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仔细观察着女人的神色,她那份惊讶和错愕不似作伪,仿佛对那晚花园中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
“难道我们猜错了,她没去过花园?”猎魔人心头一沉,“不,露意莎夫人能讨得弗尔泰斯特的欢心,没几分手段怎么可能!她肯定演技高超,没错,越漂亮的女人越狡猾,善于伪装,还是少不了一记亚克席!”
“夫人,您说的很对,普通人的梦境顶多维持几十个小时…亚里安少爷这种情况实属罕见。”雷索沉吟了片刻,缓缓地说,“根据我以往的经验判断,他无法苏醒有三种可能的情况……”
“猎魔人,说说看吧…”一边的巫医瞪圆一对浑浊的眸子,饶有兴致地问,“汝有何高见?”
“第一种情况,亚里安潜意识里不愿意醒过来…”
“为什么,这不是在折磨自己?!”男爵夫人声音发颤,指节捏的泛白。
“或许他不愿意面对现实…在花园里发现了令他极端排斥,难以置信的情况…所以他选择逃避…谁也不能叫醒装睡的人!”罗伊盯着女人,从那对棕色的眸子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慌乱,
“我的孩子接受过正统的骑士训练,他、比大多数成年人更坚强,绝不会当个懦夫、逃避现实…”露意莎微弱无力地反驳道,却没注意到自己涂抹着玫瑰红的指甲陷入了掌心肉。“不会是这种情况……”
“那我们说说第二种可能。先前被认定为凶手亚摩斯,除了昆特表演家这重身份外,还是一位手段极其高明的催眠大师,他对亚里安少爷施加了强烈的心理暗示,才让他陷入永无休止的迷梦。”
雷索又接过话头,巫医和露意莎夫人两位听众不自觉地屏息凝神,集中注意力,“不过我们和海蝎子的成员深入交谈过,从她们的回答和反应看,亚摩斯并不具备催眠的才能…”
“所以两位认为那家伙不是凶手?”
露意莎舔了舔红唇,凹凸有致的身体悄然绷紧了起来。
“海蝎子杂技团的亚摩斯和亚里安都是无辜的受害者。”罗伊一脸笃定。
场面一时之间陷入沉默。
行凶者不是亚摩斯,那究竟是谁?
巫医好奇的目光在猎魔人和露意莎夫人间来回打转,他感觉,这两批人有什么事瞒着他,而且好像并非同一阵营。
“那第三种可能呢?”良久之后,露意莎声音沙哑地问,半张脸埋入了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
“最后一种情况涉及到拉·瓦雷第城堡的一些秘密…”罗伊有意无意地看了巫医一眼,“如果可以的话,露意莎夫人,我们能不能私下谈谈?”
女人犹豫了一两秒,冲巫医歉然一笑,“塞西列大师,今天的治疗已经结束了…您先离开吧,希尔维娅会为您安排住宿,一切照旧…”
“两位大师,就如此不待见吾?”巫医听完,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吾向你们展示了预言,你们就这么回报?”
“塞西列阁下,接下来的事关系重大,我们不想让你遭受牵连…”罗伊诚恳地说,接着转向露意莎,“您实在不满意,过后我们再跟你解释。”
老头这才双手叉腰,不甘不愿地离开了卧室,走廊中响起一阵大喊,
“希尔维娅女士,你们承诺了要好好招待我,现在请带一头山羊幼崽过来,母的!快去准备准备!”
……
大门紧闭,将外面的声音隔绝。
“两位,现在可以继续?”
“当然,尊敬的夫人,继续之前的话题,第三种可能,”猎魔人笑了笑说,“跟我们在花园的一个发现有关。”
罗伊将怀揣的那张北方领域的昆特牌展示了出来,“这是亚摩斯在遇害前留下的线索。”
露意莎棕色的眸子扫过牌面上那位头顶王冠的威严男人形象,明媚的眸子一怔,“两位大师,你们不会是想糊弄我,那晚的意外跟一张昆特牌有何联系?”
“夫人,这个男人您认识吗?”猎魔人反问道。
“泰莫利亚的国王陛下弗尔泰斯特!”
“那我们现在正式通知你,他就是凶手!”罗伊和雷索交换了个眼神,语气坚定。
“……”
露意莎深吸了口气,接着柳眉微蹙,不悦道,“两位大师,给泰莫利亚之主强行安上一个罪犯的头衔,你们不觉得很可笑?何况那个时间段,陛下还在维吉玛处理军国大事,根本没时间赶到拉·瓦雷第男爵领。这个说法简直莫名其妙!”
