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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俊臣在阐述自己的观点之际,一直都在暗中观察杨洵的表情变化。
若是杨洵的表情间稍稍显出一丝恼羞成怒之色,赵俊臣就会立刻闭口不言,又或者是话锋一转、连忙表示“但晚辈总体而言还是极为支持杨大儒您这些观念的”。
然而,让赵俊臣愈发感到敬佩的是,杨洵虽然数次被赵俊臣问住了,但他完全没有恼羞成怒,只是认真思索着解决之策。
实际上,在这场辩论之中,赵俊臣暗中玩了花样,他所提出的问题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关于法律的制定与执行,而是法律执行之际所涉及到的伦理问题。
而这种问题,向来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其实,对于自己所提出的问题,赵俊臣本人也没有寻到答案。
又或者说,赵俊臣虽然提出了这些疑问,但他并没有认真思索过相关答案。
因为,赵俊臣是一个实用主义者,更还是一个功利主义者,像是这种与伦理相关的问题,唯有理想主义者才会认真思索,但赵俊臣并不会。
这个世界上,善恶的界限往往是模糊的,总是使用模糊的善恶标准要求自己会很累,所以绝大多数人都倾向于把这个复杂问题简单化,希望能寻到一个绝对的判断准则,只要能按照这样一个判断准则来行事,就可以放弃思考、永远不会良心不安。
而理想主义者的出现,就是为了给人们寻到这样一个绝对的判断标准,有些理想主义者诉诸于“道德”、有些理想主义者诉诸于“宗教”、而杨洵则是诉诸于“律法”。
所以“道德”、“宗教”、“律法”这三者的共同特点就是,它们都向人们提供了一个明确的判断善恶标准。
然而,作为实用主义者与功利主义者,赵俊臣很抗拒非黑即白、非善即恶的二元论。
就以刚才赵俊臣所提问的“程序正义与结果正义究竟哪个重要”为例。
有些人认为程序正义重要,因为程序正义乃是水源,结果正义只是水源中所涌出的水流,绝不能为了部分水流而污染水源。
有些人认为结果正义重要,因为结果如果不正义,那么程序正义也就毫无意义。
但在赵俊臣看来,程序正义与结果正义一旦是发生冲突,那就只代表着一件事情——程序失灵,程序之中所涉及的审核、监督、与制衡,也变成了推诿、扯皮、与不作为!
若是偶尔出现这种情况,自然可以无视;若是经常出现这种情况,那就需要改革;若是一直出现这种情况……那就需要采取更为激烈的手段了。
然而,何时可以无视?何时需要改革?又何时需要采用激烈手段?这种事情就不是理想主义者所提出的善恶二元论能解决的事情了。
许多时候,并没有正确与否、善恶二元,只有合适不合适。
譬如说,赵俊臣很不喜欢厂卫,但若是让赵俊臣决定要不要废掉厂卫,那么在新机构出现之前,赵俊臣是绝对不同意的。
因为明朝的疆土广阔、情况复杂,极为需要中央集权,任何一个事物只要能加强中央集权,那就是利大于弊,若是削弱了中央集权,那就是弊大于利。
而杨洵的观念也是如此,它是百年以后的真理,但并不适合于此时此地,因为这种观念削弱了中央集权。
但关于这一点,赵俊臣无论如何也不会明说出来的,因为他一旦是说出了这个想法,就真的要彻底得罪杨洵了。
杨洵或许可以接受自己的理念存在漏洞、需要完善,但他未必能接受自己的理念不合时宜、弊大于利。
*
不必再谈赵俊臣的心中想法。
却说,因为赵俊臣的连续提问,杨洵不由是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与思索。
见到杨洵的这般模样,赵俊臣也不催促或者多说,只是默默低头、继续翻阅起了杨洵的文章,摆出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与此同时,杨洵的两位弟子、赵俊臣的诸位幕僚,也纷纷因为赵俊臣的观点而陷入了思索之中。
一时间,赵府正堂之中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是默不作声。
就这样,持续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之后,杨洵突然笑了起来,笑容也是极为畅快。
“赵阁臣的观点很有趣……而且,赵阁臣你似乎特别习惯于举例子来佐证自己的观点。”说话间,杨洵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表情恢复了严肃,缓缓道:“也正是因为赵阁臣所举的这些例子,让老夫受到了误导,险些被带到沟里去!”
顿了顿后,在众人瞩目之下,杨洵继续说道:“赵阁臣反复举出一些例子来佐证自己的观点、加强自己的说服力,在老夫看来只是一种心虚表现!
