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梦湖走过来问:“你去哪儿了刚才?”
方子淳心不在焉地答道:“到海边走走,这五幅我都要了,你们定价吧,多少都行。”
汪梦湖意外地:“真是财大气粗啊!”
方子淳问:“要是不兴师动众做画展,大家悄悄把这些画买下来,会不会更好些?”
汪梦湖说:“画展不单单是为了募集治疗费用,更主要的是借此打开夏天作品走向市场的契机。”
“等夏天康复后再举办会不会更好些,现在举办会不会有更多同情分在里面,会不会因此弱化夏天的才华和作品本身的价值和魅力?”方子淳问。
汪梦湖说:“是你想太多了,有一个热点噱头捆在一起,更容易引起公众关注,这是投入多少广告都达不到的效应。”
方子淳又问:“画展的事情你跟夏天说了吗,会不会有越俎代庖的嫌疑?”
“还没说,一会我上去跟他说。”汪梦湖说。
方子淳低声说:“梦湖,你先有个心理准备,我估计夏天和夏阿姨不见得会同意这样安排,也许他们有自己的考虑。”
汪梦湖不解地:“目前,我还没找到他们不支持的理由。”
方子淳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还会给他们一个惊喜?”
“惊喜倒不一定,至少不会反对吧。如果他们是富裕家庭,拿出百八十万无所谓,我们也就不必操这份心了,让他的才华慢慢地被市场接受。不过,话说又回来了,今天的艺术品市场,再好的作品不拿出秀一秀,谁会主动找上门来呢?夏天即便是梵高转世,莫奈再生,也需要出来告知一下大家,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做了什么,不要重复梵高的命运啊!”汪梦湖说。琇書蛧
夏天依靠在床头,汪梦湖坐在床边说道:“方案大家都看过了,我发一个电子版给你。整个活动期间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开幕式当天,你只要在现场接受媒体采访,报社和网络媒体,包括电视台、电台都请了记者,采访提纲我也提前帮他们做了方向性的引导。需要回答的问题,我也帮你草拟了框架。”
夏天问:“做这些的目的,是希望大家看我到的画,还是打同情牌帮我募集善款呢?”
汪梦湖说:“兼而有之,你的才华和作品绝对配得上我们所做的一切。是时候该找个突破口,让你的画走向公共空间,走向市场了。”
夏天弱弱地说:“我好像没那么自信,让作品被更多人关注,也不太习惯炒作,在镜头前作秀。”
“那是因为你对自己还不够了解。汪梦湖鼓励他说。
夏天担心地:“再说,我也没有那么多作品可以展示。”
汪梦湖说:“别忘了,我收藏了你几十幅画,之前卖给地产商的那些,我们也可以借过来展示,然后完璧归赵就行了。”
夏天依然不自信地问:“我这么年轻,也没有什么名气,谁会关注我?”
汪梦湖说:“杜尚说过一句话,一幅有名的作品,取决于谈论它的次数。你知道北宋那个叫王希孟的大画家吧,他画的那幅名垂千古《千里江山图》的时候,也才只有十八岁;米开朗基罗、毕加索成名的时候跟你同龄相仿,都在23、24岁左右。”
夏天苦笑着:“据说王希孟也没活过25岁。”汪梦湖有些气恼地:“那可是北宋时期,医疗条件能跟现在比吗?小子,你给自己点信心好不!”
夏清澜和方逸舟从海边回来,方子淳坐在露天茶座,看到他们迎上去说:“夏阿姨,我跟梦湖过来看夏天。”
方逸舟问:“梦湖呢?”