“我们没开玩笑!”罗伊沉声道,“根据调查,弗尔泰斯特曾化名为特斯塔夫参加了宴会…特斯塔夫您还有印象吧,那位维吉玛来的贵客。”
露意莎俏脸一白,垂下了头,
“我们询问过城堡的女仆,亚里安少爷出事的时间,这位陛下恰好去过花园,他无法摆脱嫌疑。而这张昆特牌就是确凿的证据。”
“两位大师有所误会——”露意莎葱茏的十指交叉在一起,刚想解释什么,猎魔人打断了她的话。
“夫人,您知道吗,我和维吉玛的公主雅妲是旧识……确切地说,救过她的命。”
罗伊绕着露意莎踱步,
“她跟我们提过,国王陛下一个多月前离开了维吉马,算算时间,刚好和拉·瓦雷第城堡晚宴凑上。您觉得这是巧合吗?要不要去找您的丈夫求证,一位国王出行,再怎么隐蔽都会留下蛛丝马迹…”
男爵夫人红唇动了动,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好吧…能调查到这步,两位大师果然有几分能力…你们说得对,特斯塔夫是弗尔泰斯特陛下的化名。至于原因,陛下和老爷交情不错,兼之男爵领对泰莫利亚至关重要的战略意义,陛下微服赶来为老爷的小女儿送上祝福,不过分吧?”
露意莎轻咬红唇,“但你们口中伤害亚里安的凶手,绝对不是陛下,我保证!”
“你怎么清楚,还敢为他保证?”罗伊追逐着女人躲闪的目光,“难道尊敬的男爵夫人,当晚您也去了花园,与弗尔泰斯特幽会?”
“闭嘴!”女人尖锐地大叫了一声,一改之前柔弱、憔悴的神态,抬起下巴,眼神阴沉如水,“我请你们过来是为了拯救亚里安,而不是让你们污蔑我的清誉!”
“这种胡编乱造的事情传出去,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明白吗?!”
雷索双手环胸,背靠墙壁欣赏弟子的临场发挥。
而罗伊摇头轻叹,“顾及后果?可为什么根据城堡女仆的供词,那个时间点,具备作案机会的,只有弗尔泰斯特和您?”
“这是污蔑,你们掌握了确凿证据?给我看看,除了一张可笑的昆特牌——谁知道是不是两位故意放上去的?”男爵夫人声嘶力竭,然而听到门外的动静,她又把声音压了下来。
“证据?”猎魔人摇了摇头,“您刚才的表现就是最好的证据…而且,您觉得,如果把这个惊人的发现告诉男爵大人,他会不会相信我们?”
女人五官豁然绷紧,优雅的气质荡然无存,她很清楚,这种龌龊的勾当,哪怕只是虚假传闻,只要那个年老力衰、却占有欲旺盛的男人听说了,绝对会追根究底查出事实。
拉·瓦雷第家族既不缺钱,也不缺士兵,但它威严和脸面不容侵犯。
事实上,按照正常的发展轨迹,拉·瓦雷第男爵终将与弗尔泰斯特决裂,而导火索之一正是露意莎和弗尔泰斯特被撞破、却极力否认的奸情。
“猎魔人,你们究竟要干什么?”露意莎竭力压制着声音,质问道,“逼迫和威胁一个柔弱的女人,有什么好处?”
“夫人,我并非故意激怒您,只想了解事实,那天晚上花园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海蝎子杂技团、我的朋友们,蒙受不白之屈?!”
罗伊继续向她靠近了一步,而露意莎随之后退了一步,“只要您如实回答,我们保证不会向外泄露这个秘密…要不然我们调查完花园最先联系的人就不是您,而是男爵。”
露意莎听完,俏脸一片惨白,鬓角浮现出几粒冷汗,后背缓缓抵上了床沿,十指紧扣在下巴前、指节发颤。
罗伊接下来的话彻底压垮了她的心理防线。
“不瞒您说,咱们掌握着一种特殊的法印,能让一个人变作听话的傀儡,向我们吐露实情,但用这种手段拷问一位身份高贵的男爵夫人,实在有伤大雅…所以我们才和你耐心地沟通,可您太倔强了。”
罗伊紧紧盯着花容失色的女人,又向她靠进了一步,“猎魔人还有一手,证明一对父女之间是否存在血缘关系,这不难,仅仅需要几个步骤,第一——”
“停!”男爵夫人颓然道,“两位大师,你们赢了!我会交代一切,所有事实…但别,别再恐吓。”
女人最后抬起头,深深了看了猎魔人一眼,眼神中有埋怨、惶恐,但还有一丝解脱。
然后她反复地检查了门口,确认附近没有外人,低声咒骂了一句。
“该死,当初就不该让你们进城堡!”
