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买活海鲜>第 391 章 庄子奇遇(上)
  “庄子,快快,快来!嘘,小声点!我们悄悄的,别被旗舰那块发现了!”

  “来了来了——嘘嘘,都别出声,闹出来大家难看!”

  夕阳西下,又大又圆的落日在城市的另一头逐渐下沉,港口停泊的船队逐渐笼罩在了长长的阴影中,这船队长达数里,百余艘大小船只,首尾难以相顾,乘客也各不相同,在最前头的旗舰上,众人都谨遵统领之令,无令不敢下船。

  但后头的商船就不同了,有些商户如发财号杨老大,他们是第一次来南洋,自然谨慎小心,唯命是从,半点不敢冒犯买活军的规矩,可还有些闽地的船只,仗着自己从前也偶尔来过占城,在本地又有亲戚,又或者是在船上呆得实在憋闷了,想要进城走走,便和过来兜售淡水、菜蔬的小舢板上的本地华人商量,偷偷的爬下软梯,搭乘小舢板到岸上去,自己再走上一刻钟,只要避过了正对着码头的通路,在黄土路两边的椰林中走一段,料旗舰也是发觉不了的。

  少年庄子,便是被朋友怂恿得心动了,想要提前下船进城看看的一员,这其实也是因为他们船上条件确实不好——庄子是受雇于这艘船的船东,为不识字的船长上课,兼写文书,船东既然是商户,船上为了省钱,吃得肯定简略,买活军也不会强逼着他们去买罐头,只是一味的吃菜干,喝一日比一日不新鲜的水,还是庄子在每日报告里向上反应,旗舰才派人来呵斥船东,逼迫他们买了淡酒来饮用。

  如此近一个月的航程下来,庄子是瘦了一大圈,满嘴长的都是燎泡,嘴唇起皮,面色苍白,感觉人都有些恍惚了,他实在是很迫切地想到岸上走走,喝杯水——若是有茶就更好了,再狠狠地吃些鲜蔬,庄子此生都不想再吃咸鱼了!xǐυmь.℃òm

  若不是签了契约,他简直想停在占城港,等船只回头时再跟着回云县去,此生再不乘海船远航——那份颠簸,那份担惊受怕,那份忍饥挨饿,还有那份脏臭,那种人与人簇拥着歇息在狭窄屋舍,第二日起来又是这些面孔的感觉,是最让人烦扰的,真不是人能吃的苦!

  不过,到底是少年人,心性不定,这会儿在港口一靠岸,只看着那海边的椰林风光,望着舢板上的张张笑脸,他就又觉得自己可以了,因在会安时,本地华人态度不好,对买活军十分冷淡,后来所有舰队成员都回到船上,只留下兵丁吏目们和本地人‘交流’,随后也被限制离舰,又匆匆启航,庄子本人连城都没进,深感遗憾,因此这一回,他那做管事的朋友只是稍微一怂恿,庄子便忖度道,‘如今满船人几乎都跑进城去了,连船东都去了,除了账房以外,船上也不剩几个水手,谁知道明日会不会又打起来,我且随他去见识个半日再回船上,料也耽误不了什么事’。

  便回到自己房间里,打开上锁的小钱箱,取了一串钱放在怀里,仔细捆扎好了——这还是出发前买活军组织,特意为他们兑换的,买活军境内现在多用钞票,但南洋各国还是更相信敏朝的铜钱,实际上他们自己多没有铸币的能力,大额交易,或是以物易物,或是交割金银铤、锭,日常交易甚至还有用布匹做货币的,华夏的钱币在本地已是相当吃香的硬通货。

  “还是钞票好……这铜钱真沉!”

  撅着屁股往下爬时,庄子忍不住就说了一句,一吊钱是一千文,足足有七八斤重,挂在腰间都感觉直不起腰来了,他也是年轻没有经验,能摸得着钱时,买活军那里都用钞票了,便不像是别的船员,将一吊钱分成了小串,百文、二百文的,便很方便,庄子拿了一吊钱便塞到钱箱子里,细绳都没多预备几根,在船上时也不记得自己搓一搓分着装了,如今只好一整吊挎在外衫里,这样他外衣就轻易不能脱下了,还好太阳落山后,海风起来,天气凉爽了许多,不然这又是一身的大汗。

  “其实你带个二三十文在身上就足够!又不贩货,带那么多做什么!”

