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八阶异兽的精华所在,远非六阶的人体可以安稳接收,因此在他体内,它显得蛮横而暴躁。哪怕只是单纯的移动也给他带来经脉寸寸碎裂般的痛楚,而当它开始发挥作用,便宛如血肉一一绞碎。
陈舒双眼闭得好紧,五官扭曲起来。
本以为五阶晋升六阶时就已经够痛了,没想到这次还要比上次更痛十倍百倍。
这种深入灵魂的痛楚已经超越了正常人可以承受的极限,若非心志坚定之人,也许会被生生的痛死。
陈舒一边努力保持清醒,与痛楚对抗,一边还要腾出理智来冲击灵锁,在这种情况下根本稳不住身形。而他也完全无法再在意自己现在是以何种姿态待在静室中了,只隐约感觉到自己在往某一边倒去。
像是骨头断了一样。
至于是哪一边。
早分不清、管不得了。
只感觉自己倒在了一个柔软的所在,有人将自己抱在怀里,温柔细心的想要抹平自己的眉。
可是如何能抹得平呢?
……
可是如何能抹得平呢?
宁清也在想这个问题。
异兽丹辅助进阶有多痛苦,她感受过,又没有感受过。
当时的她并未封闭自己的痛楚感知,可天人对痛楚的感知上限本就远低于人类,更何况八阶异兽丹能造成的痛楚远超过七阶异兽丹,现在陈舒有多痛,她真不见得知道。
“傻……”
宁清低头看他。
明明前几天她就说过了,可以用秘宗秘法将他所承受的全部痛楚转移到自己身上,一半也可以,这其实并不影响使用异兽丹辅助冲击灵锁的过程,反倒可以让他专注于破除灵锁,也许效果还能提升,可他偏不愿意。
宁清自是了解他的——
这人既不是心疼她,也不是逞强,就只是单纯的不信邪,偏想试试有多痛。
现在知道了吧?
宁清如是想着,见他脸上渗出了汗,神情便柔和下来,伸手隔空取来纸巾,为他擦去汗水。
……
太阳垂落到了山头。
深色窗帘上映出金色的光斑,光线艰难穿入静室,映照出两道身影。
里面的时间好像已定格许久了。
异兽丹的灵力渐渐耗尽,作用也已经生效完成,辅助药剂的灵效则完全被异兽丹的光芒所掩盖。冥冥中那道枷锁屡次摇晃却仍然在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下坚持了下来。
陈舒心神已经极度疲惫。
这是早有所料的。
高阶难如登天。
五阶晋升六阶时一次成功的经历在这一次不可复制。
就算是每个时代的顶级天才,在六阶巅峰停留数十年也不稀奇,无论当代灵宗宗主还是当代剑主。已然成佛的应劫菩萨算是上个大时代的主角,也在六阶停留了二十二年,其中至少有十几年停留在六阶巅峰。
一次成功注定是痴心妄想。m.χIùmЬ.CǒM
这次失败也并不会毫无所获。
事实上它并非一次单纯的晋升失败,或者说不是失败了、它就是一次没有意义的行为。
每一次正式冲击都等于长期的苦修与打磨,在这个过程中,灵海锁逐渐变得脆弱,灵海则越发强大,本质上是一个代替大量苦修与打磨的时间的行为,使用异兽丹则更是节约了漫长的时间。
事实上如果陈舒不在今天使用异兽丹尝试冲击,苦修几年之后再用,也有很大的希望一次成功。
可既然有两颗异兽丹,自然没必要节省。
片刻之后——
陈舒将仅剩的一丝清醒用于整理本次冲击的收获,避免醒来就忘了,随即便再也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宁清依然抱他在怀,一脸平静。
伸手招来还元丹,捏开他的嘴巴塞进去,还元丹顿时化作温柔的灵效,正当它想从他嘴里逃散出来时,一个白嫩嫩的巴掌摁上去,便把它又堵了回去。
宁清停下想了想,盯着他的额头——
全是汗水,才不会亲。
随即她将他放平,让他躺在软垫上,便盘膝坐在旁边,闭目入定了。
……
群星聚又散,朝阳复出。
又是一个白天过去。
陈舒终于睁开了眼睛。
几乎同时,旁边不吃不喝两日一夜的宁清也睁开了眼,眼中满是淡然,只瞥了陈舒一眼,便从他的动作神态中分辨出他不太正常,于是开口出声,依然是淡淡的语气:
“陈先生,这次又姓什么啊?”
