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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决战期间,各路明军罔顾盟约屡屡攻击蒙古右翼军队,那些战死的蒙古右翼骑兵遗体也纷纷被明军将士割下了首级,用以冒充准噶尔骑兵的首级换取军功,这些事情无论如何都是己方理亏。
更何况,赵俊臣如今是钦差的身份,一言一行皆是代表着朝廷的信誉与皇帝的体面,也绝不能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情——至少不能明着做,即使做了也不能让人抓住话柄。
最重要的是,为了下一步收复河套的计划,赵俊臣暂时还不能与蒙古右翼翻脸,甚至还要争取他们进一步的信任。
所以,得知了齐格木前来兴师问罪的消息之后,赵俊臣却是摆出一副笑脸,亲自起身相迎。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在陕甘三边已是唯我独尊惯了,赔笑脸这种事情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了,如今重操旧业难免是有些生疏和不习惯,笑容颇是有些虚假与僵硬。
却说,赵俊臣刚刚站起身来,就见到帅帐门帘被人猛地掀开,然后就有一名身穿蒙古战袍的青年壮汉大步冲入帅帐,又有一名中年汉子脚步匆匆的跟在后面不住劝阻,而帅帐外的侍卫们因为没有赵俊臣的命令皆是不敢强拦。
很显然,这名蒙古青年壮汉就是蒙古右翼军队的统帅、鄂尔多斯部落首领乞颜之子齐格木了。
齐格木的年纪大约是三十出头,相貌与五官具有明显的蒙古血统特征,但他的举止气质也不似寻常蒙古人一般野蛮粗鲁,反倒是更像汉人大族出身的子弟,只是神情显得过于阴鸷。
此时,齐格木的表情间满是愤怒与激动,好似已经失去理智,但他的眼神依旧保持着冷静不见波动,一双鹰目紧紧盯着赵俊臣的表情变化与态度反应,很显然他的愤怒态度只是一种争取更多利益的手段罢了。
至于另一名中年汉子,看相貌五官明显是汉人血统,却又穿着蒙古战袍,举止气质颇有汉人武官风范,应该就是赵俊臣安插进入蒙古联军的内应魏松了。
这次渭水决战,赵俊臣能够离间蒙古联军、全歼准噶尔部,魏松的卧薪藏胆可谓是居功甚伟。
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与魏松多有书信往来,但如今还是两人的首次见面,所以赵俊臣难免是多打量了魏松几眼。
魏松的相貌普通、身材粗壮,脸上满是风霜之气,无甚出奇之处,但他隐忍沉稳的气质却是令人印象深刻。
*
就在赵俊臣暗暗观察齐格木与魏松两人的同时,齐格木与魏松二人也在暗暗观察赵俊臣。
见到赵俊臣陪着笑脸亲自起身迎接自己,齐格木就知道赵俊臣这是自觉理亏,也不愿意撕破双方面皮,于是他表情间的怒意更浓,用一种腔调怪异的汉话冲着赵俊臣怒声咆哮道:“你就是汉人朝廷的钦差?你们汉人一向是自诩礼仪之邦、天朝大国,但我看你们全都是背信弃义的卑劣小人!我们蒙古右翼为了帮助你们消灭准噶尔部,承担了多大的压力与风险?在战场上也主要是我们蒙古右翼的勇士在抵抗准噶尔骑兵的攻击!明明事先说好了是两军夹击准噶尔,汉人军队没有帮忙也就罢了,竟然还屡屡攻击我们蒙古右翼勇士!若不是因为汉人军队的不断骚扰,我们蒙古右翼又岂会这般伤亡严重?就因为你们的言而无信,我们蒙古右翼足足损失了五千勇士!”
