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着杯子靠近了些,在他们邻桌边上静静地坐下来。酒桌边的男人们都没有理会他,全都聚精会神地听导游讲述这起发生在最近的惨绝人寰的凶杀案。
“当然,我只是听人这样说起过,具体情况是不了的。但这个男的杀了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女儿,这件事是真的,都上报纸和电视了,新闻刚出来的那段时间,大家都议论纷纷。”
“有记者去采访了这男的身边的朋友同事们,他们都说他平常工作生活中都是个安分守己的男人,对自己的家里人都很好,不相信他会干出这种事情。”
“哎,这就不懂了吧。”卷毛男在一旁插嘴,“越是这种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啊,心里指不定在想啥,那种变态杀人狂都这样。”
“然后呢?”
有人催促道。
“然后就是没抓到啊,不知道怎么搞得,警察派了好多人手都没逮住。”
导游叹了口气。
“有的人说他是躲山上去了,可是看报纸上讲,警察们都组织搜山了,还是没结果。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在逃。……要是有,肯定也到别的城市去了吧?其实这都是俩月前的事情了,在本地倒是闹得轰轰烈烈,可现在也没多少人关注了……”
导游说完这话后,就没再往下讲。他手里握着杯子,开始唉声叹气起来,嘴巴里嘟嘟囔囔,显然是陷入半醉半醒的状态了。
“……”
剩下的男人们面面相觑。
被残忍杀害的一妻二女,畏罪潜逃的凶手至今没有找到……
这一切未必就和公路上的白衣女人们有关系,可他们还是忍不住要朝这个方向思考。
于是,这场旅行还未开始,已经被笼上了一层阴霾。
从人们心底蔓延上来的寒意,就像窗外呼啸刮过、仿佛永不停息的风雨。
“对了,我们的行程中有没有寺庙?”
“那肯定有啊。旅行社不是给我们发过宣传册吗,我记得有个大佛寺,寺内有弥勒佛石像,还有个千佛塔……”
“那我们明天早上和导游商量一下,反正都是在市区里开车,就先去寺庙吧,烧柱香拜拜佛什么的,大家心里也能好受点。”
这个意见得到了众人的同意。
徐向阳听得好笑,却又很能体会。如果他现在还是那个平凡的高中生的话,肯定会产生的相同的念头;或者干脆早早躲到床上去瑟瑟发抖。
……
雨声潇潇,酒店旋转门外的街道空无一人,唯有一排耸立的路灯散发出的昏黄光芒,静静漂浮在黑夜里,照亮了满地枯败的落叶。
夜色已深,明天就是行程开始的第一天,是该休息了。
有女人从楼上走下来,把自己的丈夫接走,剩下的男人们勾肩搭背一起上了电梯。
徐向阳没有喝酒,而是灌了一肚子的果汁。
酒店下面的餐厅早已经打烊,天花板上悬挂着灯都只剩下一半开着,剩下的座位被覆盖在阴影中,。
气氛的热闹与寂寥间的转变,好像都发生在一瞬间。徐向阳和服务员说了一声,让他们把导游带到自己房间,同时记得早上的叫门服务,随后他乘上了电梯。
*
徐向阳回到房间,打开门后发现林星洁不在。
他洗了澡、换上新衣服,敲响了对面房间的门。
“是谁?”
门内传来女朋友的声音。
“我。”
伴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出来开门的人果然是林星洁。
她显然洗过澡,长长的黑发散发着湿气,身上穿着一件短袖体恤,当女孩推开门的瞬间,徐向阳居高临下的视线,无意间瞥见了在圆圆的宽松领口处露出的一抹雪白。
徐向阳本来想问“你们俩在干啥”,不过,当他见到她手上捏得那一把扑克牌的时候,就已经猜到答案了。
“你还真着迷啊。”
徐向阳很无奈。
“两个人都能玩到停不下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又没别的事可做……”
林星洁的笑容很愉快,看来俩姑娘已经“和解”了。她将门拉开,欢迎男朋友进来。
“你要不要来玩?”
