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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西门盛丢下佩刀、沉默不语,李泽荷、甘成、徐郃三人当即就乐坏了。
他们三人与西门盛相交多年,最是了解西门盛的性格,此人若论战略、眼光、敏锐、决断等等方面,几乎是丝毫不逊于辽东总兵何宇,而且还不似何宇一般霸道独断,更善于隐忍。
然而,西门盛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他缺少了一种“孤狼之气”,遇到困境之际总是需要身边人给他鼓劲,然后才能再接再厉、迎难而上,否则很容易就会破罐子破摔。
相较而言,何宇则是从来都不会在意任何源自于外部的鼓励与支持,任何时候都是越挫越勇、贼心不死。
按照后世说法,人类的种种行为,皆是源于三种驱动力,分别是“生存驱动”、“外部驱动”、以及“内部驱动”。
其中,“生存驱动”就是衣食生存、繁衍后代的生物本能,“外部驱动”则是代表“胡萝卜加大棒”的反馈机制,也就是奖励、惩罚、鼓励等等,而“内部驱动”则是做事本身所带来的使命感与满足感。
古今中外的所有伟大人物,皆是拥有极为强大的内部驱动力,而何宇此人虽然远远称不上“伟大”,但他的内部驱动力同样是极为充足……相较而言,西门盛在这方面就明显差了一些,每当是遇到困境与挫折之际,他总是更多依赖于外部驱动。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差距,所以何宇成为了辽东镇总兵,而西门盛只能成为辽东镇二号人物,而且西门盛还很服气何宇,因为何宇就是他多年以来的最大外部驱动来源。
而此时此刻,西门盛显然是犯了老毛病,他遇到了困境与挫折,也没有任何人愿意支持他、鼓励他,所以西门盛就自暴自弃了。
事实上,近段时间以来,类似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当初,赵俊臣与何宇一同被困之际,曾是使用偷梁换柱的手段,暗中掉包了何宇传给辽东镇的密信,伪造了何宇并不信任西门盛的内容。
当时,西门盛看过了那封伪造密信的内容之后,曾是一度丧失了所有动力,险些就要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若不是因为史城当时一直都在竭力劝说、积极鼓劲,也许西门盛早就已经彻底放弃了。
但现在,何宇不知生死,史城也被控制了起来,再也没有任何人能为西门盛提供外部驱动力。
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西门盛将会陷入心灰意冷的状态之中无法自拔——他彻底出局了。
西门盛的存在,不仅是赵俊臣眼里的最大威胁,也是李泽荷、甘成、徐郃三人眼里的最大威胁,所以看到西门盛的彻底出局之后,这三人自然是心中大喜。
其中,像是李泽荷与甘成这二位聪明过头的人,已经开始暗暗考虑,下一步应该要如何架空何匪等人、设法夺取兵权了!
*
然而,还不等李泽荷等人开心多久,就听到了方振山指控他们三人同样有可能已经叛变的表态。
与此同时,方振山也解释了辽东镇众人心中的一个疑惑,那就是他与吴世霖最开始为何会一言不合就要与辽东镇兵戎相见,因为在方振山与吴世霖二人看来,辽东镇的几位参将皆是存在叛变嫌疑,整个辽东镇都已经无法信任了。
一时间,李泽荷、甘成、徐郃皆是大惊失色,唯恐何匪会受到方振山的蛊惑,像是监禁西门盛一般监禁他们,到时候他们的所有野心就要尽数落空了,当即就要出声反驳。
但幸好,何匪这一次并没有轻易受到方振山的影响——至少表面上没有——不等李泽荷等人开口,就已经直接表明了态度。
“方督抚,你似乎误会了什么!你是觉得卑职就是一个被人随意利用的傻子?还是觉得自己有资格可以随意插手辽东镇的家务事?”何匪的目光冰冷,缓缓道:“卑职决定控制西门参将,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排除隐患罢了,但卑职并没有全然相信你的说辞!
至于李参将、甘参将、徐参将三位,卑职依然愿意信任他们,绝不可能因为你的恶意揣测就受到影响,你也别指望自己只需三言两语就可以继续搅动辽东镇的局势!”
