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远方大海浪潮起伏的声音和大坝上呼啸的风声,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沐浴在灿烂的阳光里,双眼都没办法完全睁开。
模糊的视野里,只剩下一张泪眼婆娑的脸。
林星洁正在无声无息地哭泣着。
别哭啊。
你这样哭起来,我要怎么办啊?
明明发自心底地不希望再一次看到星洁伤心的脸,但到最后还是干了坏事,让她流泪不停。
徐向阳努力想要在凛冽的风和盛烈的阳光中睁大眼睛,但在真正看清楚那张脸的瞬间,他又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
心脏已经变得像铁铅石那般沉重,他甚至想过要转身就逃,或者是干脆从大坝上面跳下去,摔他个头破血流。
这样就能一了百了,谁都不用再受折磨。
他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最后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抚摸女孩的脸庞。
“别……别这样……”
林星洁有点抗拒地哽咽着,伴随着脑袋的转动,长发在风中轻轻摇摆。
并不是因为真的不想被他触碰,而是她意识到自己现在哭得太惨了,跟个花脸猫一样,压根没法见人。
她一边将脸扭向旁边,一边用力拿袖子揉着脸,想要擦拭干净自己的脸,然而结果却只是越擦越脏,因为稀里哗啦的泪水还在流个不停,甚至还有连在嘴巴和鼻子间的鼻涕泡。
星洁难得学着班长大人的样子,想着要和男友出门所以才化了次淡妆,结果这回却彻底遭了殃。豆大的泪珠从长长的睫毛上簌簌滚落,导致那张清纯脸蛋的美感都被破坏殆尽了。
“呜……”
林星洁垂下脑袋,干脆用双手的衣袖挡住了自己的脸,不想让他看到狼狈的样子,很快连袖子上都有湿湿的轮廓渐染开来。
女孩痛哭流涕的姿态,远比徐向阳第一次了解到她家庭情况那个夜晚时的景象要更为夸张,只能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因为那时候的她可以坚强地去面对来自外界的敌意,再难过都能咬牙坚持下来;现在却是被身边的人所背叛,被她早已敞开心扉、全心全意信赖着的人所伤害。m.xiumb.com
正因为自己是她一直以来喜欢着、爱慕着的人,所以才能轻而易举地击穿她的心理防护,给予沉重的打击,徐向阳对此心知肚明。
即便如此,林星洁依然没有放声大哭。她脸上的泪水流个不停,从双手阻挡间发出的是哀恸的低鸣,而从时不时的抽气声来看,女孩仍在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这就更让徐向阳觉得难以承受了。
他甚至觉得林星洁要是能勃然大怒,直接召唤出小安把自己一口吞掉,都比现在这种局面要来得好。
但……
他难道就没有预料到眼下的状况吗?
不,不对。他是这个世界上对星洁的性格最了解的人。
可他还是做了,在明知道会深深伤到对方的前提下,没有任何借口。
他很清楚,作为女友,林星洁已经宽宏大量过了头,愿意容忍他和清月的暧昧,愿意对眼下这种不正常的状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像清月说得那样,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爱的很卑微。
而他和清月为了一己之私,却还想要在此基础上继续更进一步……
徐向阳深吸了一口气,他再度抬头望向天空,让刺目的阳光直接落在眼球表面;而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鼻梁微微发酸,泪水同样沾湿了脸庞。
他张开手,将面前的女孩紧紧地搂在怀里。
林星洁没有抵抗,她顺从将脸埋在男生的肩窝里,默默地抽泣。
他们已经和彼此拥抱过无数次,但没有一个拥抱会像此时此刻这般痛彻心扉。
体温传递间那叫人心花怒放的温暖,每个寂寞的夜晚在沙发上相互依偎的浪漫,都已经离这对年轻人远去,再也不会回来。
剩下的只有无止尽的折磨。
徐向阳没有说话,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张口。
难道要说我是开玩笑的?他自认为是个无耻的坏人,却还没有无耻到那种地步,是不是开玩笑谁都能看得出来,这种话他要讲出来真不如去跳海。
徐向阳之前还以为自己立下的决心足够坚决,还在班长大人面前信誓旦旦。……尽管他本来就称不上有自信,但这一刻感受到的心脏被人纠起来的尖锐痛楚,还是大大超乎了他的想象。
要是有时光机摆在自己面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
但是,现在再想要否认刚才的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龌龊又荒诞的念头一旦坦诚布公,就像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他给星洁造成的心理创伤是无法弥补的。
徐向阳还没有聪明和成熟到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想出完美的说辞来安慰怀中的女孩——如果他真的有,那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这样做。
他的所作所为,已经把三个人一起逼上了绝路,任何话语在这一窘境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唯一能做到的,只有缄默和拥抱。
过了一会儿后,徐向阳突然意识到,女孩啜泣的声音中还夹杂着轻微的说话声。
他下意识低下脑袋,努力想要分辨她在说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向阳……对不起……”
徐向阳愣住了。
“其实,我早就想到会有这样一天……特别是在清月坦白之后,所以我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这件事情……”
林星洁将脸深深地印在男生的胸膛里,喃喃自语。
“我也很喜欢清月,想要和她做一辈子的朋友,大家在一起的日子是那么幸福……所以我在想,要是我能说服我自己的话,就算你或者清月提出来,我都能欣然接受;我甚至可以主动挑破真相,同意你们俩在一起,这样谁都不用觉得难过了,是皆大欢喜的结局,我们三个人能永远一直在一起——”
徐向阳浑身僵硬,听着她的话语,大脑却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少女再一次张开双臂,使出浑身力气狠狠地拥抱着他,像是试图让自己的身体和恋人融为一体。
这一回,林星洁终于嚎啕大哭。
“可是对不起啊,我果然还是做不到……呜哇啊啊啊啊……”
不知道是因为近在咫尺的哭声,还是因为从天而降的阳光,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朝着徐向阳汹涌袭来,令他几乎要站不住脚。
“……你为什么要道歉?”
