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是巴舍尔?”老头转眼看着罗伊,嘴唇、眼角、鼻子都在颤抖,泪水无声浸出眼眶,迅速沿着两颊滑落,
少年心生不忍,眉峰紧蹙点点头。
“我的孩子,你怎么了!?”老哈克几乎连滚带爬地凑了上去,凝视着躺在地面的人茧,颤抖的手掌就要抚摸他满是鼓包的脸颊……
“我觉得你最好不要碰那些地方……”罗伊抿了抿嘴唇,提醒道,“刺激到虫卵,他会很痛苦……你可以试一试呼喊名字,如果他能醒过来交代几句遗言……”
“什么遗言?!别胡说,巴舍尔会活着回家!我要把他救回去,找艾尔兰德最好的医师治病!”老哈克疯了一般拉扯着蛛网,一边拉,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巴舍尔,听得到吗?睁开眼看看,是老哈克啊,爸爸来救你了!”
变形蛛的蛛网何其坚韧,老头一阵拉扯毫无作用,罗伊拔出钢剑就要帮他一把。
但也许是亲人的呼唤起了所用,巴舍尔突然发出一阵含糊的“唔、唔”声,肿胀的眼皮蠕动了两下,然后艰难地睁开。
他看到了自家父亲那花白的头发,沟壑纵横、干瘦的老脸。
刹那间,豆大的泪珠浸出他浮肿的眼眶,淌过变形的脸颊。
“哈、克……哈、克……”他激动地动了动嘴唇,发出微弱叫唤,因为疼痛,脸部肌肉开始抽搐,
“在,我的孩子,哈克在这里!你感觉如何?”老人面色狂喜,将耳朵凑到他嘴前,想要听清的他的话,“哪里痛?别担心,好孩子,爸爸会找人治好你的。”
“痛……我……”
苍老的脸颊上涕泪横流,哈克忽而转身朝着少年请求道,“罗伊大师帮我一把,咱们一起把他运回城里去!”
“那我来背他吧,这样快一点。”罗伊扫了一眼巴舍尔,蹲下身体,黯然地摇了摇头,“把他扶到我背上。”
少年并不认为有人能医治这种伤势,术士也不行。
恐怕只有向强大的空气精灵迪精许愿,才能挽救他的性命。
“我……”这时,巴舍尔突然开口了,“我……”
“怎么了儿子?”
“埃米丽……亚”
“埃米丽……”
“埃米丽是谁?你想见她?回城里就带到你面前,我发誓,我向你保证!”
“白……蔷薇……”
“白蔷薇!”
黑发黑眼的猎魔人心生诧异,这种关头,对方为啥要提起白蔷薇。
白蔷薇骑士团吗,难不成跟他的遭遇有关系?
“孩子别着急,你先喘几口气,回去再交代,恢复了健康慢慢说。”
“杀……了……我……”
老哈克闻言浑身一抖,手足无措地僵立在地,脸上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再忍忍,马上回家。”
“痛……杀了……我!”
“痛,杀了我!”
老哈克突然深吸一口气,紧紧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脸,肩膀颤动,无声地抽噎。
“他被变形蛛寄生,体内藏着不少幼蛛……而且他非常虚弱。”罗伊叹了一口气,无奈说出一个残忍的事实,“多活一秒都是种折磨,也许我们该应该给他解脱。”
“不!大师,你是猎魔人,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对吗?”
老哈克突然凑到少年身前,抱住了他的双腿,“求求你,我给你五倍、不十倍的报酬!我把所有钱都给你,只要救回巴舍尔。”
“我只要他活下去!”
“抱歉,恕我无能为力……”罗伊艰难地开口。但看着这对即将生离死别的父子,心中忽而涌起一股冲动。
帮帮他们!
如果是雷索又会怎么做?
少年皱着眉头,他思考着……做点什么,总比袖手旁观强!
“我有一个‘馊主意’,大概能杀死他体内的幼蛛……”少年用钢剑的锋刃切割巴舍尔身上的蛛网,“但也有极高的概率加速他的死亡。如果出现最糟糕的状况,你能接受吗?”