表态之际,何匪的态度很坚定,让李泽荷三人心中大定,也趁机纷纷表达了自己的忠心立场。
事实上,何匪的这般态度,只是因为方振山的理由完全无法令他信服的缘故。
作为何宇的铁杆心腹,何匪很清楚张正卿的种种罪恶行径,也很清楚辽东镇几位高层与张正卿之间的暗中勾当——以何匪的身份经历,就别指望他会与那些受到伤害的贫苦百姓产生共情了——所以何匪自然是认为,李泽荷等人此前为张正卿辩解说话的态度很正常,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认定李泽荷等人已经叛变了辽东镇。
当然,何匪一定会暗中加强防范,但还没有达到像是西门盛一般必须要严加监控的程度。
尤其是经过今天的种种事情之后,何匪深感自己的无力,认为自己接下来若是想要继续掌控局势,就必须得到几位参将的全力协助,所以就更不会轻易针对李泽荷等人了。
见到何匪的这般态度,方振山深感失望,缓缓道:“何千户你也说过了,目前这般情况下,最是需要以防万一、排除一切隐患,既然如此……又为何要这般盲信李泽荷等人?
一旦是李泽荷等人当真已是叛变,究竟会酿成怎样的恶劣后果,何千户可有仔细想过?到时候不仅是何总兵、赵阁臣他们会有更大危险,整个辽东防线也是祸在旦夕!又岂能有一丝冒险?
难道说,何千户你根本就不在乎营救何总兵的事情?也根本不在乎辽东镇的边防大任?
无论如何,本督的态度很明白,种种迹象皆是表明,你们辽东镇已经被建州女真严重渗透了,如果何千户不能雷厉风行的排除一切隐患,那不论是本督,还是吴总兵,就皆是无法信任辽东镇,更不会与辽东镇达成任何协议与合作!”
随后,沉默良久的吴世霖也点头附和道:“正是如此,若是何千户你愿意下定决心、出手排除辽东镇的种种隐患,那所有事情皆是好商量……否则,事关重大,我与方督不敢有任何冒险,你我双方也就没有任何好商量的了!”
随着方振山与吴世霖二人的陆续表态,双方气氛顿时就再次紧张了起来。
趁着僵持之际,经过何仁胜的一番耳语之后,何匪缓缓答道:“两位认为辽东镇被建州女真渗透严重,卑职却是不敢苟同,即使是西门参将的相关嫌疑,也终究只是嫌疑而已,因此就认定我们辽东镇被建州女真严重渗透,诸多参将纷纷背叛,恐怕是过于夸大其词了吧?”
这般反驳言论,显然是何仁胜教给何匪的,带着一股文绉绉的味道。
见到何匪完全采纳了自己的建议,何仁胜脸上也多了一丝轻松。
在何仁胜看来,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在全力避免两军冲突的前提下,坚决否认方振山与吴世霖二人对于辽东镇的指控与定性。
然而,何仁胜的一丝轻松,很快就消散不见了。
何匪也是态度强硬之辈,此时一心只想着营救主人何宇,与方振山、吴世霖二人纠缠了这般久,还屡次受到指责与要挟,他早就不耐烦了。
所以,何匪不等方振山说话,就再次开口补充道:“至于两位说,你们不愿意再与我辽东镇商量合作……西门参将不久前说过一番话,卑职觉得很有道理!”
说到这里,何匪的语气已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强硬:“那就是……我家总兵大人被绑架的事情,你们想要幸灾乐祸也好,想要事后向朝廷中枢弹劾告状也罢,但现在……
你们必须是立刻退兵回营、不能再有任何异动!也别妄想着浑水摸鱼、趁火打劫!眼下的所有事情,我辽东镇自然会独力处理妥当,根本轮不到你们来插手!
嘿!你们还说自己不愿意再与我辽东镇商议合作,但我辽东镇也是相同态度,从一开始就不愿意与你们商议合作!
若是尔等不服,真刀实枪打一场就是!看你们有没有鱼死网破的能力,后果自负!”
