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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赵子城的兴致极高,命人宰了几十头猪羊,又备了上百坛烈酒,大宴全军将士以作嘉奖。
然后,赵子城又单独摆设了一桌上好的宴席,用以招待赵俊臣。
赵俊臣也有心与宣府镇众官员交好,自然是欣然赴宴,酒宴上也是宾主尽欢。
等到这场酒宴结束之后,时间已是晚上亥时。
赵俊臣在酒宴上被迫喝了几杯酒,却是身体微醺,被人领到了自己在总兵府的房间。
赵俊臣刚刚进入房间之后,就见到赵大力推门而入,低声禀报道:“赵阁老,那些人已经来了!”
赵俊臣表情一肃,点头道:“让他们进来吧,小心一些,别让人看见。”
赵大力点头离开之后,赵俊臣就打算端盆打水、洗脸清醒一下,却发现房间里的洗脸盆不见了,就在赵俊臣心中奇怪的时候,楚嘉怡已经端着水盆进入房间,水盆里已经倒入了温水,盆边还摆放着一块干净毛巾。
不过,楚嘉怡也知道,赵俊臣在洗脸、穿衣、吃饭这些事情上并不习惯别人伺候,所以她放下水盆之后,就静静站在了一旁。
楚嘉怡的表现很是顺从,似乎已经彻底改变了心意,但这些表现终究只是表象罢了,她的真实想法还需要后续的进一步验证,所以赵俊臣并不打算让她见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洗脸擦干之后,就转头向楚嘉怡温声说道:“你这一路也幸苦了,我也不习惯总是有人留在旁边伺候着自己,你还是回自己房间休息吧。”
楚嘉怡依然是一副清冷模样,并没有质疑赵俊臣的决定,轻轻点头答应一声之后,就端着水盆再次离开了。
楚嘉怡离开之后没多久,就见到赵大力领着两名男子进入了房间。
这两名男子一个是身材高大健壮、气质精干沉稳,另一个则是矮矮胖胖、满脸的和善笑意。
前一人是张诚,乃是赵俊臣在陕甘三边所收服的千户武官,曾一度是战兵新军的核心武官之一,但因为战场上伤了手筋的缘故,从今往后再也无法拿起兵器上战场,所以就被赵俊臣安排到宣府军镇,负责陕甘难民们的安置事宜。
第二人则是赵全,乃是“聚宝商行”的二掌柜,随着“聚宝商行”对于宣府镇的渗透愈发深入,还逐渐掌控了宣府镇的后勤军需与军田军产,可谓是利益庞大,所以这个人就一直留在宣府军镇之内,一方面是设法维持“聚宝商行”对于宣府军镇的影响力,另一方面则是及时处理各方各面的事情,实际上还扮演着宣府镇军需官的角色。
这两人进入房间之后,就连忙向赵俊臣行礼问安,赵俊臣也很客气,亲手把他们扶起来,又认真打量了二人一眼,分别拍了拍他们的肩头,说道:“这段时间幸苦你们了,我这次赶来宣府军镇,明面上是为了与建州女真谈判,但实际上也是为了与你们见上一面,亲自询问一下这里的计划进度……时间有限,任务很紧,咱们都是自己人,不需要太多客套,长话短说就好。”
赵俊臣的御下之术已经很娴熟了,只是一些小动作与只言片语,就足以让人心生亲近、感恩戴德。
所以,当张诚与赵全二人感受到赵俊臣的关切之意,又听到赵俊臣说出“自己人”三字,显然是把他们视为是最亲密的心腹,就皆是精神一振、面现喜意。
赵俊臣的目光首先转向了赵全,问道:“‘聚宝商行’在宣府军镇的计划进度如何了?可有遇到任何的阻碍?”
赵全连忙答道:“启禀赵阁老,宣府军镇从上到下皆已是烂透了,赵子城从表面上看着最是高傲,但实际上也是一个贪心妄为之辈,所以咱们的渗透计划很顺利!
