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洛特,罗伊大师能行吗?三天了,没有一点消息传来,那个光头暴君下手越来越狠,简直要扒了我们的皮!”尤尔加靠坐在冰冷的地牢中,咕噜咕噜咽下一支小型生命药剂,一股清凉之意瞬间抚平他后背遭到鞭打的阵痛,眯起眼睛,露出一副酸爽的表情。
“我就这么跟你解释,”杰洛特眺望着铁格栅之外的的走廊,心头莫名地浮现一股焦躁,仿佛某种未知的命运即将降临到身上,语气中多了一丝忐忑,“自从我认识他开始,他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嗯,他总是能创造奇迹。”
胖子顿时欣慰地拍了拍肚子,嘴角含笑地调侃道,“那我就放心了,看来我们该讨论逃离监狱后的安排。”
“没准到家的时候是一个太阳天,克丽丝蒂黛在院子里晾晒咸鱼或腌菜…这符合您的意外律吗?”
“还得给罗伊大师准备一份谢礼!众神保佑,千万别再提什么意外律!”胖子眼睛滴溜溜地一转,“我直接把一个儿子送给他带走!”
“能把我们救出去,手腕高超不必多说,将来定能把那兔崽子教育成才!”
“尤尔加,离开监狱后,还得等一等,我要找个人。”杰洛特打断了他,心头那股紧张感越来越浓。
“找谁,女儿吗?”
“不——”
“杰洛特、尤尔加!”一个士兵推开了铁门,大声喊叫着,来到两人面前,头盔下的眼睛里闪烁着唏嘘之色,“走运的家伙,也不知道怎么跟医生扯上关系。她帮你们说服了利特长官!现在拿回你们的徽章、衣服,然后去见见你们的救命恩人!”
“杰洛特!梅里泰莉女神给你的嘴开过光吗?”胖子兴奋手舞足蹈。
医生?
白狼听到这个称呼却陷入迟疑。
那会是谁呢?
……
“伙计,重获自由感觉如何?”
两个穿着皮甲的男人重重一个拥抱,半空中弥漫灰尘和呛人的汗臭。
罗伊打量着白狼邋遢的胡茬,满是血污的脸颊,浓重的黑眼圈,心头颇为感慨。
这家伙走到哪儿被关到哪儿啊。
杰洛特冲着同伴感激一笑。
“罗伊大师,你究竟怎么做到的?”一身破烂丝绸布条的胖子重重地抓住罗伊的左手,笑起来脸上的褶子叠成一朵花儿,掌心的汗水快把他的手背淹没,“市长和治安官不是铁了心要绞死我们?”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总之,你们很快就能恢复名誉。”
“她是谁?”杰洛特深色猫瞳转向办公室的窗台前,一道人影背对着他。
身材高挑、纤瘦,偏向男性的装束也无法掩盖她的美丽。
她就像一棵静静生长在那儿的树。
只是看上一眼就如同进入了原始森林。
浓郁的草木清香、杜松、薄荷、扣心草的味道儿飘进白狼的鼻子。
女人忽而转过了脸。
苍白精致而消瘦。
眉眼之间,与他有着五六分的相似。
如同在荡漾的水波中,见到了另一个自己。
一双翠绿的眸子绽放出复杂的光芒,惊讶、欣慰、温柔。
偏偏杰洛特期待的那种情绪,被她压抑着。
压抑着。
深色猫瞳扩散,呼吸停滞,心跳慢了一拍。
罗伊按住了胖子的嘴巴,示意把地方留给两人。他拉着商人悄然离开办公室,合上大门前,目光饶有兴致地在两人间转了一圈。
而歌尔芬·花栗鼠趁机摇曳着蓬松的大尾巴,顺着主人的兜帽爬到地上,缩进办公室的墙角,竖起了耳朵。
……
静悄悄的办公室里,只能听见呼吸声和急促的心跳声。
一个白发苍苍、高大而挺拔的猎魔人,一个美貌出众、气质宁静的女医师,隔着触手可及的距离,只需要踏出一步,就能接触到对方。
可他们相对无言。
空气中弥漫着焦灼和煎熬的情绪。
“你救了我?”