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至理真言,完全没必要使用大量例子来佐证正确,而赵阁臣反复举例佐证,反而是说明了这些例子皆只是少数情况下的特别情况!
嘿!赵阁臣能举出一些例子佐证观点,但老夫也能举出更多十倍的例子来反驳赵阁臣的观点,然而特例并不能代表普世之原则,只因为少数的特例,就否认了普遍状况,岂不是因噎废食了?
难道说,就因为这个世界上存在少数不肖子孙,我们就没必要养儿防老了?朝廷法令或许永远都会存在漏洞与滞后,但我们要做的事情是及时补充、努力完善,而不是否认它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的正确性!”
杨洵同样拿例子反驳了赵俊臣的观点之后,表情间显出一丝得意。
另一边,听到杨洵这一番话,房间内的众人也纷纷是面现恍然之色,皆是连连点头表示杨洵所言有理。
在此之前,他们就都觉得赵俊臣的说法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如今听到杨洵的反驳之后,也皆是发现了赵俊臣观点之中的漏洞。
然而,赵俊臣却依然是坚持己见,再次摇头道:“晚辈当然也知道,特例的存在并不能代表普遍现象!
但晚辈列举这些例子,并不是出于心虚,但晚辈作为一名朝廷大臣,一直都认为朝廷与官府的存在与职责,并不是为了干涉世人的日常活动,而正是为了及时处理这些特殊案例,晚辈所列举的那几项特殊例子,也都与朝廷的实际执行有关系!
这些存在漏洞的特例,刚开始必然只是少数,但在朝廷法令进一步完善之前,若是不能及时修正,就必然会迅速泛滥,引发的恶劣后果也会越来越严重!
简而言之,晚辈就是认为,朝廷法令不应该干涉朝廷与官府在处理特例之际发挥作用,若是朝廷与官府无权处理这些特例,那也就彻底失去作用了。”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杨洵顿时是眼睛一亮,却是追问道:“赵阁臣刚才说,你认为朝廷的存在与职责,只是为了处理特殊情况,而不是干涉世人的日常活动,那世人的日常活动又应该要如何约束?”
赵俊臣则是直接说道:“关于这一点,晚辈则是完全认可杨大儒您的观点,那就是制定详细且又全面的法令、来规范所有官民的日常行动,而且是法无禁止皆可行!除非是发现了影响恶劣的特例,否则朝廷也不能随意干涉,存在感越低越好!”
说到这里,赵俊臣笑了笑,继续道:“从这方面而言,晚辈与杨大儒您的观念,却还是相同之处更多,只是一些执行方面的细节上存有分歧。”
听及此处,杨洵也就愈发认清了赵俊臣的真实想法,也愈发明白了两人的分歧所在。
也就是说,赵俊臣同样是认可法令律文的重要性,也认为法律总是不断趋于完善的,曾经的漏洞总会解决,但在这些漏洞解决之前,这些法律漏洞所带来的伤害与恶劣影响,究竟要不要朝廷出手处理?又应该是如何处理、处理到何般程度?
简而言之,赵俊臣对于杨洵理论的质疑,主要是集中于“行政力量与司法力量的相互关系”这一点,杨洵认为司法可以干涉行政、但行政不应该干涉司法,而赵俊臣则是认为行政力量在特殊情况下应该干涉司法。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杨洵也认为两人的观点相近之处要远远大于不同之处。
至少,赵俊臣没有像是那些当世大儒一般,认为儒家的三纲五常应该置于朝廷的法令律文之前,甚至赵俊臣至始至终都没有提到过三纲五常,仅看这一点,杨洵就可以把赵俊臣视为知己与同盟了!