……
“就像你们猜的那样…”玛丽·露意莎·拉·瓦雷第又开始用一块湿毛巾轻柔地擦拭亚里安的脸庞,仿佛为了遏制心中的恐慌,“那天晚上,我与弗尔泰斯特陛下约好了在花园碰面…”
“夫人。”罗伊打断道,“您究竟是什么时候和国王陛下搭上联系的?”
露意莎羞恼道,“你们要夺走一位可怜母亲最后一丝尊严?”
两人仍然板着脸,视若未睹,罗伊清楚的很,这位美丽的女人,手段高超,简直是个女外交家。
“罢了,去年秋天,男爵领的猎熊宴上…陛下第一次看到了我…”露意莎棕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回忆之光,脸上居然还有点甜蜜,“我没想到他是那么霸道的一个人,根本不容拒绝!”
“等等,去年秋天开始的?”两名猎魔人交换了个眼神,心下暗叹,“刚过去了一年多,阿奈丝小姐出生…啧啧、弗尔泰斯特真是一位‘实力雄厚’的男人。”
这位风流国王的品位相当独特,饱受诟病地生下了雅妲公主,又瞧上了自己下属的妻子。
他不怕老男爵恼羞成怒,转身投入瑞达尼亚国王拉多维德的怀抱?
“接下来了,你们在花园里发生了什么?”
“男女之间的那点事,你们不清楚?”露意莎讥讽道,
罗伊摸了摸鼻子,有夫之妇和地位尊崇的国王在夜色下的花园里幽会,想想都刺激。
“可亚里安这孩子和那个杂技演员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那个要紧关头进了花园…误打误撞偷听了我和陛下的谈话,知道了陛下的真实身份。”
“亚里安从小遵从骑士之道,作风正派,眼睛里容不下半点沙子。当时就冲出来和我这个不合格的母亲对质…”
男爵夫人脸上一瞬间流露出深深的痛苦和羞愧,“我惊呆了,脑子里乱糟糟的,完全想不出该如何解释,亚里安…他怒气冲冲地跑出花园!”
“你没撒谎?“罗伊问,“就这么放亚里安离开,不怕他向自己的父亲泄露丑事?”
“我还能怎么做?”露意莎近乎咆哮地冲猎魔人大吼,“你难道想让一位母亲伤害自己的亲骨肉?”
“我只希望他能冷静下来…心里能稍微顾念母子之情,不要做的太绝,把事情捅给他的父亲。”
“照这么说,那之后发生在亚里安身上的事情,与你们毫无关系?”
露意莎痛苦地摇了摇头,“也许我真的该跟过去,他就不会出事…可第二个见证者亚摩斯是个更大麻烦,我们得先应付他。”
罗伊心头疑惑更甚,这跟他们设想的情景完全不一样,“难道亚摩斯的失踪和亚里安的昏睡是两起独立的事件?”
“你们怎么对付亚摩斯的?”罗伊问,“这家伙我接触过,虽然脾气和行事讨人厌,但罪不至死。你们究竟把他藏到哪儿去了?别告诉我他自己逃跑了!”
“昆特表演家亚摩斯,”男爵夫人低垂眼帘,语气阴沉,“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陛下已经主动承诺,给他一大笔钱,足够当一辈子富家翁,只要老老实实保密…但他不满足,居然抓住这个把柄要挟陛下,让陛下赐予他贵族的身份!”
“猎魔人,你们觉得可不可笑,”露意莎语气满是鄙视,“一个四处流浪,身份低贱的杂技团演员,居然奢望一步登天地成为爵士!”
“他这副丑陋的嘴脸让我们彻底死了心…而弗尔泰斯特陛下向来只接受谈判,绝不接受要挟。于是假意答应他的要求,靠过去,用匕首捅伤肚子,最后…”ωωω.χΙυΜЬ.Cǒm
“用护符勒死了他!”露意莎眼中恐惧一闪而逝。
“但我们千算万算,没料到这个狡猾的东西,竟然提前留下了一张昆特牌,作为线索,让两位抓住了马脚!”男爵夫人有气无力地说。
“弗尔泰斯特,心狠手辣啊。”
罗伊叹了口气,为那位一国之君的果决而震惊,但转瞬之间又释然。
毫无疑问,成为国王前,弗尔泰斯特的经历更加残酷,没有一点铁石心肠,不可能站到今天的高度。
“那尸体去哪儿了?”雷索疑惑道,“你们把脏水泼在亚摩斯的身上,又如何在不到半小时内妥善处理他的尸体。”
“猎魔人也有猜不到的时候?”男爵的夫人松了一口气,带着一丝得意地笑了,“那个院子里全是花圃,还能有什么地方适合掩埋尸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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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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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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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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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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