方子淳向楼上指了指:“他在上面,在跟夏天说办画展的事。”
“逸舟,那就麻烦你代我谢谢陆棣和梦湖。”夏清澜说。
方逸舟还是有点不甘心地:“你要不要再听听大家的意见,也听听夏天的想法。”
夏清澜并不理会,说:“我明天就回哈尔滨。”
方子淳不解地:“您家里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吗,单位的事可以电话说明,再不近人情的领导,在这个时候也不会为难您的。”
夏清澜解释说:“夏天需要治疗和康复的时间会很长,我必须亲自回去处理一些事情,提前办理退休手续。我会尽快回来,夏天随时都会再住进医院。”
方逸舟还想说服夏清澜:“清澜,你冷静再考虑一下,也许明天就会改变主意了。”
夏清澜想了想说:“我在想,有没有必要把夏天带回哈尔滨治疗,离家近,我也方便照顾。”
方子淳忙说:“阿姨,您千万不要感情用事,夏天目前的身体状况,第一不适合长途旅行;第二哈尔滨太冷,很容易引起外感;第三这里也有很好的医疗资源,有我妈妈熟悉的主治医师。您一定要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回到家的方逸舟,一个人呆坐在昏暗的书房,方子淳端一杯水进来开灯,站在发呆的方逸舟跟前,用手在他眼前划拉着问:“神儿呢?”
方逸舟忽然缓过神来,心事重重显得格外疲惫。
方子淳把水放在桌子上:“不早了,睡前喝点温水,小心血管里的几个支架被压弯了。”
方逸舟端起水杯说:“哪那么容易就被压弯了。”
方子淳嘱咐道:“出门记得带上救心丸,这是我替方太太说的话。您最近气色不太好,心不在焉老走神儿,别让方太太捕风捉影说些有的没的。泡个热水澡好好放松一下吧,一会方太太过来发话就没有我说的好听了。”
方逸舟无力地:“放心,药一直都带在身上。你看,这不是嘛。”说着口袋里拿出一盒救心丸。
方子淳从书房出来,见吴珂站在客厅:“艾玛,今天是全球节约用电日吗,怎么都不开灯,黑黢黢您站在这儿吓我一大跳,我的小心脏啊,是不是也想给我安两个支架!”方子淳夸张地捂着胸口。
吴珂一脸严肃的问:“晚上,你们都去哪儿了?”
方子淳故作调皮第:“方先生回来没向您汇报吗?”
吴珂说:“他回来黑着脸问话没回,就钻进书房了。”
方子淳笑着说:“听老汪说,男人也会有那么几天大姨父来的感觉,情绪不高不想说话的时候。他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看您为什么有白头发了,就是太爱操心啦。晚上我们去梦湖客栈了,商量给夏天办画展的事。我想买几幅画,先下手为强去挑几幅自己喜欢的。”
“你们用得着偷偷摸摸背着我吗,好像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我也在帮忙啊,这些年我都没回过医院,还专门为他们的事去找院长。”吴珂委屈地说。
方子淳安抚道:“不是不想让您太操心嘛!”
“你们说要办画展,我也支持,你爸说认购两幅我也没反对,不都是在变相出钱又出力嘛,怎么现在我成外人了?”吴珂问道。
方子淳拉着吴珂坐在沙发上:“妈,我们都没有刻意想隐瞒您的意思,您的热心大家都看在眼里。不过据我所知,夏阿姨对办画展好像并不支持,干脆点说,就是反对。”
“为什么?大家出钱出力在帮他募捐还要让他出名,有什么不好?”吴珂不解地问。
方子淳说:“夏阿姨的价值观可能跟我们不一样吧,从这点上看,我还真对她刮目相看。”
吴珂不以为然地:“看不出她还挺清高,也难怪。”
“难怪什么?”方子淳问。
“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个性,在社会生活中怎能吃得开?看得出她的家庭生活经营得也不怎么样,夏天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也是有理由的。”吴珂说。
方子淳说:“妈,我们并不了解别人,更没有资格用自己所见一斑,就自以为是地枉论别人的生活。”
吴珂有些不高兴地:“知道了,以后我少操心点别人家的事,她要不是你爸同学,又碰巧遇上了,我们也就是个路人。这个世界上每天每时每刻都有人患上癌症,每天都有不幸悲剧在发生,我们都能帮得到嘛!”