徐向阳点点头。
“好!那我重新去洗牌。”
林星洁有些兴奋,她一路小跑回去,将床铺上的扑克牌,以及坐在床上的短发女生手里的牌全都夺回来。
“哇,这床还真挺大的。”
当他走入门中时,视野就被中间那张洁白的大床彻底占据了。
的确有种非同一般的气势。
徐向阳心想,他走到床边,用手指试了试床垫的弹性,发出一句“感觉睡上去会很舒服”的感慨。
班长大人对床铺的执著,从鬼屋那时候起就显露端倪了。
“是啊,完全能容纳三个人在一张床上。”
竺清月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则撑在枕头上,她姿态慵懒地斜躺在床上,声音懒洋洋的。
她和星洁一样都洗过澡了,只不过班长大人没有换上随身衣服,而是披了一件厚厚的白色浴袍。
本来是能挡得严严实实,只是竺清月现在的这个完全放松的姿势却很危险:从徐向阳的角度看过去,浴袍下摆处的缝隙完全敞开,连大腿曲线都能看到,肌肤仿佛是在夸耀着自己的完美无暇,在灯光下光辉流转。
徐向阳没有理会竺清月的话,而是很干脆地在床上盘腿坐下来。三个人围成一个三角形,中间则是牌堆。他们一边玩牌一边交谈。
“所以,你从他们那儿听到情况了吗?”
他将刚才听到的话全都复述了一遍。
“这两者有关系?”
“不清楚。”徐向阳摇摇头,“就算真是被凶手杀死的女人冤魂不散,我也实在想不出她们要出现在高速公路上的理由。如果是受到远境力量的干涉,变成在原凶杀地点徘徊的邪灵倒是能说得通……”
“那他就不该随便说那种话。我猜听到这事儿的时候,游客们肯定都害怕得不得了。”
“的确。”
就算三人都是超能力者,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自然是一头雾水,讨论不出结果。
“不打了!”
竺清月长叹一口气,突然将手中的牌一扔。
“就没有别的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仰着脑袋倒下去,还摆出了四仰八叉的豪爽姿势。
“明天就大家一起出去玩了,别急啊。”
“我今晚就想要!对我来说,今天可是个非同一般、很重要的日子。”
躺在床上的竺清月打了个滚,开始大声嚷嚷。
徐向阳愣了一下,与林星洁交换了一下眼神。他试探性地问道:
“难道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不是。”
床上的短发姑娘又打了个滚,差点翻下床。
依旧是毫无顾忌的动作,浴袍的底端往上翻去,连大腿根部都快遮不住了。
林星洁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先是瞪了自己男朋友一眼,用视线逼迫他转过视线,这才伸出手去,帮好朋友拉下浴袍,遮挡住春光乍泄。
班长大人像是条晒干的鱼,躺在床上没动弹,一边任由她施为,一边小声回答:
“今天是纪念日啊。我第一次离开母亲身边、离开那个家,和朋友们一起出来玩的纪念日,当然希望能过得更加愉快一些。”
“就算你这么说……”
一男两女、一个房间、一张大床,能做什么有趣的事情呢?
因为无人开口,房间内的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早知道就带别的东西过来了,比如象棋或者军棋什么的。”
林星洁小声嘀咕,还拍了一下徐向阳的胳膊。
“都是你!不让我带。”
“带了也就那样吧,你看清月的样子,恐怕玩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
徐向阳叹了口气。
“真正的问题在于,这家伙是很难应付的啊。”
明明很追求生活享受,嘴上却挂着“随便”,清月的大小姐脾气可想而知。
“……这倒是。”
林星洁不由赞同地点了点头。
一会儿功夫,竺清月又翻了个身,这回是整个人趴在了枕头上,如此不雅观的姿势已经看不出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她将脑袋搁在手背上,像河豚般鼓起了脸,似乎是在对两人的讽刺表示无声的不满,然而却没有出声反驳。
“那怎么办?”
