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川说出一个粗浅的理由,“日久年深,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青焰也如此说。
“你的目的达到了,我恐怕很多年都不会忘记。”南辰抽出一根黑色细杆香烟,吐出一口大大的烟雾。
“不是很多年,是到死都记得。”琥珀川说,“现在当然办不到,现在我在你心里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影子,一个由特殊场景触发的记忆。”
他一语中的。南辰心底一抹讶然。男人的神经都细腻到这程度,真是罕见。
“那你接下来还打算怎么做,达到让我至死方休的目的?”
“我不知道,顺其自然。”琥珀川蓦然起身,绕到她这一侧坐下,布艺沙发小巧精致,他们的胳膊挨在一起。南辰往内靠了靠,可即便靠到墙上,他们还是挨着。
琥珀川扭过身,一手撑头,看着她说,“你看过电影《昨天》么,里面有段独白,是披头士的歌《letitbe》即顺其自然。当我深陷黑暗的时空,它指引我直到明天,顺其自然。所有伤心的人活在这个世上,将会有一个答案,顺其自然。即使他们将要分离,他们仍有机会看到一个答案,顺其自然。”琇書網
他诵读这段歌词时,眼底神色变得遥远深邃,不再有妖娆。
南辰侧眸,打量着他,觉得他像是在读给自己听的。
随后,琥珀川放下手,正过身子,语调又变得妖妖艳艳,“喜欢么,小向日葵。”
他叼起香烟,前倾身体凑近蜡漂,用烛火点燃,旋即又坐回到对面去了。
南辰没说话,目光再度扫过对面的男子,虽荼蘼妖娆,却非流俗表面。她没看过那部电影,听说是贾宏声拍的,后来他跳楼自杀了。身体从高空坠落到楼下车顶,将车砸出一个深坑。
死亡与毁灭。
“我要回去了。”南辰说着站起身。
“怕惹司空言不高兴?”
听他这样说,南辰又坐下了,“当然不是。”
“是就是,有什么难为情的。”琥珀川微勾唇角,“毕竟被他知道,你大半夜跑出来和另一个男人约会,是很不光彩的事。”
“没什么不光彩的,我们又没做什么。难道深更半夜和爱慕他的女人一起加班,就光彩了么。”
琥珀川笑出声来,“我不在意你利用我报复他。”
南辰不作声,想法被他戳穿。“各取所需,公平交易。”
琥珀川打了个响指,端起酒杯,隔空与她一碰,自饮起来。
“我本来去烘焙店给他买了份奶茶和糕点,想送去他公司,给他一个惊喜。可到楼下时,正好看到他和那个女人从车上下来,那绿茶还抬手拍了下他肩膀,就像贴心的妻子为丈夫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然后你就一气之下答应了我的邀约。”
南辰嗯了声。随后她站起来,走到琥珀川身旁,伸手在他肩头抚了下,“就像这样。”
他的肩很单薄,比看上去还要单薄。
南辰忙地缩回手,像是触碰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自从认识青焰后,她对性别这一块都不敢肯定了。
“你,你是男的吧…”她问。
琥珀川怔忪,低头看看自己,又看向南辰,“哪里不对?”
“啊,不,不是的。”南辰意识到自己在冒傻气,赶紧坐回去,双手局促的搓着大腿,“因为你很纤薄的样子,又留着长发,我就随便问问。”这么说着,她目光再度在他脸上转了圈,喉结倒是有,可看不大出有胡须。
许是灯光太暗了,也可能是他化了妆。
南辰开始走神,回忆起在殡仪馆初见时,好像他真的没有胡须呐。可喉结应该不能造假,因为连着气管。
琥珀川盯着神情举棋不定的南辰,似是猜到她在琢磨什么,“我今天修面了。”
“哦哦。”南辰有点囧,“修得挺好…”
琥珀川也有点纠结,他还从未被人质疑过性别,自我感觉挺男人的。他从不觉得自己妖娆,那是艺术范。
见他还盯着自己,南辰恨自己傻透了,补刀道,“你发质真好。”
琥珀川撩起发梢,凑到眼前瞧了瞧,一挑眉算是默认。
“我回去了。”南辰仓促起身,在对方还未开口前,抢先道,“不用送。”
她逃也似的出了酒吧,小跑到胡同口,就像后面有大灰狼在追。匆匆拦下出租,钻上去绝尘而去。
南辰走后,司空云在酒吧发了好一会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有搓搓下颌,最后拢了下头发。
时间已近午夜。
别墅的窗子依然是黑黢黢的。
南辰舒了口气的同时,感到一股巨大的空落。
仿若一口深井。
她今晚所为算是背叛么。
洗过澡后,她却久久难以入眠。躺在床上摆弄手机,先是删除了她和琥珀川的聊天记录,再点开司空言,编辑了一条信息:我想你了,睡不着。然后又给删了。她坚信,这条信息如果发送出去,司空言一定会立马回家。
可她不想成为那样的女人,活成她讨厌的样子。
南辰:给我讲讲《将死之青》的创作灵感吧。
琥珀川:孤单一人的小向日葵
琥珀川:那是一个好长好长的故事,再见面时讲给你听
南辰:晚安
琥珀川:好梦
南辰再次质问自己,这算背叛么?如果不算,她为何会有愧疚感。这感觉让她烦躁莫名。
像是想为自己的行为找平,她再次没入夜色。二十分钟后,已站在海州集团大厦楼下。大堂灯光调暗了,往上望去,只有十六层亮着灯,仿若一条光带镶嵌在漆黑楼宇上。
南辰上不去。此刻已经没有进出的员工。
她仰头盯着亮着灯火的窗凝视许久。脑海中浮现起画面,司空言伏案忙碌着,樱诗瑶将一杯热咖啡轻轻放在桌上。
她转身向后走去,坐到马路对面的长椅上,久久的,直勾勾的望向那层的灯光。
起初风很冷,渐渐的,就觉不出冷了。
她扯掉粘在太阳穴上的纱布,将它丢进垃圾箱。脑子似乎刹那清明起来。自己坐在这里,究竟想等待什么?