  下到船上之后,他朋友就用临城县的土话埋怨他——他们都是临城的老乡,连船东也是娶了临城县的姑娘,庄子也是因此才得了这份工作,出门在外,同乡之间互为依靠非常自然,总是要打断骨头连着筋,彼此间才会有一份信任,否则庄子虽然很想下南洋游历,但也不敢轻易就上了陌生人的船,若是被当猪仔卖了,那该去何处申冤呢?

  “你们不是闽南人啊!”

  搭舢板来做生意的华人笑呵呵的问,他有很浓厚的闽南口音,庄子和朋友便说他们是临城县的,船夫说,“我们是泉州的——”

  他今年不过二十岁,其实已经是本地的第三代人了,从未回过老家探亲,但是,在船夫心中,自己仍然和千里之外的泉州有割不断的联系,他在精神上隶属于那个陌生的故乡,并且慷慨地把一样来自福建道的两个少年认成了老乡,“这一次船队中泉州人也很多!”

  确实是多的,而且,就有人是要来占城这里寻亲戚的。一行人很快上了岸,船夫看了看天色,取出担子,把舢板倒翻过来,在沙滩上搁好,顺路带他们去城里,他担来的食水都被买光了,也要回城去搬运。

  此时岸上已有十余水手等候,有船夫带领,众人便可以放心地走入林中,躲避旗舰视线,若是不结群,也是不敢走的,就怕林中藏了剪径的强人——虽说畏惧华夏天威,这样的事可能性不大,但是海外生地,多些小心总是好的。

  虽说逢林莫入,但水手一旦结群,战斗力也不可小视,太多的担心是没有的,余下的只有兴奋与刺激,庄子挎着沉甸甸的铜钱,在椰林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耳边听着那船夫和朋友攀谈,心跳得也是厉害,只顾着将所有情景收入眼底,船夫异样的眼神——朋友争着向船夫介绍了庄子上船的故事:不是来讨生活的,是来‘游历’的,看了话本子,深信海外有三十六仙山洞府,来找洞府的,船夫吃惊地张着嘴,迟迟不能回神,过了一会,看庄子的眼神便很耐人寻味了。

  其实,庄子倒也不是纯粹来求仙问道,他是追随自己心中的大侠徐侠客,要行万里路——而且出海的报酬也不低,少年人多少又有点天高地厚,这才在云县先斩后奏,偷偷上船。不过他此刻是无心辩解了,也不知为何,上岸刚开始还觉得终于脚踏实地了,十分兴奋,此时却是脚软得不行,只觉得周围摇晃得厉害,天旋地转的,站也站不住,几乎要卧倒在地,呕吐起来。

  “船上呆太久,晕地了!”

  水手们都是老道的,很快发现了他的异样,七嘴八舌的出主意,“穿太多了,解开衣领吹吹风!”

  “干脆脱光了罢!”不知是哪个促狭鬼叫了起来,众人一阵哄笑,庄子刚要恼,却见椰林中谈笑着走来三四个赤.身.裸.体的土人,均是身形矮小,肤色黢黑,和船队中常见的黑人非洲水手一般——船队里有一艘船,是属于东非住民的,只是多数比这些土人要更高壮也更黑,非洲人是黑得发亮,这些土人是黑得发褐,虽然都是黑,但也有不同。

  这些土人虽然生得矮,但力气倒是很大,手里拎着一串串椰子,见到他们,便前来兜售,华人船夫帮忙翻译,这些椰子极便宜,一枚铜钱可换五六个,水手们难得上岸,手里使钱是非常散漫的,当下就拿了三枚铜钱出来,把所有椰子都买下了。

  土人们手脚非常麻利,从腰间的绳子上解下了一把洁白的贝壳锥子,在毛茸茸的椰壳上摸索了一会,顷刻间便确定了椰子的‘眼’,一锥子就扎通了眼孔,水手们捧着椰子,抬头咕噜咕噜地喝着,庄子坐在地下,勉力喝了几口,清凉的椰子水流入口中,带有微酸,但却很能提神,他的精神便又焕发起少许来了。

