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查实,那是匹野马。桀骜难训。让世子妃受惊,属下惭愧。”
男子淡淡的神色一改,化为凌厉。
他的语气带着听不出半点喜怒:“我朝律令,除去八百里加急军务消息传递,其余一干,扰乱秩序,惊吓百姓的当街纵马,一概由律法处置。”
“是。”
暗七连忙退下。
顾淮之随即放下手中之事,朝主屋而去。
阮蓁正吃着后头暗七买的凉糕,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她眉眼弯弯,就听到‘咯吱’的开门声。
她以为是暗七,当下擦了擦嘴:“这件事,无须用夫君...”
一语未完,阮蓁转身,撞上了顾淮之的眼睛。
‘多言’二字卡在喉咙处,上不去,下不来。
她沉默了。
顾淮之气笑了。
“继续。”他也不走了,就站在屏风前淡淡的睨着她。偏偏一个眼神,就带着与身俱来的冷漠,矜贵。
阮蓁慢吞吞的真诚道:“你吃吗?”
说着,她指了指桌上的凉糕。
顾淮之没理她,身上气压有些低。枉他急急而来,阮蓁却想着瞒之,世子爷眯了眯眼。
阮蓁在这份压力下,只能轻声道:“我无事。就是怕你担忧。”
他沉着脸,轻嘲一声:“出了事还来的急么?”
见阮蓁垂眸不语,男子舌根都泛着苦,想训斥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好像,他能清楚猜到,一旦将阮蓁吓哭了,小姑娘闹起脾气红着眼圈可怜兮兮的掉金珠子,没准还得他去哄。
委实麻烦。
念及此,他隐忍的眉心直跳,千言万语成了一句妥协:“下次出府,提前告知于我。”
这边,有人气势冲冲而来,对方一身绣着百字佛的衣袍,手捏佛珠。
盛祁南想到长风送来的贺礼,就气的恨不得七窍生烟。
“兄长!你什么意思!”
送那种东西,是要他死么?
盛祁南此刻绝对是崩溃的,外头的事传得有鼻子有眼,他真的被恶心到了。
他要出家,却绝不是这种不清不白的情况出家。
他!要做一代得道高僧啊!
不是一代断袖啊!
“一朝得偿所愿,怎不心生欢喜?”顾淮之对阮蓁克制的脾气,全部顺势撒到了盛祁南身上。
他似笑非笑,神色凉如水:“是了。”
“你这般去了梵山寺,且不说主持不敢收,寺内的和尚数不胜数,模样俊秀的也大有人在,也跟着危险了。他们何其无辜。”
盛祁南:???
听听这是什么话!
他蹭蹭几步就要上前,和顾淮之论一论。
“我和云思勉什么关系,你最是清楚!你是不是我兄长?竟然不为我澄清,还特地点火?”
“不清楚。”
顾淮之嘴里吐出几个字:“伱们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无从得知。”
外人?
阮蓁细细的斟酌这两個人。
男人黑眸沉沉,裹着压抑的情绪,凉薄的嘴角一勾,愣是让盛祁南莫名腿软。
“还不滚么?还是要我替你准备聘礼?”
“怎么,要我请?”
“兄长!我是你弟弟啊!”
话音刚落,就见小灰从窗外扑了进来,盛祁南一个激灵,撒腿往外跑。
惨叫连连:“啊啊啊!”
阮蓁眼儿一眨,努力的找着正确的词汇:“这就叫...大义灭亲。”
顾淮之淡淡道:“不,这叫迁怒。”
阮蓁:...感谢表弟。
————
骤雨急下,倾斜就像塌了般铺天盖地而来。一道惊雷在天际炸开。天色暗沉,乌云遍布,狂风抽打着一切,好似很不得将整个天地毁的天翻地覆。
街道内路人跑到街边的屋檐处纷纷避雨。
雨势实在是大,豆大的雨水只往下砸,砸的脸上生疼。
林间,慕寒生只能带着那一支慕家军避雨。好在不远处有间早已荒废的庙宇。
一入内,便是灰尘四起,空气里的潮味异常明显,蜘蛛网遍地都是。但好歹也是个暂时的歇身之处。
‘呲’的一声,火折子点火。捡着周边的尚且干枯的枝干,庙宇也跟着亮堂了起来。
慕寒生浑身上下充斥着肃杀之色。
这几日,夜夜噩梦缠身。一闭眼,便是那属于他的绝望的嗓音。www.xiumb.com
梦里的他眼睛充血,似癫似狂。一身污渍不堪的衣袍带着褶皱好似许久未换。
他冷冷的看向地上的男子,那个世人都该尊敬的喊上一声‘将军’的慕又德。
对方更是一脸老态,永远笔挺的身子,在此刻垮了下去。
“父亲,您后悔了吗?”
慕又徳神色恍惚,他眸色浑浊,一个字一个字道:“我……不后悔。”
他是护国将军,容不得他后悔。可他累了,倦了,无一处不是疼的。他的手在抖,唇在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抖。
这几个字,也不知是说给慕寒生听得,还是让自己去信的。
慕寒生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往下落。
梦里的他一把扔了慕又徳手里的掺了毒的酒。
酒杯落地,酒水洒了一地。只见所落之处,冒出丝丝白烟,发出滋滋的声响。
“好一个不后悔!”
“皎皎死了,我寻她至今,却不想她就在我身边,你说可不可笑?受尽侮辱时,将军府在哪儿?她被万人唾弃,大喜之日赴死时,我又在哪儿?六岁遭弃,她死时不过二十!期间整整十四年!就没几日是快活的!”
她至死不知身份,她信了谣言,认为自己有罪,她实在低贱又脏。
皎皎更不会知道,她明明身份尊贵,该受万千宠爱于一身。
“祖母死了,那年死不瞑目。”
“皎皎死了,整个将军府都没去送上一程,下了葬过了头七,都不知道那个身世凄惨的女子是我妹妹!”
如今真相近在眼前,却是晚了。
“母亲也跟着走了。那一声忠心仁义四字,实在太重,重的我慕家,彻底家破人亡。“
“如今,你想一了百了,凭什么?你凭什么解脱!”
这个梦一遍又一遍的挤压着他的神经,梦境里男子的痛苦,仿若传达四肢百骸,让他久久不能回神。
慕寒生觉得自己实在是魔怔了。
可梦境真实的可怖。
次数多了,他又燃起莫名的惶恐,甚至想去查其真实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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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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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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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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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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