时至今日,咱们已经先后买下了宣府军镇的军田七成有余,价钱也很便宜,只有市价的三成不到,唯一的条件就是每年要交给宣府镇五万石粮食作为军粮,好让宣府军镇能给朝廷一个交代,对于‘聚宝商行’而言压力并不算大……而且,赵阁老您这一次从陕甘三边寻来了数万难民,正好是可以耕种宣府镇的荒废军田……
除了军田以外,‘聚宝商行’也渐渐控制了宣府镇之内绝大多数的匠户与马场,每年只需要交给宣府镇一部分铁器与马匹,剩下的收益就全是咱们的了!还有宣府军镇的那些文武官员,也大多是被咱们所收买了,又趁机收集了他们的许多罪证,让他们再也无力脱离掌控……
到了现在,这宣府镇的防区之内,咱们‘聚宝商行’说的话要比赵子城还管用,就说今天的这场战事、以及战事结束之后的全军大宴,别看赵子城好似是威风八面,但若是没有咱们‘聚宝商行’的点头,赵子城根本无法开拔军队出城,战后也根本没有酒肉嘉奖全军!
嘿嘿,总而言之,只要是赵阁老您今后传个口信过来,咱们很容易就可以架空掉赵子城!”
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做的很好,但也绝不能得意忘形,尤其是不能怠慢了赵子城,反而还要愈发的恭维着他!像是赵子城这般心高气傲、却又是志大才疏的人物,往往是最为在乎自己的一张脸皮,只要是表面上对他恭敬一些,他就不会防范于你,但若是让他丢了面皮,他翻脸之际也不会有任何犹豫!这个人毕竟是朝廷的宣府总兵,一旦闹翻了就很难收场……
切记!咱们在宣府镇的布置,只能动用一次,平常时候能不动用就绝不要动用,若是今后必须要动用这里的力量,也必须要留在最为紧迫的时候!”
赵安连连点头,道:“小人明白,我与赵子城的关系一直维持着很好,只是暗中掏空了宣府镇的家底,但明面上从来都不会干涉宣府镇的军政事宜,他对于‘聚宝商行’也一直都很满意,还没有出现怀疑的迹象。”
“那就好!你这般谨慎用心,我也就安心了!”再次夸赞了一句之后,赵俊臣就转头看向张诚,又问道:“张诚,陕甘难民的安置之事进行的如何了?我这段时间一直是心里记挂着这件事,倒不是不放心你的办事能力,实在是数万百姓的衣食存亡关系重大,留给你的时间也是极为紧迫,稍有不慎就会迎来一场大乱,让我不免是心中忧切。”
相较于赵安的夸夸其谈、长篇大论,张诚依然还保留着军人的干练之气,当即是抱拳道:“启禀赵阁老,一切进展都还算是顺利!咱们在宣府镇防区所购买的荒田有很多,足以养活二三十万百姓,这些田地虽然是有些荒废了,但再次耕种也不算难事,房屋之类也都是现成的,只是稍稍破旧了一些!这段时间以来,卑职已经从陕甘三边陆续召来了难民七万余人,大都是安置妥当了!琇書蛧
而且,卑职也依照赵阁臣的提议,将百姓们领到这里之后,就首先是抢时间组织了今岁的秋种之事,所种之物有一半都是赵阁老您所推荐的玉米与番芋;又由咱们的伤残老兵为骨干,组建了农耕互助社,让百姓们相互帮衬着一同抓紧时间耕田,宣府镇与‘聚宝商行’也提前准备好了大量的耕牛、种子、与农具,所以总算是勉强赶在入冬之前完成了今年的秋种!
但终究是时间紧迫,所以大多数田地都只是粗耕粗种,并不是特别精细,只怕是明年的收成不会太好,勉强养活这些百姓倒是够用,但恐怕是无法交给赵阁老太多粮食了。”
听到张诚的禀报,赵俊臣的表情稍宽,欣慰点头道:“今年确实是时间紧迫,你能做到这般程度就已经超乎我的意料了!这批百姓只要是明年能够养活自己,就可以给咱们减轻不少负担了,我暂时也没有指望他们可以反过来向我提供粮食。
唉!陕甘三边不仅是天灾不断,战乱也是不停,你今后若是还有余力的话,还要从那边招来更多难民设法安置……天灾人祸之下,咱们固然是能力有限,但能够多救一个就要多救一个,既要量力而行,也要尽力而为!”