然而,就像是赵俊臣在坚持己见一样,杨洵也同样不会被赵俊臣轻易说服——他认为自己的理论确实需要完善,但并不觉得自己的理论错误。
于是,这两人随后又再次展开了激烈且又有序的辩论,但最终也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等到这两人反应了过来,才发现天色已经晚了,终于是意犹未尽的结束了这场辩论。
别看两人的争论极为激烈,但对于赵俊臣与杨洵而言,对方已是他们近年来所遇到的共同观念最多的人。
在不知不觉间,杨洵对待赵俊臣的态度,已经不再是以长辈与先驱自居,反而是把赵俊臣看作是一位平辈知交。
赵俊臣的那些论点,或许只是歪理,但也让杨洵受益匪浅,更还让杨洵寻到了未来的研究方向,所以杨洵也就完全认可了赵俊臣的智慧与眼光。
对于杨洵这样的理想主义学者而言,一个人的身份与权势并不能让他高看一眼,唯有赵俊臣这样有能力与他讨论学术、帮助他完善理论的人,才会真正的另眼相待。
从这方面而言,赵俊臣想要通过一场辩论来赢取杨洵好感的计划,已是彻底成功了。
*
却说,这场争论结束之后,赵俊臣就邀请杨洵留下来吃晚宴,杨洵也是欣然答应,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这般做法落在旁人眼中会产生何种后果。
在晚宴上,赵俊臣与杨洵二人不再是争论理念,只是谈一些朝野趣事,杨洵说了些云贵当地的近况,赵俊臣则是讲了些朝廷中枢的事情,却也算是相处愉快、相谈甚欢。
当晚宴即将结束之后,赵俊臣终于是开口试探杨洵的拜访之意,而杨洵却是避而不答,只是表示他与赵俊臣相见,只是因为游历之际对赵俊臣感到好奇而已。
到了最后,赵俊臣又邀请杨洵在京城之中多留一些日子,甚至是重新返回庙堂担任官职,理由是杨洵的理论终究是需要利用实践来进一步完善。
对于赵俊臣的建议,杨洵似乎是有些心动,但也有些犹豫,只是表示自己要认真考虑一些。
最终,当杨洵告辞离开之际,赵俊臣也亲自把他送到府外。
目送着杨洵的马车渐渐离去,赵俊臣终于是收敛了自己此前刻意展现的学者风范,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城府,暗暗想道:“说起来,太子朱和堉应该就快要返回京城了……希望杨洵能够听从我的建议、重返庙堂为官,再不济也要多留在京城之中一段时间,让太子朱和堉有机会与他接触一番……”
在赵俊臣看来,杨洵的理念虽然不符合这个时代,但对于自己还是有作用的。
譬如说……可以让杨洵的观念去影响太子朱和堉。
太子朱和堉对于杨洵这种白璧无瑕的高人,一向是缺乏抵抗力。
目前的朱和堉,应该正处于理想与现实发生冲突的迷茫期……这般情况下,杨洵的理念或许就会成为太子朱和堉的未来指路明灯!
这个世界上,无论古今中外,所谓“历史”其实就是现实主义者对理想主义者的胜利史,理想主义者若是想要抗衡现实主义者,唯一的办法就是抱团取暖、团结一致。www.xiumb.com
杨洵显然是一位理想主义者,太子朱和堉这个时候也应该还残留着一些理想主义者的特性,所以赵俊臣也乐意见到这两人相互接触。
或许,会发生很有趣的化学反应。
*
而就在赵俊臣暗暗构思着杨洵的未来用处之际,杨洵坐在马车之中,也正在与两位弟子谈论赵俊臣。
他首先是观察了两位弟子一眼,只见到江淳、江正二人如今皆还是满脸沉思,显然都还在回味杨洵与赵俊臣的此前辩论。
然后,杨洵敏锐察觉到,这两位弟子的态度皆是有些动摇,因为他们不得不承认赵俊臣的理论虽然与杨洵有些不同,但确实是有些道理。
见到这般情况,杨洵轻轻一叹,然后说道:“你们二人,切不要随意被赵俊臣引导了思路……当然,也无需完全遵从老夫的观点,你们在这件事情上要学习赵俊臣,一定要有自己的观察与总结!
但老夫必须要说,赵俊臣的观点绝对是存在偏颇之处,他总是说朝廷法令一旦是干涉官府在处理特殊案例之际所能发挥的作用之后,那官府的作用也就不复存在了,但老夫则是坚持认为,一旦是官府在部分情况下可以无视朝廷法令,那朝廷法令的作用也就形同虚设了……
我们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只怕还是要像赵俊臣所言那般……一切要从实践之中见真章了!”
听到杨洵的这般说法,江淳、江正两位弟子皆是点头。
随后,江淳忍不住评价道:“原以为这个赵俊臣只是一个有能力的贪官,却没想到他的见识眼光也是这般惊人……弟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与老师这般争论!老师您这几年虽然是经常与那些大儒辩经,但几乎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那些大儒甚至都完全无法理解老师的真正理念,但这个赵俊臣不仅能顺利理解老师的理念,还能提出自己的一套东西,当真是了不起……弟子跟在老师身边学习律学多年,却还远远不如他。”
另一边,江正则是问道:“老师,您真要听从赵俊臣的建议、再次出仕不成?还有,老师您这次来见赵俊臣,主要是为了确认此人是否会受到朝廷法令约束,如今您怎么看他?”