徐向阳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他已经搞不懂自己内心深处的念头。有烦闷,有悲伤,有痛苦,还有熊熊燃烧的怒火——而他甚至不知道该向谁倾泻这份愤怒。
唯一清楚的是,他完全无法接受她对自己说“对不起”。
“你不能道歉,林星洁。你不该对任何人道歉,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从来就没有!”
“向,向阳……”
林星洁一边抽噎着,连话都说不完整,一边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林星洁,你没有错!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她高喊道,“——不要说‘对不起’!”
林星洁的肩膀微微瑟缩了一下,似乎是有被吓到。
沉默半响后,泪眼朦胧的长发姑娘似乎总算冷静下来了,她默默地注视着他,很小声问道。
“那……我又该说什么呢?”
徐向阳长长地叹息着。
他情不自禁地再度想要伸出手去抚摸——伸到一半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这份资格,所以停了下来。
但怀中的女孩却有着让他自惭形愧的温柔。林星洁主动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掌,然后放到自己的脸颊边上。
她反复挪动着男生的手,像正在撒娇的猫咪似地用柔嫩的脸蛋去蹭他的掌心,目光中透着深深的眷恋。
徐向阳顺着她的意思,用手轻柔地抚摸着林星洁的脸颊。心脏像擂鼓般激烈而混乱地跳动着,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俯下身后,用最温柔的声音低声说道:
“我想你很清楚,你现在想要的结果是什么……没关系,没关系,别在意我。”
“我不想……不,是不会和你分开。”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不会分开的,我保证。”
他抚摸着女孩的长发与瘦弱的琵琶骨,在她耳边喃喃细语。
“……”
经历长久的沉默之后,林星洁停止了蹭来蹭去的动作,顺势放开了他的手。
“徐向阳,我想,我想暂时冷静一段时间……”
少女发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却还努力勉强自己挺直脊背,对着他露出微笑。
在徐向阳鼓励的目光下,她终于开口说出了那句话:
“——所以,我们分手吧。”
徐向阳的视野突然间变得模糊起来,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但他还是扶住额头支撑住了身体,用力地、甚至是恶狠狠地上下摆动自己的脑袋。
“好。”
然后,便是最后一次拥抱,最后一次呼吸对方身上的味道,像是要将彼此的气息烙印在身体深处。
海面上悬挂的巨大日轮照耀着大坝上紧密相拥的两人,他们的影子长长地拖曳着落在地上,融为一体。
数分钟后、又或者是度过一个世纪后,男孩和女孩的手臂不约而同地松开、垂落,放开怀抱。
那道人影分开成了两半。
他和她站在大坝上,相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沉默地对视着。
林星洁擦掉脸上干涸的泪痕,向他问道:
“……这场约会,还有后续吗?”
徐向阳沉默地摇了摇头。
“是吗。”
女孩低下脑袋,很快又重新抬起来,笑着说道。
“我想自己一个人回去。”
徐向阳点点头。
“我知道。”
但他又说: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走,我会开摩托在后面跟着的。如果中途走累了,或者是不想坐公交,可以打声招呼,我再送你。”
居然对一个超能力者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林星洁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瞬,却又很快恢复平静。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在转过身子后朝他摆了摆手,顺着被草甸覆盖的大坝底下的斜坡,慢悠悠地往大路上走。
徐向阳站在堤坝上俯瞰她。
尽管身上还穿着淑女长裙,但这一刻,星洁的背影却像是再看不出刚才哭哭啼啼伤春悲秋的样子,反而有种女侠般的潇洒。
他叹了口气,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抽噎了一下。
徐向阳沿着来时的道路一路狂奔,来到放摩托车的草丛,乘上它歪歪扭扭地爬上凹凸不平的山丘脊线,最后开上柏油马路。
他跑得气喘吁吁,忙不迭将摩托车开上来,原因自然是害怕女友……不,现在应该说是前女友了——怕她直接骑上鲸鱼飞走了,自己肯定赶不上。
但星洁并没有这样做。
徐向阳很快就在林道木的树荫底下找到了她。
林星洁好像不打算立即离开这个伤心地,而是沿着蜿蜒的海岸线慢悠悠地行走,沿途欣赏海景。
徐向阳骑着摩托车慢悠悠地跟着,始终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他看着她左顾右盼,见附近没人便直接翻过防浪堤,径直走到沙滩边上。
少女脱掉鞋子后,用一只手拎着,像踩高跷似地摇摇晃晃走在被海水浸透的柔软沙子上。
徐向阳推着摩托车,来到堤坝边上,眺望着星洁的身影。
阳光灿烂,浪潮涌动,空无一人的沙滩上,长裙长发的女孩轻哼着小调,独自前行。
美的像一幅画,却又带着点寂寥。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阵风刮了过来。
夏日的风往往带着一股热烘烘的气,但这股风却与之大相径庭,其中透着丝丝凉意,还害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徐向阳抱着自己的胳膊,忍不住望向风涌来的远方。
视野尽头远山如黛,轮廓起伏遒劲有力的青山上泛起了淡淡的黄色波浪。
那一刻,他心生恍然。
就像那天和班长大人一起被鬼屋里,出来的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太阳雨,于是所有人便都知道:夏天到来了。
同样的,这阵风则在向人们宣示秋日的来临。
……
就这样,徐向阳的初恋,与高二那年的夏天一起落幕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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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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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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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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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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