张诚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不由是面现钦佩,沉声道:“赵阁老有这般的菩萨心肠、良苦用心,卑职又岂敢有任何怠慢?卑职也是陕甘之人,一定会竭尽全力的救护家乡百姓,不敢有丝毫怠慢!”
赵俊臣点了点头,表情再次变得凝重,又吩咐道:“难民们的安置、今年的秋种,都只是第一步罢了!我对你们寄望极重,是因为我想要彻底控制宣府军镇,让这里变成咱们的大后方与大本营!
所以,我不仅是安排了‘聚宝商行’来这里做买卖,也让你率领着陕甘三边的数万难民扎根于此!若说‘聚宝商行’渗透宣府军镇的手段是由上而下,那么你就要引导着这批难民由下而上的渗透!你手里握有七万余名难民,今后的数量还会更多,足以发挥出关键作用!
所以,今年入冬之后,你也不能闲着,要从难民之中挑选可靠的人才,逐步加入宣府军镇的方方面面,有手艺的百姓就让他们加入匠营,身体健壮的百姓就让他们成为边军与衙役,识字的百姓的用处就更多了,既可以加入官府衙门,也可以开办学堂与店铺,甚至还可以组建一支民兵……总而言之,必须要人尽其用,让所有的可用之才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说完,赵俊臣又转头看向赵安,同样是叮嘱道:“这些事情,你们‘聚宝商行’也要全力配合!”
这就是赵俊臣的做事风格了,他从来都不会只是指望着某一项计划的成功,也从来都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他从来都是同时制定多项计划,相互协助、共同推进,从不同方面下手,即使是今后有某项计划遭到了挫折,另一项计划也同样可以建功!
这般做法的好处是进度很快、成功可能性也会更大,但坏处就是前期所需要投入的各项资源会更多,也增添了曝露的风险,行事之际也必须要愈发谨慎才行。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张诚与赵安二人也是沉声领命。
赵安笑着点头道:“以‘聚宝商行’如今在宣府镇境内的影响力,这些事情顺手就可以办成,今后张诚兄弟有了安排之后,只要派人通知我一声就行。”
张诚则是沉声领命道:“还望赵阁臣您放心,宣府镇境内的所有陕甘难民,如今都已经把赵阁臣您视为是当世的活菩萨,所有人都感激您的救命之恩,几乎所有家户之中,都有主动供奉着您的长生牌位,如今自当是要为赵阁老效力……今后只要是赵阁臣的一声令下,百姓们必然是踊跃追随!”
在这个时代,要求人们“忠君爱国”实在是太困难了,因为皇帝距离百姓太过遥远,国家观念也尚未成型,这四个字也就成了空谈!相较于“忠君爱国”这四字,许多人只会忠心于自家恩主,把恩主的利益摆放在第一位。
赵俊臣就是张诚与赵安的恩主,他们的权力与财富也全都依靠着赵俊臣而得,所以赵俊臣这一次向他们透漏了自己的少许真实想法之后,他们固然是心有不安,但依然会跟着赵俊臣一条道走到黑——从某方面而言,这不仅是因为他们的忠心与感恩,也是因为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最好是不要有会用到他们的那一天!”听到张诚的保证之后,赵俊臣轻叹一声,然后就转移了话题,又说道:“这些事情都需要慢慢谋划、逐步布置,皆是急不得……但眼下却有一件事情是当务之急,必须要赶在三天之内解决,我不放心宣府军镇的人,就需要你们二人暗中出力了。”
赵安收敛了笑意,连忙问道:“不知是何事?还请赵阁臣示下!”
另一边,张诚也是肃容等候命令。
见到这二人的反应,赵俊臣笑道:“不要紧张,只是一件小事罢了!我怀疑宣府镇之中有人被建州女真收买、成为了建州女真的眼线,所以我想要你们在三天之内把这些人给查出来!”
张诚又是一惊,连忙问道:“宣府军镇之中有建州女真的眼线?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但赵阁老您为何要赶在三天之内找到他们?”
赵俊臣轻轻一笑,道:“建州女真的那位可汗,约我在三天之后见面,那可是一位贵人,我对这场见面也是满怀期待!所以……我当然要为他准备一些礼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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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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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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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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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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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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