南辰感到了孤独。
深入骨髓的孤独。
琥珀川开开合合的绯红薄唇浮现眼前。
他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呢,句句直戳人心的黑暗面。
一个小时后,南辰彻底感觉不到冷了,身体轻飘飘的,像浮在冷空气中的水滴。然后水滴凝成了冰。她躺在长椅上睡着了。冷风拂过脸颊时,感觉很温柔。
是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的。
她微睁开眼,黑夜中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疾速奔向她。
狭长漆黑的眼眸满是震惊与仓惶。
他在慌什么?
南辰想坐起来,身子却麻木得没有知觉。
司空言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嗓音低哑的说,“你怎么睡在这!”声音里有责备,懊恼,心疼和愤怒。
南辰没说话,漫天繁星坠入她的眼睛。
那一刻,她眼眸闪亮。似是有水波在灵动。
她被塞进了车后排,倚在车门上时,才留意到车外站着的两个人影。
困倦疲惫的小目标和表情冰冷的樱诗瑶。
司空言将大衣盖在她身上,司机启车离去。
车内暖风开得很大,十分钟后南辰的身体从末梢开始回暖。她感觉口干舌燥。
司空言直直盯着前排座椅,脸色阴沉。
他一定在气她又作妖。在他焦头烂额时。
但南辰心底却坦荡多了。她觉得,他们扯平了。至少在今晚。
她动动身子,寻得一个舒适的角度。窸窸窣窣的响动将司空言从出神状拽出来,他抬起胳膊,将南辰揽入怀里。
暖意慢慢透过衣物传导过来。南辰将脸侧帖在他胸膛上,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像是从极深的地方传来。
她搂住他劲瘦的腰,阖上眼睛。
在黑暗中感受着他的呼吸。
一个活生生的,可以亲近的人。
这让她觉得安稳而踏实。
回到别墅,她直接被塞进厚厚的被子里,衣服都没脱。
南辰内心出奇的平静。
她爬起来,接过司空言递来的热水,有股生姜的味道。
“为什么睡在那里。”司空言问。
他眼底情绪平复不少,看着她一口口喝着姜水,唇角轻抿。
“困了。”南辰把水杯放在小柜上,“我们睡觉吧。”
他们破天荒的谁也没洗澡,南辰换上浅黄色的小睡衣,司空言则连雷打不动的睡衣都没穿,只穿一条短裤,身上带着浓浓的香烟味道。
两人面对面躺着,棉被盖得严严实实,司空言把她搂在怀里,时不时抬手去摸她额头,直到此时,才发现南辰头上的纱布不翼而飞。
“你在外面呆了多久,为什么不进来,也不告诉我。”
“你身上真暖和。”
她紧贴着他赤果的胸膛,他的体温要比她高一点点,就像一个暖炉。
对于她的所问非所答,司空言无奈吐出口气,他一直无法理解女人这种生物,奇奇怪怪的。而南辰更是其中翘楚,完全不能以常规思维来衡量。
“我以后不加班了。”
司空言在她额头上吻了下,“天黑就回来。”
南辰闭着眼睛,却依然感觉眼中酸涩。像是有人把柠檬水滴了进去。
“我看见…她拍你的肩膀了。”
她声音很小,呼出的热气扑在司空言胸口。
“游乐场东边的住宅地块,是星宇集团的。这次想整体出售。”
“就像她跟你很熟似的。”
“我再不许她来了。”
司空言低头轻轻亲了下她的脸蛋,不知该说什么。
“我其实比你还小气。”南辰在他怀里睁着眼,却没看他,“可我总是装作很潇洒的样子,用轻佻和漫不经心掩饰着心底的卑微。大坏蛋,我们之间是有差距的。很大很大的差距。”
司空言静默着。
他呼出的温热气息洒落在南辰头顶。
“我今天坐在椅子上,望着你的办公楼,感觉我们很遥远。”
司空言又摸了下她额头,然后低下头和她额头相抵。他似乎不大关心她在说什么,“有点发烧。”说着,他松开她,翻身拉开抽屉,去拿温度计。
包围着她的暖融融的感觉刹那消失了,南辰有种错失感。
司空言甩甩温度计,从她衣领顺下去,夹在她腋下,说“不要乱动。”
南辰想起了家。
“我画了蜗牛造型的香水瓶。”
“嗯,真乖。”
司空言以哄小朋友的语气道,披上睡衣往书房走去。他拿回一些退烧药。将温度计抽出来,对着台灯照了照,微微蹙眉。
南辰有点失落,司空言都没说要看看她的设计图,这感觉像是小孩拼了一个积木城堡,而忙碌的父母根本没闲心去欣赏。
她突然感觉设计香水瓶什么的,只是司空言为了哄她开心。
“怎么了?”司空言回眸望她时,诧异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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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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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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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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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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