“你……你是谁?这是哪?怎么黑漆漆的?”陈舒扭头到处看。
“啪~”
宁清打了个响指,屋中灯便亮了。
而她依然盘坐于地,穿着素雅,身姿窈窕,头发在脑后挽了个丸子头,显出修长白皙的脖颈,抬头面对着因身体不协调、站起身却又摔倒在地的陈舒:
“你女朋友。”
“谁?谁女朋友?”
“你叫什么?”
“emmm……”
“我要对你有恶意,你早就死了。”
“好的,我叫陈舒。”
“叫陈舒啊……”宁清抿了抿嘴,打量着他,又问,“今年几岁?”
“十一岁。”
“那你看看我是谁。”
“你是……”
那人凑近她仔细瞧了瞧。
似是看出了点什么,他眨巴了下眼睛,脸上逐渐生起疑惑,又变为不敢置信:
“你是清清?”
宁清依然盘坐于地,神情淡然,只对他说了句:
“好久不见。”
“你……怎么可能?”
“左边有镜子。”
“!!”
陈舒盯着镜子中的自己,逐渐睁大眼睛,转头再次看她:“我怎么长这么大了?你怎么也长这么大了?为什么你长大之后没怎么变?我为什么变丑了?”
“一个一个来。”
宁清抬头与他对视:“你冲击七阶,各种后遗症致使你昏迷不醒,现在醒了,又没有完全醒,看来你目前的记忆大概只停留在十一岁左右,所以不是我们长大了,是你暂时退回去了。至于我们长大后的样貌,你现在看见的就是我们长大后的样子,如果你对你的样貌不够满意,可以回去质问叔叔阿姨,不要问我。”
“我们现在几岁?”
“快二十四了。”
“我二十四就七阶了?你骗我没读过书没看过新闻啊?”
“各种各样的巧合和安排造就了现如今。”
“那……我们结婚了吗?”
“暂时没有。”
“谈恋爱了吗?”
“正在谈。”
“哦对,你刚刚说你是我女朋友来着。”陈舒拍了下自己脑袋,顿了一下,又问出了另一个关心的问题,“我们现在感情怎么样?”
“对我而言,和十一岁的时候没多大差别,不过在外人看来,应该会比小时候更好吧。”宁清淡淡答。
“潇潇呢?”
“在外面。”
“她长变了吗?”
“你记忆中她几岁?”
“八九岁……吧……”
“你记忆错乱了,你十一岁的时候她才六岁。不过无所谓,她现在十九,六岁也好,八九岁也罢,那时的模样和现在肯定是有一些差别的。”
“长得……好看吗?”
“好看。”
“和你比呢?”
“不如。”
“你……”陈舒呆呆的看着她,“你长大后脸皮怎么变这么厚了?”
“我向来诚实。”
“emm……”
“你现在十一岁多少?”
“刚满十一岁不久吧。”
“现在是什么季节?”
“记不得了,好像是夏天。”
“你喜欢夏天。”宁清小声说,“所以印象深刻的会是夏天。”
“哦哦……”
“十一岁的夏天。”宁清眼神冷了几分,“就是你骗我朝你伸手,然后往我手心里吐口水的时候吧?”
“啊?”
“忘记了?那我来帮你回想一下。”宁清顿了顿,“你将双手环成一个圈,骗我把手摊开伸进去,说会有奇妙的事情发生,当我伸进去,你就低头朝我手里吐口水。”
“你果然是清清!”