“随手帮了个小忙,主要靠你的朋友罗伊,他制定了完整的计划,说服治安官改变了主意。”女人的声音清澈而甜美,
与杰洛特在年幼的时候,设想过无数次的苍老、冷酷无情,截然不同。
看到这张脸的第一刻。
他就知道,是她。
我的母亲。
那个很多年以来朝思暮想的亲人。
“咳、咳…”嗓子突然有点发痒,发酸,他重复道,“你救了我。”
“他们拷打了你?”女人脸色一沉,轻柔地诊断道,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他,可随即又放下,“你的肺部出了点问题…你需要及时治疗。”
“用不着了,”杰洛特摇了摇头,冷冷地注视着她,“这点伤病顶多一周就会自愈。”
“你肯定知道,猎魔人从小要接受大量突变改造,病毒、细菌感染…我从那里面挺了过来,嗯,十个人中活下来三个,我是其中的一个幸运儿…这点小伤小痛,我早就习以为常。”
这句描述中,隐隐透出一股抱怨。
女人身体一颤,脸色变得更为苍白。
“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杰洛特仍然面无表情,他不知道此刻该做出什么样表情,“非常感谢你,女士,能否赐教高姓大名。”
“薇森娜。”她毫无隐瞒,说得坦然。
“我很高兴能遇见你,薇森娜女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猎魔人的语气稍微有一点哽咽。
女人把卡在喉咙那儿的,关于巧合的话题,收进了肚子里。
不发一言。
杰洛特语带自嘲又尖锐地说,
“您慷慨地朝一位‘素未谋面’、肮脏、邪恶的变种人伸出了援手,我该怎么感谢您?”
“别这么说,你知道,不是那么回事,猎魔人并不卑微。也别跟我…跟我提这个!”女医师先是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转过来的时候,脸上恢复了平静,目光如同一片宁静的森林,“我总会向需要帮助的人无偿伸出援手,这是我的怪癖!”
她看了眼从杰洛特左边额头划过眼睛直到左耳的那道长疤,柔声道,
“猎魔人的体格优于普通人,但这并不意味着钢筋铁骨,你得保护好自己,尽量避免受伤。”
杰洛特呼了口气,注视着女人,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几秒。
“谢谢你的关心和建议,感激不尽…”
这一刻,他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
积压在心底数十年的情绪有了发泄点。
“但我有个疑问。你说你总会伸出援手,可为什么当我在凯尔·莫罕受尽折磨,在无数个雨夜哭泣的时候,你从没来看过我?我在你眼里还比不上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吗?”
无数画面在猎魔人脑海闪回。
杰洛特。
你跟别人不一样。
其他孩子,至少有母亲陪伴到七八岁,迫于意外律又家徒四壁,不得不交出孩子。
可你,婴儿时期,你的母亲便主动抛弃了你。
而她是一个从不缺衣少食的女术士。
“不,杰洛特,我…”薇森娜摇头反驳。
一抹淡淡的讥讽从猎魔人嘴角划过,他指着自己的双眼,
“你觉得我在凯尔莫罕改造的这对眼睛如何?你该亲眼瞧瞧,说吧,能从里面看到什么?”
“闭嘴,杰洛特,闭嘴!”
她的失态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杰洛特受够了数十年的忍耐和压抑。
他问出了深埋在心底里的一个问题。
“前面的问题,你不回答也就罢了。可我有个最重要的问题——为什么当初把我丢在凯尔莫罕?维瑟米尔告诉过我,没有意外律,你不亏欠他什么。”
一滴泪珠清晰地浮现在女医师白的发青的脸颊上,就好似皎洁月亮上一粒珍珠,凄美绝伦。
“别问了,杰洛特,求你。”她柔声答道,嗓音就像天边的云朵不可捉摸,“答案只能伤害彼此。”
是啊,我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抛弃了自己的孩子,无论出于何种原因。
我该接受惩罚,我没有资格得到原谅,也不该尝试寻求原谅。
“你知道吗,我认识一位女术士,”杰洛特自顾自的继续,女人轻描淡写的语气,让他心在滴血,“她还不到九十岁,可因为法师学院艾瑞图萨该死的规矩,她无法生育。为了孩子,她甘愿付出一切,猎杀绿龙,捕捉迪精…好几次险些死掉,可她仍旧没能如愿。”
“孩子,不该是命运的恩赐?”杰洛特借此发问,“为什么当初要选择抛弃?”
