼溢出来的都是疼惜,拉过夏天的手问:“感觉怎么样,小伙子?”
夏天戴着一顶红色的编织帽,脸色显得更加苍白如纸,弱弱地说:“不那么疼了。”
夏清澜说:“血象已经降下来了,医生建议,手术前要格外注意,避免感染和出血。”
方逸舟又问:“早饭吃了吗?”
夏清澜说:“要做完血常规检测后再吃。”
方逸舟抚摸着夏天的手:“看你的手,就是大画家的手。”
夏天问:“画家的手有什么特别的吗?”
方逸舟笑了笑说:“以前没有觉得,看到你的手,觉得就该是这样的。”
夏天问:“方叔叔也喜欢画画吗?”
方逸舟说:“设计和绘画是近亲啊。对色彩,空间,线条光影都要很敏感才行。”
夏天问:“您有自己的画像吗?”琇書蛧
方逸舟微笑道:“我只有照片,还真没有画像呢。”
夏天舔一下干裂的嘴唇说:“等我病好了,我给您画一幅肖像。”
方逸舟把床头柜上的温开水端过来,像照顾婴儿般,喂到夏天的嘴里,说:“空气有点干燥,喝点水吧。你说的话我可记住了,到时候你可要交作业!”
夏天滋润一下喉咙,声音有力了些:“您五官线条很好,是很容易出效果出成绩的那种。”
方逸舟开心地笑了:“哈哈,是嘛!还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
夏清澜看着父子俩亲密互动,心,又酸又痛百感交集。
这时,护士进来准备给夏天做血常规检测。
护士看着夏天,笑盈盈地说:“小伙子,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
方逸舟站起来说:“我在走廊等检查结果。”
夏清澜说:“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血常规只是第一项检测,接着还要做全面检查,一时不能完。”
方逸舟故作轻松地:“今天我没安排别的事,是过来专门陪我们大画家做体检的。加油小伙子,胜利在望!”
方逸舟跟夏清澜和梅朵朵,推着夏天的移动床在走廊,遇见走过来的方子淳和汪梦湖。
方子淳站住,平静地轻声叫了一声:“夏阿姨!”
夏清澜有些不自然地:“你们都过来了。”
汪梦湖赶忙说:“方叔叔,夏阿姨,我也过来保驾护航了,呵呵。”
夏清澜低声说:“谢谢梦湖!子淳,更谢谢你!”
方子淳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一眼夏天,转向夏清澜:“您不用客气,这是该做的。”
汪梦湖忙说:“你们先过去吧,我们到血液科报道一下。”
此时,在泰来资本董事长办公室,裘嫚媞正在与张大烨做最后的道别。
张大烨坐在老板椅上,有点失落、有点不甘、有点挫败,只好用居高临下的坐姿,来强化他的地位和优越感,问裘嫚媞:“这,算是你最后的告别吗?”
裘嫚媞浅浅一笑,不卑不亢也不失礼貌地回道:“江湖不大,也许我们还会不期而遇。不管怎样,泰来给了我到深圳最初的机会,也给了我学习和成长的经验。如果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我让您失望了。”
张大烨手里拿着只笔摆弄着,回避着裘嫚媞目光,好像在与那支很值钱的笔对话,说:“我见过你女儿的父亲。”
裘嫚媞平静地:“我知道,他也找过我了。”
张大烨说:“我也是父亲,能体会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情感。事到如今,他很难过也很遗憾。当然,对你也深感歉疚。”
裘嫚媞淡淡地笑了笑不语。
张大烨盯着笔接着说:“之前我还曾设想过,如果你能留下来,就请他也到我们泰来工作。当然为了避嫌,不会安排你们在一个公司。泰来有几家子公司,凭他的能力,放在哪儿都可以。”
裘嫚媞淡然地:“如果您真的看好他,这些您可以直接跟他谈,我不想也不会成为你们双方利益交换的筹码。他现在只是我女儿的父亲,其他什么都不是,也永远不可能是别的。”
张大烨把目光转向裘嫚媞,严肃认真地说:“嫚媞,请允许我作为男人说句实话。男人偶尔犯点小错,就高抬一下贵手放一马。当然,错就是错,错肯定不是好事,你看见过哪有不犯错的人,尤其是男人。”
裘嫚媞又轻浅地莞尔了一下,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张大烨扑捉到裘嫚媞笑容背后的潜台词,说:“你笑的背后,一定在骂我吧?哈哈!”
裘嫚媞又笑了笑,说:“怎么会,是您想多了!”
张大烨又以过来人的姿态说:“你要是这样较真下去,估计以后也很难有男人,有资格入你的法眼。”
裘嫚媞笑着问道:“照您的逻辑,天下男人一般黑喽!”
张大烨也笑了笑:“也不能说得那么绝对!”
“不知道他都跟您说了些什么。不过,我也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大家都是凡夫俗子,如果都不犯错,负责拯救和惩罚的上帝和佛主他们也该失业了。”裘嫚媞慢悠悠地说。
张大烨笑了,说:“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哈哈!”
裘嫚媞接着说:“可我更知道什么是错,什么是罪,什么是可以原谅的,什么是不能宽恕的。”
张大烨以过来人的姿态,用语重心长地口吻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也许是我太武断,以为你们那些所谓的问题,也无非就是那些花花草草市井俗事!”
裘嫚媞笑道:“呵呵,所谓的小事儿,在有些男人看来,都不是问题的问题。”
张大烨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哈哈,是我用词不当,用词不当。”
裘嫚媞继续说道:“谢谢您的用心。要是您看得起他,想重用他,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暂时不会离开深圳,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您尽管吩咐。”
张大烨用笔敲打着桌子,心里有些烦乱,说:哈哈,这么快就跟泰来划清界限啦!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没白共事一场。泰来失去你,是泰来的损失,我只能说,很可惜!”
裘嫚媞微笑道:“我会把您的话,当成鼓励和鞭策。”
张大烨站起来说:“好,我会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以后有用得到你的地方,我不会客气的。晚上,我安排个送别宴,把子淳也请过来,然后我们再去K歌。”
裘嫚媞婉拒道:“我知道您很忙,心意我领了,等您不忙的时候,我回来答谢您。”
张大烨做了个送客的姿势:“好吧,那就等你回来请我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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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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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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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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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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