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吹走燥热,徒留一片清凉。窗柩半开,屋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桑知锦听了个真切。
她席地而坐,平心静气的画着上次不曾完成的丹青。
奶娘端着姜汤入内,蹙着眉碎碎念:“老奴知晓姑娘就算去了,也无济于事,可您的脾气,不试一次绝对不甘心,也便让您去了。”
“可那吴大人眼高,姑娘如何让他怜香惜玉?这一次,姑娘是撞了南墙,头破血流。”
“他走了便走了,可您倒好,淋了一身雨,若有个好歹,老太爷那边不好交差,老奴见了也心疼。”
姜汤的味道,自然是难闻的。
桑知锦搁下笔却是淡然接过,手背一触,是烫的,她也没急着喝,而是放到右手侧的茶几上。
闻言,她没有多说一个字。
可她这样的态度,让奶娘认定了,吴煦辰那边走不通。
她笑着宽慰:“老奴知晓有些话姑娘不爱听,可有的路走不通,姑娘就此罢了,安心待嫁才是,改日去千锦裳买些好料子,也好缝制嫁衣。”
“那种不该有的念头,就断了吧。”
“姑娘的好日子总会在后头。”
桑知锦抬眸,看向奶娘。
她的确被吴煦辰推开了。可吴煦辰被她抱住时,呼吸的絮乱连带着心跳都快了不少。
这足够让男人出手帮她摆脱昌平侯。
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实在急不得。
吴煦辰对她还是有杂念的。
那就够了。
可这些事,她一個字也没向奶娘透露。
眼前的人,近在咫尺,却仿若陌生到了极致。甚至,回想先前的相处点滴,桑知锦第一次看的这般透彻。
奶娘她好像无时无刻都在引导,让她为桑家卖命。
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但凡,她生出一点逆向的苗头,就能被奶娘用‘不懂事’的目光浇灭。
“奶娘。”她出声。
“老奴在。”
她抬眸,一瞬不瞬看着奶娘:“你是真的疼我么?”
奶娘一顿,却没有半点慌乱。
她只是嗔了桑知锦一眼:“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老奴对您可是真真将一颗心掏出来了。”
是吗?
桑知锦不信了。
“我累了。”
“老奴这就去准备沐浴的汤水。姑娘记得喝姜汤。”
桑知锦看着奶娘走远,这才缓缓起身。端起那碗姜茶,沿着半支着的窗,倒了出去。
雨冲刷之下,了无痕。
她怔怔不语。
毕竟,
一旦生了怀疑的裂缝,就有光线落下,照明周边的一切腐朽。
她在想,这些年的浑浑噩噩。
她是自私的。
不想将一辈子都搭进去。
所以,她注定得做桑家的逃犯。
可,她无愧于心。
这些年,她为了桑家的付出,也并不少。
母亲患疾,是她衣不解带的伺候。从不假外人之手。当时,兄长就来看过一次。
母亲却是一脸心疼:“好好温书,这屋里有奴才,你妹妹也能伺候我,你过来作甚,病气若过到了你身上,你让娘多难受?”
谁不知桑家女一舞倾城?
可鲜少人知晓,她为了练舞,伤了几次腿?崴了几次脚。足尖又流了几次血。
从早到晚,都在练。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光辉,却没人知道她起初的狼狈。
是她自己喜欢吗?
不,她不喜欢。
是祖父说,她必须做到最好。
她做到了。
可她,不想继续做下去了。
她想为自己活。
桑知锦目光沉沉,一边唾弃自己的想法,一边却又仿若新生。
接下来的几天,她温顺的在奶娘的督促下,绣起了嫁衣。
她绣的很耐心,不见半点敷衍。
昌平侯府的聘礼很快备齐。
大张旗鼓的出了临安城,水路加路陆,朝远方桑家而去。
“欸,这两家竟然要结亲?”
“桑家如何就不提了,那桑姑娘可是出了名的好颜色,昌平侯府的世子身份虽高贵,可这些年却没什么功绩,能娶上如此的娇娘,实在让人羡慕。”
“嘘!胡说什么!哪里是世子,是那昌平侯娶妻。”
所有人哗然。
局面也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桑家这是疯了吗?好好的女儿嫁给这么个老东西?”
“昌平侯都那把年纪了,看来是宝刀不老啊。”
“听说桑家要走仕途。这也难怪了。”
“桑姑娘就是个笑话,来临安的这些日子,没傍上个公子哥,傍上这么个玩意。昌平侯哪天两腿一蹬死了,她还不成寡妇?”
说什么都有的,甚是有说桑知锦是个眼皮子浅的,为了荣华富贵,将自己给卖了。
这些言辞,没有传到桑知锦耳里。
她没再出府。只是关在房中,继续绣着嫁衣。图案样式,是她在宣纸上一笔一笔细细勾勒的。xǐυmь.℃òm
桑知锦很用心。
就在嫁衣完成一半,聘礼刚抬入桑家时,昌平侯府出事了。
昌平侯死了。
快一步的死在了吴煦辰准备让他中风瘫倒在床的路上。
吴煦辰:……
都没有机会发挥。
他将手里的毒药扔至一旁,吩咐手下的人:“去查查。”
很快,手下带着打探来的消息道。
“回大人,去诊治的大夫说,那昌平侯死于马上风。”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而昌平侯实在是不光彩。
要迎娶美娇娘让昌平侯万分迫切和火热。喝了酒后醉醺醺的便寻了最疼爱的小妾一番纾解。
其中滋味,妙不可言。
临近最高点时,他整个人都沉浸在那快活之中。
可,很快,胸口剧痛,他瘫倒在床上。
大夫去后,人已经没了。
吴煦辰:……
他泛恶心。
“将此事告知桑姑娘。”
“是。”
眼看着手下要退下,他又改了主意。
“还是我去吧。”
桑知锦刚从一连愁苦的奶娘嘴里得知消息后,就屏退了所有人。
她一脸平静的抚摸着嫁衣上的百鸟朝凤,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扫先前的阴霾。
“就这么高兴。”
窗外传来男人的嗓音。
“吴大人,是你做的吗?”桑知锦几步来到窗前,笑意未散,望着他时,眸光摧残。
吴煦辰喉咙一痒。
他丝毫不违心的说了一个字。
“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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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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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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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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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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