说完,何匪已是扬起手掌,大声传令道:“传我军令!全军将士即刻备战!若是前方军队再有向前迈出一步,则尽数视为敌人,对阵之际不必留情,该杀就杀!所有死伤由我一人负责!”
听到何宇的这般表态,在场众人又是纷纷表情大变,尤其是何仁胜,此时只觉得何匪冲动误事,认为自己等人根本承担不起两军擅自开战的责任。
但随着何匪的一声军令,何仁胜再想要阻止已经晚了,后方的辽东镇大军很快就动员了起来,逐渐换成了冲锋阵型,好似随时都会全军冲杀上去。
然而,就在何仁胜绞尽脑汁想要挽回局面之际,一向态度强硬的方振山与吴世霖二人,反应则是出乎意料,竟是当场就认怂了。
*
事实上,方振山与吴世霖二人虽然屡次是以两军开战作为威胁,但只是一种极限施压的手段罢了,就是在赌辽东镇心存顾忌不敢回应,想要逼着辽东镇与他们达成交易而已。
实际上,他们完全没有战胜辽东大军的信心,也完全没有承担相关责任的胆魄,而且还是各怀鬼胎,方振山想要尽量保全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兵力,吴世霖则是想要尽量拖延时间、等待他的父亲蓟辽总督吴应熊出面主持大局。
这般情况下,眼见何匪已经下定了开战决心,己方施压也已是极限,自然是不敢继续逼迫。
于是,方振山与吴世霖二人相互对视一眼之后,只见吴世霖冷哼一声,直接策马返身离开了。
方振山也一同策马返身离开,但离开之前则是丢下了一句场面话,道:“你们辽东镇最好是可以独力摆平所有事情,否则本督与吴总兵绝对不会就这样一直无动于衷的坐视下去!但无论如何,你们辽东镇今后必须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这般说法,看似是态度很硬,但实际意思就是认怂了,接下来就要退兵回营。
这一次,何匪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冷冷盯着方振山与吴世霖二人返回军中。
等到前方军队确实出现了退兵迹象之后,何匪转头看向辽东镇的众位高层武官,道:“总算是逼退了这些想要趁火打劫的跳梁小丑!现在咱们也要立刻退兵回营,接下来全力营救总兵大人!
那伙绑匪所要求的各种珠宝奇珍,咱们已经凑集了大半数目,回营之后就马上派人与那些绑匪交涉,看他们收到赎金之后的反应…若是对方并无诚心放人的话,那咱们就必须要考虑强行营救的手段了!
无论如何,眼下局势已是危机四伏,绝不能就这样继续耽搁下去!”
听到何匪的这般表态,众位辽东镇武官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其中,西门盛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显然还处于心灰意冷的状态之中。琇書蛧
与此同时,李泽荷、甘成、徐郃三人的态度更为活跃,纷纷是提供了各自的建议,但他们偶尔之间的眼神交流,却又好似是另有算计。
*
与此同时,当方振山与吴世霖二人返回己方军中之后,就见到两名儒生迅速迎了上来。
这两名儒生,年老之人一看就是经验老道的精明之辈,中年之人则是态度沉稳、举止干练,正是赵俊臣从京城招来的两名核心幕僚——李传文与牛辅德。
双方靠近之后,李传文直接问道:“情况如何?”
刚刚才向辽东镇认怂的方振山与吴世霖二人,这个时候却皆是面现不屑之态。
方振山解释道:“计划进展要比预想之中更为顺利,至少已经让西门盛这个最棘手的家伙出局了!辽东镇余下的主事之人,或者是何匪这种德不配位的莽夫,或者是李泽荷、甘成这种目光短浅的鼠辈,对付起来要容易得多!”
吴世霖则是冷笑道:“失去了何宇坐镇之后,辽东镇又陷入了内耗之中,根本无法发挥真实实力,威胁也只剩下了三五分!”
“两位先生,你们认为,咱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方振山又问道。
牛辅德沉吟片刻后,道:“当初赵阁臣与学生讨论兵事之际,曾经说过一句话,被学生奉为至理……那就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打’!”
听到这十六个字,在场众人皆是眼睛一亮,齐呼大妙。
总而言之,事情还没结束!
……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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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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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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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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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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