书房里的方逸舟端着水杯呆坐着,眼前闪回刚才在海边夏清澜绝望中的呼号,他的神情凝重而哀伤。
他拨通了陆棣电话:“老陆,还没睡吧?”
倚在床头看书的陆棣答道:“还没有,怎么,有事儿?”
方逸舟说:“为夏天策展的事可能要泡汤了。”
陆棣意外地:“策展方案我看过了,没什么不妥啊,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方逸舟低声说:“不是方案的问题,是清澜不同意,她想要带夏天回哈尔滨治疗。”
陆棣放下书问:“为什么?觉得这里的医疗条件不够好?”
方逸舟说:“可能怕烦劳大家吧。”
陆棣摇摇头:“嗨,这个夏清澜,这些年她的个性一点儿没变。”
方逸舟无奈地:“是啊,所以我有点急。看得出,她的生活并不如意。所谓的自尊有时候是弱者的自我保护盔甲,那层单薄无用的面子,在大于天的生命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我真是搞不明白她!”
陆棣说:“我好像能理解她,明天我找她再谈谈。”
“只说你的观点意见好了,不要提我,她现在很敏感也很情绪化,跟她谈话的时候,注意把握好分寸。”方逸舟叮嘱道。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夏天躺在床上,梅朵朵端来早餐。
夏天问:“你不是说有好事儿要告诉我吗?”
“再等等,等你骨髓配型成功的时候我再告诉你。”梅朵朵一脸神秘。
夏天问:“这几天怎么不见大陆过来,以前我对他不够友好,我想当面向他道歉。”
“看你,既然知道他人好,以后我们做好朋友就好了,没必要还道什么歉。”梅朵朵微笑道。
夏清澜过来问:“朵朵吃饭了吧。天儿,今天感觉怎么样?”
夏天故作轻松地:“感觉一天比一天好了,您看,我今天比昨天更有力气了,可以下床溜达了,过两天我还想给您和朵朵画两幅肖像画。”
“你觉得在这里好还是回哈尔滨好?”夏清接着澜问。
夏天意外地:“为什么要回哈尔滨?”
“妈妈熟悉那里的一切,离家近照顾你也方便些。”夏清澜解释道。
梅朵朵急忙说:“现在是哈尔滨最冷的时候,夏天身体又很虚弱,很容易感冒的。”
夏清澜见俩孩子都没有想回去的意思,就说:“我听你们的,在哪儿感觉好就在哪儿吧。”
“妈,我听您的。”夏天说。
夏清澜说:“干细胞配型不知要等多长时间,等天气暖和了,我们回家治疗也行。”
梅朵朵问:“过两天不是还要给夏天办画展吗?”
夏天说:“这件事我跟妈妈意见一致,不办了。”
梅朵朵一脸的困惑:“为什么?汪哥放下自己公司所有的工作,正全力以赴为事忙乎呢!你们都不同意,那这事儿就不成立了,汪哥不是白忙活了吗?阿姨,您为什么不同意给夏天办画展啊?”
夏清澜说:“我们有自己的考虑。夏天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办个人画展。梦湖那边我会解释的,虽然画展不办了,我们还是要感谢大家。我马上要回哈尔滨一趟,处理一下工作的事情,很快就回来。”
“您为什么急着回家?”夏天问。
夏清澜说:“急急忙忙出来的,公司还有些事情需要妈妈回去处理一下,把手头工作交接一下。”
夏天看着妈妈不舍地:“妈,能多陪我两天再回去好吗,我想给您画幅肖像。”
“这些不急,回去把家里的事情安顿好了,以后我们会大把的时间在一起,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你陆叔叔刚才来电话,说请我吃饭有事儿要聊聊,一会儿司机过来接我。朵朵抽空帮我看一下飞哈尔滨的打折机票,廉价航空夜航的都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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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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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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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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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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