“这招转移话题你用了二十年。”
“呵呵呵我记不得了……”
“说谎。”
“潇潇呢?我想看看潇潇。”
“门外,左转。”
“哦哦……”
宁清看见这人又悄悄瞄了自己一眼,看来十几岁的他对于十几年后他们还在一起很满意,也或者,他对长大后的同桌的容貌很满意,这种满意也让她觉得满意。
宁清站起身,随他往外走。
小姑娘刚巧捧着个水杯,正准备回房。
两人四目相对。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看着明显露出惊讶之色的姐夫,沉思几秒,才试探性的问道:
“不知道?”
“你……你是潇潇?”
“是的。”
“emmm……”
陈舒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印象中的小女孩突然长成了个可爱的大姑娘,比自己还要大些,总不免有些慌乱。
“给你介绍一下。”宁清对潇潇说,“这是你十一岁的姐夫。”
“啊?”
小姑娘微微张开嘴。
两人呆呆的对视。
宁清却只站在一旁,双手抱胸,背靠着墙,默默的看他们内心纠结,觉得有趣。
直到陈舒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她的手臂:
“我有点饿……”
“想吃什么?”
“回锅肉。”
“用什么炒?”
“蒜苗。”
“还有呢?”
“鱼香茄子。”
“我给你点一个。”宁清瞄着潇潇,“你先带你姐夫玩一会儿,你们俩应该玩得到一块儿去。”
“好的……”
小姑娘老实点头,悄悄瞄着姐夫,小声说:“走吧,我带你去玩。”
两人往楼下走去。
宁清则拿着手机,打开外卖软件,看了几分钟,菜都加入购物车了,还是没有下单,沉思片刻,最终却是打开另一个买菜的软件,转而买了菜品,准备自己给他做。
……
剑州,剑宗。
第二次冲击失败的张酸奶微张着嘴,左右看着眼前的一群人,她伸长脖子怪叫着:
“嗷呜~~”
“你嗷呜个啥?”三师姐乐呵的盯着她。
“我是一条哈士奇!”张酸奶如是说。
“好样的小师妹!”大师兄欣慰道,“你终于看清自我了!”
“嗷呜~~~”
“小师妹叫声中气十足,一看就很健康,假以时日必能晋升九阶,辅佐我管好宗门,重拾剑宗辉煌。”二师兄举着手机对准此时的小师妹,不是在录视频,而是在和人开视频,视频对面是一道正在御剑的身影。
这种无私分享的精神令人感动。
“你们可说好的。”六师姐说,“以后我晋升七阶时的糗事,一律不准再提。”
“好好好……”五师兄磕着瓜子。
“嗷呜~~”
张酸奶瞄着他们:“我要啃骨头!”
“没问题小师妹!啃!啃大根的!”七师兄也举着手机,这次是在录视频,“师兄等下就去给你买!”
“嗷呜~~”
张酸奶低头瞄着五师兄扔在地上的瓜子壳,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
“啪!”
三师姐一巴掌打在她的手上。
瓜子壳洒落一地。
“!?”
张酸奶大惊,睁圆了眼睛盯着三师姐,对她说:“你干什么?我是一条哈士奇!”
三师姐冷冷瞄着她,并不回答。
张酸奶又去抓瓜子壳。
“啪!”
“嗷嗷嗷……”
张酸奶这次不敢动了,缩在角落里,背贴着墙,悄悄瞄着三师姐,又斜着眼睛瞄向其他人,一边揉手,一边眼珠子咕噜噜乱转,见他们盯着自己讨论着。
“小师妹果然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啊,就连神志不清时的行为都和我们不同,难道是异兽丹的缘故?”
“这枚异兽丹用得真值啊!”
“赞同!我起先还觉得老头子把宗门留了千年的异兽丹给这货用,多少有点浪费,现在觉得,真值啊!”
“不知道她清醒后会是什么表情……”
“你们不都经历过这一刻吗?”
“说得像是你没有似的……”
“……”
张酸奶呆呆的听着,却没有反应,过了片刻才又伸长脖子:
“嗷呜~~”
声音清脆而悠长。
众人都瞄向了七师兄。
七师兄稍作沉默,点头答应下来:“好的,我回去就把它做成鬼畜,好拿给师兄师姐们做手机闹铃。”
众人都露出满意的微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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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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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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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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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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