少年扒开被割断的蛛网,视线往巴舍尔凹凸不平的胸腹之间瞥去,摇头叹息。
他胸口、肋下、腹部的皮肤上同样出现几个可怕的鼓包,看得出胸腔腹腔之中业已存在孵化的虫卵。
那些可怕的小东西正在啃食他的内脏。
除了鼓包,对方右腹部还有半截食指长短、平整的切口,一点不像是变形蛛螯足的划伤,根据他从猎魔人那里学到的经验,应该是利器刺伤。
讽刺的是,变形蛛蛛网的粘液封闭了伤口,为他止住了血。
这么说在变形蛛之前,还有人伤害了巴舍尔?
罗伊想起了年轻人意味难明的几个词语,“白蔷薇?埃米丽?”这几者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少年思考的间隙,老哈克被之前的问题问住——究竟该带儿子回到城里面寻找优秀医师,还是试一试猎魔人口中几乎必死的方法?
他无法做出抉择。
“杀……了……我!”备受折磨的年轻人声嘶力竭地哀求着,因为极端的痛苦,浮肿的脸颊渗出一粒粒汗珠。
“杀……了……我!”
“求……你……呃——”
“你动手吧,不要再让他遭罪了!”老哈克崩溃般大喊,“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我都接受!”
少年颔首,手掌在半空中一抓,就多了一枚翠绿色长颈细口瓶,正是放在空间里的魔药“燕子”。
“一个小把戏,无须在意。至于这瓶药剂,是猎魔人用以疗伤的魔药,也只有经过突变的身躯才能承受。这种药剂蕴含的毒性于常人而言太过于剧烈,饮用后会造成某些无法修复的后遗症,但对魔物同样致命。”魔药提至眼前,罗伊在阳光下观察它的纯粹的底色,其中荡漾的翠绿汁液,充斥着希望和死亡。
“一旦巴舍尔喝下这瓶魔药,药水中的毒性足以将寄生在他体内,从血肉之中汲取营养的幼蛛统统毒死。”
“那巴舍尔?”
“魔药既有毒性也有疗伤的功效,但他现在伤势太重、随时可能咽气,挺过去的希望极其渺茫……”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空气中响起“噗”地一声,他扒开软木塞,凑到鼻子间闻了闻,“此外,服下魔药后,短时间内幼蛛会挣扎得更为激烈,巴舍尔承受的痛苦会加剧。”
“还要继续吗?”罗伊面色肃然,目光一一掠过这对父子。
蛛网中的年轻人那浑浊的眸子盯着他,写满哀求和渴望……嘴巴无声地长大,露出溃烂的口腔和舌头。
“给……我。”
老哈克见状脸色颓然而绝望,重重地点头。
“咕噜咕噜……”
喉咙蠕动,巴舍尔贪婪地喝完了一整瓶“燕子”,一时之间,整块废弃的田地上近乎万籁俱静,只能听到粗重的喘气声。
两双眼睛死死地锁定住那可怜的男人。
老哈克坐在地上,拉着儿子的右手抵在胸口,慈爱地注视他面目全非的脸庞,低声细语,“儿子,等你这次恢复后,咱们就换个地方钓鱼……在梅里泰莉女神殿外面,有一处好地方,神殿的女孩们经常去那儿洗衣服,都是些漂亮的姑娘。”
“你到时候瞧瞧,看中了哪一个,老爹去帮你说道说道。”
“你长这么大,连女孩子的手没有牵过,上次见老裁缝的女儿还脸红……这么害羞可不行,你总要生儿育女,让老哈克抱个孙子孙女儿……”
躺在地上的巴舍尔面色发青,五官扭曲,身体时而反弓、时而松弛,四肢痉挛般抖动,从关节到指尖都在颤抖。
皮肤下幼蛛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从一个部位到另一个部位,疯狂地钻着……
过了很久,半小时,或者一小时。
巴舍尔从地面反弓而高高鼓起的胸膛收缩了下去,脸上的一切痛苦统统消失,连幼蛛造成的凸出都平复了下去,除了青紫的肤色,他变回了一脸淳朴的年轻人模样。
巴舍尔长长吁了一口气,露出虚弱的笑容,凝望身边的面包房主。
“哈……克……”
“哈克……”
“我在这儿,我听着呢孩子。”老哈克死死握住儿子的手,手背血管突出。琇書蛧
“我唉……”
“你说什么孩子?”