咆哮之际,齐格木的唾沫星子险些喷到赵俊臣的脸上。
但赵俊臣依旧是满脸陪笑,一副自觉理亏、深感愧疚的模样,向着齐格木拱手致歉道:“阁下想必就是蒙古右翼大军的统帅、鄂尔多斯部落乞颜首领之子齐格木吧?这一次确实是我没有约束好军队将士,才会误伤了蒙古右翼的勇士……但还请齐格木首领放心,我大明朝绝不会做出言而无信、过河拆桥的事情,咱们此前说好的条件,本钦差绝对不会食言……此外,考虑到蒙古右翼的损失较为严重,本钦差也会额外给予一部分补偿。”
赵俊臣的这般表态,似乎是反而刺激了齐格木,只见他愈加激动愤怒,大声道:“损失了足足五千余名勇士,全都是草原上的好汉子,又岂是区区一批粮草物资就能够弥补的?还有,你们汉人侮辱我族勇士战死后的遗体,把这些英勇战士的首级尽数割了下来充作军功,这般侮辱又岂能就这样算了?……你、你打算怎样补偿我们?”
听到齐格木最后一句话,赵俊臣的眼神深处闪过了一丝鄙夷。
蒙古鞑子就是蒙古鞑子,见到利益好处就立马坐不住了,就连装腔作势也全然顾不上了。
但表面上,赵俊臣依然是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认真思索片刻后给出了确切的答复,缓缓道:“按照你我双方的最初约定,只要是蒙古右翼在渭水决战之际临阵反水,我方就给予蒙古右翼十万石粮草,此外还会私下里单独交付鄂尔多斯部落三万石粮草,总计十三万石……如今,蒙古右翼各部落的损失要比想象中严重得多,其中一部分损失也是缘于我方的失误,所以为了表示我方的诚意与歉意,就将这批粮草的数量提升到十七万石如何?其中,蒙古右翼各大部落共有十三万石,私下里交付鄂尔多斯部落则是四万石。”
赵俊臣的话声刚落,齐格木就表现出一副受了羞辱的模样,再次大声咆哮起来:“也就是说,你只愿意额外补偿我们四万石粮草?五千蒙古勇士的性命,在你眼里只值四万石粮草?你们汉人就是这么对待盟友的吗?”
赵俊臣并未生气,只是耐心解释道:“还望齐格木首领能够理解一二,并非是我对待盟友吝啬,实在是我大明朝如今也同样是没有余粮了……这次与蒙古联军交战,朝廷已经把所有能够动用的粮草全部运至陕甘三边,甚至还挪用了官员与皇亲们的俸粮,但总数也不过是八十万石罢了,但此战大胜之后,总需要拿出一批钱粮封赏将士,否则军心不稳就有哗变之险,陕甘三边又是连年天灾人祸,也要拿出一批钱粮来赈济百姓,这又是一笔开销……这些用度加在一起,朝廷支援给陕甘三边的这批钱粮根本是杯水车薪!我能挪出十七万石粮草交给贵方,就已经是极限了,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粮草了。”
实际上,朝廷中枢这次支援陕甘三边,确实是动用了所有余粮,但赈灾与军粮是分开算的,八十万石只是军粮数目罢了,赵俊臣目前能够动用的粮草数量足有一百三十万石以上,只是赵俊臣在哭穷之际依然是表现真挚,让人无法生疑。m.χIùmЬ.CǒM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齐格木却是沉默不语了,只是眼神不住波动着,显然是在暗暗思索利弊。
良久之后,齐格木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二十万石粮草!你们要交给我们二十万石粮草!其中有五万石粮草是私下里单独交付给鄂尔多斯部落的!毕竟我们蒙古右翼这次为了你们可是背叛了天可汗的后代兄弟,损伤也要比预计中严重得多,若是没有足够多的粮草,我就无法向蒙古右翼各部落的众位首领交代!……作为回报,你们汉人军队侮辱我族勇士遗体的事情就不向你们追究了,我知道你们要用那些首级充做军功,所以也不向你们讨要了!如何?”
表态之际,齐格木仿佛已经忘了自己之前因为族中勇士遗体被侮辱的事情有多么生气了。
赵俊臣也同样是沉默良久,仿佛是正在暗暗计算考量,最终还是表情为难的咬牙说道:“好,就给你们二十万石!”