杨洵沉思片刻后,缓缓摇头道:“经过这场辩论之后,老夫确实是动了再次出仕的心思,但还需要认真考虑一下,毕竟老夫也有些放不下云贵那边的书院,而且老夫一直都不喜欢官场上的勾心斗角……
至于赵俊臣……你看他一直举例来证明朝廷法令永远都会存在漏洞,但这般情况反而是证明了赵俊臣本人乃是一个善于寻破绽、钻漏洞的人……
从某方面而言,倒也是一件好事,赵俊臣倾向于寻找法令漏洞之后钻破绽,却也说明他在寻常情况下并不会直接违背法令……仅是这一点,就要比那些眼里只有儒家纲常、却又完全不在乎法令律文之辈强多了!”
表态之际,杨洵的表情有些无奈,因为他的理念远远超越了这个时代,也总是不受世人理解,所以哪怕是遇到赵俊臣这样的表现,都能让他感到满意了。
优劣二字,从来都是比较出来的。
说到这里,杨洵突然把目光转向江正,问道:“江正啊,你的性子一向是与江淳并不一样,江淳只想要跟着老夫专心做学问,但你则是一直都有些不甘寂寞……如今老夫与赵俊臣有了一些交情,却也是一次机会,你若是愿意的话,今后就不必继续跟着老夫了,老夫会把你推荐给赵俊臣,你跟着赵俊臣不仅能实现志向,也可以帮着老夫盯住赵俊臣。”
江正思索片刻之后,却完全没有矫情,直接道:“经过今天的见识之后,弟子也愿意跟着赵阁臣做些事情、增涨见闻……但弟子虽然不甘寂寞,但也与老师一样不喜欢官场上的勾心斗角,所以弟子虽然身上也有功名,但并不打算当官,若是老师要向赵俊臣举荐弟子的话,让弟子给他当幕僚就好。”
杨洵也是毫不在意,很快就点头道:“既然如此,老夫下次见到赵俊臣之后,就把你引荐给他,但你今后能否受到他的重用,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对此,江正却是很有信心,道:“自然是如此!”
这些年来,江正一直跟在杨洵身边,所学到的知识可不仅仅只是法令律文而已!
事实上,隐藏在那些法令律文之下的东西——观察事物的角度、对规则的理解、法令之中的逻辑思维——才是真正的财富,
而且,这些年来,江正一直都跟着杨洵在云贵境内东奔西走、到处调解纷争、化解矛盾,若论见识经验也完全不低于赵俊臣的几位核心幕僚。
所以,杨洵也完全放心江正的能力,认为江正跟在赵俊臣身边乃是一件好事,不仅能实现江正的自身抱负,还可以稍稍约束一下赵俊臣。
然而,杨洵这个时候却是忘了一句话——“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江正跟在杨洵身边的时候,固然是一位敏而好学的好学生,但江正跟在赵俊臣身边之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一切就说不定了。
*
就这样,杨洵与两位弟子议论之际,很快就返回到了云贵会馆。
当杨洵下了马车之后,当即就见到云贵会馆外面,正候着几位宫中太监与锦衣卫。
这几位太监与锦衣卫表情间满是不耐烦,显然已经等待杨洵很长一段时间了。
但当他们见到杨洵之后,却立刻就收敛了表情间的不耐烦,皆是摆出一副恭敬之态——毕竟,杨洵此人乃是在德庆皇帝心里挂着名的人。
接下来,为首的年轻太监快步走到杨洵身前,拱手道:“见过杨老先生!咱家是御书房太监李如安,在这里已是等候多时了!
还望杨老先生得知,陛下他听说杨老先生来到京城之后,当即是喜不自禁,所以就让咱家来这里向杨老先生传一句口谕,召您明天早朝结束之后前往御书房觐见。”
听到德庆皇帝的口谕之后,杨洵不敢怠慢,连忙是答应了。
与此同时,杨洵也隐隐觉得,他接下来恐怕就真要留在京城之中、再次入仕了。
却也不知,这件事情对他本人而言究竟是好是坏!
……
Ps:被“这是麦子”同学猜到了部分剧情,但想了一下还是按照自己的原先思路写吧。
今天只有一更,但依然是六千字大章节。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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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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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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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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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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