年轻人的眸子突然亮得惊人,面包房主那瘦小身体倒映在瞳孔中,变得高大无比。
“我爱你——”
“呜呜……我也爱你!”哈克老泪横流,搂着永远阖上眼睛的尸体,放声痛哭。
旁边,罗伊安静地注视这一幕,嘴唇蠕动又闭紧,最终任由老人独自啜泣。
直到夕阳快要落山……
哈克站起身体,身形摇摇欲坠,天边的晚霞映出他灰白、枯槁的脸色,他好似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他用沾满泥土的衣袖擦干脸上的泪水。
“罗伊……辛苦你了,帮我找到巴舍尔……杀死了那头畜生。”他的嗓子里好像卡了一口痰,声音沙哑得厉害,说话断断续续,“明早……在面包房……给你报酬。”
“抱歉,我没能救得了他,反而……”
“不、不是你的错,你警告过的。这是命!是梅里泰莉女神的旨意!”
罗伊揉了揉微微酸涩的脸颊,勉强说出一句安慰的话来,“那……请节哀,正如你所说,他的灵魂已经进入梅里泰莉女神的国度。”
“是的。”
“我帮你送回城里面?”少年扫了一眼地面的尸体,“你伤得也不轻……”
“我要亲自背他回家……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老哈克说完屈膝蹲下,将尸体背到身后,整个人深深佝偻了下去,仿佛随时会被压垮,胸前的绷带又冒出血红。
但他咬牙埋头,一言不发转身地往艾尔兰德城走去。
少年目送他的背影犹豫了,该不该把之前的意外发现告诉对方——巴舍尔腹部有一条人为的伤口。
“算了,老哈克刚失去了儿子,处于巨大的悲痛之中,等他整理好心情再谈论此事。”
罗伊跟在老人身后,一路护送他们来到城门附近,直到一堆守卫涌了上去。
为了避免被泰勒斯找麻烦,他又转身冲入了荒野。
好似脱缰的野马,奔向僻静无人处,荒芜的草地和灌木丛里,疯狂地奔跑,脸色冷的吓人。
离别的那一幕不停浮现在面前——
心中有一股情绪在酝酿,他需要发泄!
……
一直跑到大汗淋漓,总算驱散心头的异样,罗伊来到了茂密的树林边。
静静坐在草地上发了会儿呆。
脑海中又浮现出回与变形蛛的一战。
观测技能再次发威。
提前察觉到变形蛛的属性和技能,使他能做好针对性安排,规避各种能力。
他也越发体会到了强化武器的厉害之处。
如果是普通的手弩,整场战斗中顶多来得及射出一箭,然后会被变形蛛无休止地追撵,没有间隙拉弓置箭,亦无机会第二次扣动扳机。
可有了简化的附魔能力,他不需要亲自动手拉弓置箭,手弩将以惊人的速度自动完成这个要命的过程。
他拥有了第二次乃至第三次射击的机会,某些时候就是生存与死亡的区别。
这一战最大的功臣还是古威希尔剑,锋利无匹的剑刃数次洞穿变形蛛的身体,将其重创,最后从变形蛛体内引燃血液,造成致命一击。
这头变形蛛比他了解过的弱上不少,他才有机会战而胜之。
当然,如果罗伊稍微会一些用剑的技巧,整场战斗会更加干脆利落,而非这般狼狈。
顺道一提,他已经杀够了十种魔力生物,只需要度过青草试炼,职业便从学徒提升为初级猎魔人,可谓万事俱备。
如今能训练战斗技能的只有射弩技术。
少年趁着夜色来到树林边,找了几棵高大的桐树作为目标,开始一板一眼地训练,站姿射弩、跪姿射弩,以及击发的呼吸要诀。
强化后的手弩已经与寻常弩弓截然不同,击发间隔缩短了百分之九十。
再按照以前那般,吸气,再呼气,等到呼吸加重那一瞬间击发已经行不通,他必须通过大量练习,在原有的基础上,优化呼吸方式……
月色下,一道身影绕着树林兔起鹘落地高速移动,黑色的头发被夜风吹拂、凌乱地击打脸颊,晶莹的汗珠肆意从下巴滴落。
伴随“嗖、嗖、”的破空声中,身影所过之处,疾风骤雨般的箭矢掠过粗糙的树皮,深深钉入树干之中。
训练之中时光飞逝,悄然过了艾尔兰德宵禁的九点,罗伊索性到河边清干净身体。
爬上一棵参天大树的树枝,端坐冥想过了一个晚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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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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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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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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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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