见赵俊臣答应了自己的条件之后,齐格木的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蒙古右翼军队如今损伤惨重,完全没有与汉人朝廷讲条件的资格,若是赵俊臣不答应这般条件、甚至是翻脸毁约的话,齐格木也没有任何办法。
齐格木的此前表现看似是气势汹汹,但实际上颇有示弱意味,归纳起来也就是“我们为了帮你们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你们有愧于我们”、“你们不能不管我们”,颇是有些穷亲戚借钱的意思。
实际上,蒙古右翼在渭水之战期间损失了五千余骑兵,看似是死伤惨重,但所有死伤皆是由蒙古右翼诸多部落共同承担,每个部落分摊之后损伤并不严重,更还趁机重创了蒙古右翼的心头大患准噶尔汗国,也不算是太过亏本。
更何况,蒙古右翼的主力大军如今依然汇聚在河套地区以东的位置,牵制着大同、太原两大军镇的兵力、威胁着明朝腹地,这次只是派出了小部分兵力加入了蒙古联军,这般损失远没有伤及元气。
齐格木并不在意这些损伤,也不在意自己麾下将士的遗体遭到了汉人侮辱,只是蒙古草原经过了连年天灾之后,如今确实是无粮过冬了,蒙古右翼各部落皆已是无以为继,逼得齐格木不得不向赵俊臣撒泼要粮。
谈好了粮草数目之后,齐格木不再是屡屡大声咆哮,帐内气氛顿时是和睦了许多,两人甚至还有闲心可以谈几句闲话,又或者是相互恭维几句。
就在两人交谈期间,又陆续有侍卫入帐禀报,禀称是甘肃总兵金虎原、禁军同知张成勋、以及固原总兵方振山、战兵新军主帅何漳等人先后赶到了中军大营,正在帐外等候赵俊臣的召见。
眼见赵俊臣在战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齐格木也就知趣的告辞离开了。
离开之前,齐格木再次向赵俊臣确认道:“休整一日之后,我就会率领蒙古右翼大军离开汉人疆土,到时候还望赵大人能让汉军避出一条道路……只是,这谈好的二十万石粮草,你打算何时交给我们?”
对此,赵俊臣显然是早有定计,马上答道:“二十万石粮草并不是小数目,周转运输皆是需要一定时间……这样吧,等到二十天以后,我就派人把这批粮草运至陕西与河套地区的交界处,到时候还望你们派出人手进行交接。”
听到赵俊臣的确切答复,齐格木自然是安心了许多,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等候钦差大人的好消息了。”
说完,齐格木就向着赵俊臣拱手告辞,却是一副知情达理的模样,再也不见初时的气势汹汹。
与此同时,自从进入帅帐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魏松也跟着齐格木离开了——他还要继续留在齐格木身边负责两军之间的联系事宜。
离开之前,魏松与赵俊臣默默对视一眼,却是默契的没有多谈一句。
从某方面而言,赵俊臣对魏松的重视还要远在齐格木之上,魏松、魏槐两兄弟的过往经历甚至关系到赵俊臣的未来命运走向,但如今却还不是两人进行接触的时候。
最终,目视着齐格木离去的背影,赵俊臣嘴角则是闪过了一丝冷笑。
赵俊臣是钦差,代表着朝廷大义、帝王形象,自然是不会食言毁诺,这二十万粮草也一定会按照约定送给蒙古右翼。
只是,蒙古右翼到时候究竟有没有好胃口能够吃下这批粮草,又或者是会不会在吞下这批粮草的时候崩掉满嘴大牙,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对此,赵俊臣的心中颇是期待!
*
送走了齐格木之后,赵俊臣刚刚返回座位坐下,就见到各军将领陆续进入帅帐之中。
显然,各位武官已经打扫完了战场,前来向赵俊臣复命了。
在众位将领之中,除了赵俊臣所熟悉的何漳、方振山、毛家栋等人之外,却还有两名新面孔。
在两位新面孔之中,其中一人是甘肃军镇总兵金虎原,此人是边军老将了,只见他面容略显苍老,身材高大、肤色黝黑,一脸花白胡子就好似老年张飞一般威风凛凛,甘肃军镇远离明朝疆土腹地,这些年来承受蒙古侵犯压力最大,甘肃军镇的边军将士也要比其余军镇更胜一筹。
只是,甘肃军镇毕竟是距离明朝腹地太远了,到了关键时刻很难指望,所以相较于金虎原这位边军老将,赵俊臣反倒是更重视另一位年纪轻轻的新面孔——禁军同知张成勋。
……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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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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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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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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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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