  “椰子是好东西。”船夫说,“凡是中暑的人,喝点凉椰子水恢复得很快,再刮个痧,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指着庄子和土人们用本地化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又对庄子说道,“他们说,你应该是中暑了,又晕地,洗个澡会好很多。现在富和湖边没有什么人,你们可以先去洗澡,湖边就有卖饭的人家。”

  富和湖是城外最大的湖泊,占婆河的支流汇入其中,皇家浴池就开辟在湖边,庄子听船夫说起,才知道此地是没有澡堂子的,百姓们要洗澡了就去富和湖,也有直接在护城河里洗澡的,不过护城河里养了鳄鱼,一般人不会冒险。

  本地人相当重视沐浴,认为沐浴可以缓解多种疾病。尤其是在海上久了的水手,上岸晕地的话,再回到水中去泡一会儿,立刻就可以恢复。去富和湖洗,算是比较隆重,也有些人从井里汲水,从头到脚浇淋下去,也算是清洗过一次了——洗澡当然是不要钱的,这船夫听说买活军的人都去澡堂子洗澡,而且洗一次要一文钱,认为这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他不说洗澡还好,一说洗澡,这些在云县习惯了每日沐浴的水手们,立刻就感到浑身上下黏糊糊的了,他们在船上也尽量维持个人卫生,脏得受不了了,就跳下船洗海澡,但海澡洗完了其实还是不舒服,身上可以搓出盐粒,所以上岸第一件事,如果不是吃饭,那就一定是洗澡——如果是以前,可能还会去做些别的事,但现在,习惯被培养出来以后,便只想着要赶紧洗一洗,再把头皮搓一搓了,最是头皮上的瘙痒是难以忍受的,洗过海澡以后,头发那种粘腻打结的感觉简直让人发疯。

  先不入城吃饭了!先去洗澡!

  大家便乘势定了下来,庄子的朋友仗义地说可以为他挎铜钱,叫庄子脱光了走在路上也舒服一些,庄子大窘,怎么也不肯接受,他在船上时也不太上甲板,肤色白皙,脱光了像只白斩鸡,哪怕只是脱了上半身,也觉得行人都对他指指点点,极是羞涩。

  如此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大家都到了湖边,此时湖边果然人不太多,远处有些土人女子也在湖中沐浴,见到水手们来了,都大声嬉笑指点,这些水手又哪里是省油的灯?虽然语言不通,但也喧哗回应,湖边立刻充满了男女噱笑之声。

  庄子是没有出声的,心中只觉得大不自在,托朋友看好自己的衣裳(众人自然是轮番下水,要留人看守衣裳财物),闪到树后脱光了,躲躲闪闪下了水,只觉得精神立刻为之一爽,那想呕吐的感觉减轻了不少。只是暮色中,土人女子仿佛正在往这里靠近,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满心只想着出航以前教官声色俱厉的警告,“若是在海外染了杨梅疮,要刺字纹面,去矿里和同样染病的人做活四年!”

  庄子自然是不敢染病的,他也不知此地的民情,见到这些妇女,岂不是害怕至极?当下见湖畔有一处拐弯幽静之处,在数十米之外,被垂在水面上的红树林隔开了,似无人烟,便憋了一口气,从水中潜游过去——他是新学的游泳,但在海中游泳时总感到自己力量不足,有机会就总想着锻炼自己的‘肺活量’。

  却不料,身体本就不适,这一口气憋到后头,已经是眼冒金星,勉力游过树枝,又觉得湖水‘杀’眼睛,闭着眼没头没脑只是乱撞,忽觉头上撞到了什么绵软之物,大骇站起时,却见这僻静水域中,站了四五个女子,都是本地黢黑的土人女子,正笑吟吟地看着他,指指点点说些什么,庄子刚才撞的似乎就是其中为首的女子!

  这在敏朝,是可以直接杀头的罪过,至少也要送去矿山——那些敢于偷窥女浴室的人几乎都是这个下场,庄子一时,心胆俱裂,要为自己分辩,却又语言不通,他今日原本就折腾得不轻,又是爬上爬下,又是晕地又是游泳,此时血行上涌,一时间天旋地转,大喊一声,一头栽倒到了水中,竟是晕厥了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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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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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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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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