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凶狠,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掐住阮知夏的脖子。
她拧眉,下意识后退半步,“陆先生……”
“陆柏诚!”
冷沉的嗓音,厉声呵止了他的迁怒。
陆景深站起来,大步上前,将阮知夏护在身后,“医生都这么说,这是事实!母亲不愿意醒过来,你对别人发什么疯!”
“她是别人吗?她是阮家人!阮家人不是无所不能吗?活死人,医白骨,阮敏华那么厉害,他凭什么唤不醒弯弯?”
“够了!”
陆景深声音提高了些,“就算能又怎么样?你配让她醒过来吗?你有什么资格面对她!”
陆柏诚突然噤声了,“……”
就像被戳爆的气球,顿时就蔫儿了下去。
眼底的精光褪去,他又恢复了那副儒雅的模样,甚至多了几分颓然无措。
空气中充斥着窒息般沉默。
阮知夏看着挡在面前这道身影,高大挺拔,后背宽阔,第一次感觉到他能帮她遮风挡雨,也是第一次感觉到他脆弱无助。
她移开视线,站定在旁边,看着沉默的陆柏诚,“新药可能让没有意识的植物人苏醒,但陆夫人的情况不太乐观,现在不能贸然用药。”
陆柏诚猛的抬头,眼底又燃起丝丝希冀,“你的意思是,只要能用药,就有机会?”
阮知夏点头,又摇头,“陆夫人现在的状况,我没有把握。”
“醒来的几率有多大?”
“百分之五十。”
“……”
陆柏诚拧眉思索了片刻。
很快得出结论,“这醒来好歹也有一半的记录,我们接受尝试。”
陆景深拧眉,薄唇轻启,刚准备开口,就听见阮知夏继续,“你想清楚,如果失败,陆夫人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话一出,陆柏诚整个人僵住,诧异看着她。
他以为,这就是一次简单的尝试。
失败了不过就是没醒,也没什么损失。
但是就没有机会了?
“陆夫人本来状况不算太差,其实有很大机会苏醒。但是按照资料和用药的反馈来看,是她没有丝毫求生意识,才形成现在的结果。”
“新药有一部分作用,是强行刺激神经,增强沉睡着者的意识。”
“对陆夫人来说,这种意识,是求死意识。”
“……”
她声音轻缓,一字一句落在陆柏诚的耳朵里。
眼底那些燃起的希望,慢慢黯淡下去。
他站在病房里,看着病床上的妻子,第一次涌起无力感。转头看向陆景深,企图询问他的想法。
得到的,却是嘲讽的眼神。
似乎在说:这都是你自作自受。
他踟蹰的脚步转向门外,一步步往外走,步伐缓慢,身子摇摇晃晃的,像一面破碎的玻璃,仿佛随时都能倒下。
等人离开,阮知夏才缓步走到床边,细看病床上消瘦的女人。
她眉眼憔悴,因为沉睡,所以岁月没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就算此刻病态,都能看出曾经的风华。
这样一个耀眼的女人,竟然心甘情愿放弃生命,躺在病床上多年,不愿意睁眼……
“我母亲是因为车祸变成植物人。”
身后黯哑低沉的嗓音开口。
阮知夏没转头,只是安静的听着,“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他想强留我们。你看他现在一副儒雅温润,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其实曾经什么都想要。”
他想要权势,想要陆家的继承权,所以不顾他和母亲的意愿,强行带回他们。
曾经抛弃他们,是因为母亲地位低微,给不了他任何帮助。
后来娶了三任妻子,丧失了生育能力。
这时候得知他的存在,又装出一副很深情的样子,将他们找回去。
母亲一身傲骨,不接受背叛过的男人,尝试过逃脱。
但每次都会被带回去。
在暗无天日的陆家,受尽侮辱……
“我那时候年纪小,只能看着母亲受苦。我一开始也想逃离陆家,但是后来,我不想了。我要拿到陆家,我要掌控这群刽子手的命运。”
陆景深嗓音清清淡淡,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
只有眼里彻骨的冰寒,迸发出滔天恨意。
他默了片刻,平复了心底的波动,“我其实也想让母亲醒过来,醒来看看,我将这群魔鬼都踩到了脚下。医生说母亲不愿意醒过来,我就不想了。”
说到这里,他深邃的视线落在阮知夏身上。
他曾经以为,他跟陆柏诚不一样。
他选择尊重母亲,不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她的身上。
既然母亲选择用这样的方式逃离,那他便不将她拉回绝望的深渊。
报复和仇恨,由他来承担。
但是那一次,从她嘴里听到那句话,让他茫然和反思了很久:她说他永远不会尊重别人。
这是他曾对陆柏诚的认知。
这是他最讨厌的人。
所以他绝对不相信,自己会变成这种讨厌的人。
然而现实却一次次让他认清,自己真的是这么讨厌的人……
“夏夏,抱歉。”
无奈又充满悔恨的几个字,像是花光了他所有力气。
阮知夏错愕,还沉浸在病床上这女人的故事,没想到他话锋突转到这里。
转头,诧异的看着他。
陆景深低眸凝视着她,深邃的眸底泛起浅浅的涟漪,有好多复杂的情绪掩在底下,“我从未想过,我终究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也变成了你最讨厌的人。”
阮知夏,“……”
她以前觉得这个男人有太多面,让人捉摸不透。
也觉得他像是有什么大病,很不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和脑回路。m.χIùmЬ.CǒM
就在这一刻,她仿佛明白了。
陆柏诚不就是这样一个分裂的人吗?
外表和野心不符,外人看到的和真正接触的不一样,这跟陆景深其实是一样的。
他恨他。
用着同样的手段去报复。
然后不自觉的就将自己也变成了那个讨厌的模样……
她抿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此刻的陆景深,说不上讨厌,倒是多了几分怜悯,“过去的都过去了。”
陆景深没说话,但眼底的悔恨和不甘心明显。
“其实,我刚刚还有话没说完。阮家擅长的是中医针灸,西医临床只是辅助治疗。我确实没有把握,但我父亲,应该有把握让陆夫人醒过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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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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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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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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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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