“我要离开了,杰洛特…病人们还在等我。你多保重。”薇森娜擦拭眼角的泪痕,重新披好披风,想要越过猎魔人的身体,
杰洛特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和年轻女孩儿一样细腻光滑。
薇森娜颤抖得更加厉害,但她没有挣扎。
而是颤抖地别过头,不去看猎魔人。
她害怕看到一张充满怨恨的脸。
杰洛特注意到泪珠在她眼眶里打滚儿。
“我经常想象…我们见面时该问你什么问题,而你会有什么表现?我以为我会从中得到报复的快感——可没有!”Χiυmъ.cοΜ
“薇森娜,你愿意为我流泪,那说明你并非一个无情无义的母亲,那说明我在你心底还有几分地位。”
女人被当面戳破了心事,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嘶吼。
是啊。
没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尤其是生命漫长的女术士,除了亲情,别的东西终将离她们而去,到最后只剩孤独。
她拼了命地救治无助的人,也只是为了稍微填补心底那条裂缝,那在无数个孤独的夜晚,满溢而出的愧疚。
可惜,她不敢去见对方。
她担心这么做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早已死在一场和怪物的战斗之中。
因为自己,他才背负受到诅咒的猎魔人的命运。
她不值得原谅。
她只有个微不足道的奢求,她心底明白,这个世界上,也许还有一个亲人活着,她为他日日夜夜的祈祷。
“至于我要的理由,即便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猎魔人话音一顿,深色猫瞳观察着女人的脸色。
今天不把话说完,他不确定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你把我交给维瑟米尔,是因为我已经逝去的父亲科林吗?”
科林?
一个金色头发,提着长剑,强壮男人的身影,浮现在薇森娜面前。
这一刻,她如遭雷击,翠绿的瞳孔扩大,纤细的身体有些发软地靠近了杰洛特的臂弯。
杰洛特立刻抱紧了她,动作有些笨拙,就像一个竭力想要保护母亲的男孩儿。
他把罗伊当初说过话复述了一遍,给薇森娜,也送给自己作为慰藉。
“因为科林在临死前,看到了一个白发猎魔人屠杀怪物的幻象,幻象告诉他自己叫做利维亚的杰洛特。你深爱着他,所以你认为这是命运…”
“从那时起,你就决定了尚在肚子里的孩子的命运!”
“猎魔人、术士、德鲁伊,天生迷信命运。因为我们清楚命运的力量。”
女人嘴唇动了动,这次没再反驳,身体松弛了下来。
脸颊埋进他的肩膀,泪水湿润了他的皮衣和衬衫。
被人戳破一切不堪的软弱姿态。
“命运让你离开了我,又让我们今天重逢。”
杰洛特从薇森娜被泪水模糊的脸中得到了答案。
埋伏在心头数十年的恨意、埋怨,在此刻消散了大半。
“我原以为看到你伤心、难过,我会高兴,可我感同身受地伤心。”
“正如同我仍旧把你当成亲人。”
“你若不是心中对我存有一丝温情,你也不会救我,不会来见我,忍受我刻薄的质问。”
“感谢你,薇森娜…”猎魔人注视着啜泣的女人诚恳地说,磁性的嗓音多了一丝温度,紧绷的神态变得放松,“你让我知道除了维瑟米尔,弟兄和爱人,还有一个亲人在别的地方,默不作声地关心我。”
杰洛特想到了过去自己曾经插手过的几起事件、因为诅咒变成嗜血妖鸟的维吉玛公主、变成怪物的纳威伦……
这世上,唯有爱才能解决诅咒、痛苦、以及亲人之间的嫌隙。
杰洛特僵硬的脸颊上浮现一抹微笑,几滴液体顺着脸颊滑进他嘴角。
“我原谅你了,薇森娜。”
“我原谅你了!”
“呜呜…”
压抑的哭声彻底释放。
阔别数十年的母子相拥在一起。
墙角偷听的花栗鼠尾巴一甩,悄悄从窗户溜了出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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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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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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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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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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