林星洁看上去是在很认真地烦恼着。
“我们又不懂玩方面的事情……”
的确。像徐向阳这样的好学生,平常的学习生活绝大部分时间都浸泡在试卷和作业本之间,只能用“枯燥无聊”来形容。
“对了!”
不过,林星洁的话还是提醒了他,徐向阳一拍双手,笑着提醒道:
“星洁,你难道忘记我们平常是做什么放松的吗?”
“你是说碟片?三个人一起看电影……”林星洁若有所思,“听起来不错,可是我在这房间里没看到有VCD。”
“我刚才上来的时候,听服务员聊天的时候说起过,这里的电视不一般,说不定能直接看电影。”
徐向阳指了指上头的方向。
“不知道你们来得时候有没有注意到,这栋酒店的上方装了很大的卫星锅,还能接收到国外的频道。就是得看运气,有时候能看到,有时候不能看,这就是所谓的‘隐藏频道’……”
“哦,听起来很有意思!”
本来还懒懒散散的班长大人一下子从床上坐直了身体,她的双眼微微发亮。
“我说了,不一定会成功。加上今天又下雨,信号可能会有点影响。”
“不不不,你理解错了。”
竺清月笑呵呵地摇了摇手指。
“我想要的就是这个,我们三个人一起做有趣的事情,至于结果如何,并不重要。”
……这能算有趣吗?
徐向阳不去细想,他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打开,并开始尝试着调换频道。
遗憾的是,这并非一个“很有意思”的过程,因为他翻来覆去寻找,却还是只能找到常见的那几个频道。
好不容易看见了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出现的画面,一对男女正在用英语对话交谈,还没等他高兴一会儿,结果画面却卡住了,声音都出不来。
“果然收不到啊。”
他觉得自己应该放弃。
“要是能爬到顶楼去,改一下卫星锅的方向位置啥的就好了。”林星洁提议道,“我看隔壁邻居家的大叔大爷都是这样做的。”
这的确是修理电视最常见的方法。
问题在于,这会儿外头还下着大雨呢。而且就为了这种事情,也不可能特地闯到别人顶楼去。
“听说有专门可以调控电波的设备。”
“我们手头上又没有——”
“等等。”
竺清月突然轻声开口。
“我想到了。”
“嗯?”
“你还记得我们在使用通灵能力时的场景吗?每一次使用,我们附近的电器设备都会受到影响……”
起初是鬼屋老人出现时,家里所有电灯电视全都失灵的诡异场景;之后是他和林星洁两人在多次使用能力中,经过观察得出的结论,最后终于在和孟正交谈中经过确认——ωωω.χΙυΜЬ.Cǒm
“电波干扰”,这是诸如“邪灵作祟”“鬼屋现象”等超自然事件发生时所伴生的普遍现象。
“既然超能力可以干涉电波,说不定还能调控电视频道呢!”
这……
这还真是……奇思妙想。
三个人面面相觑,全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兴奋。
“要不要试试看?在我们中,对通灵能力最熟练、最精细的人,就是你了吧?”
徐向阳微微颔首。他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将自己的意识朝着屏幕的方向扩散;
而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和虚空中无数交错纵横的“白色线条”,建立起了某种隐约的联系……
他的眼皮微微眨动。
下一秒,电视屏幕上的频道同样出现了改变。
“真的可以!”
“好棒!”
一个极为偶然的发现,让两位女孩在他身边大呼小叫、让徐向阳自己更是玩得不亦乐乎。
虽然大部分频道仍然是跳动的雪花屏,但正如班长大人所说,这本身就是个很有趣的过程——
终于,那个有外国人的频道再次出现了。
这回,屏幕上的金发男女们不再交谈对话,而是一同走到了某个狭窄的房间里,开始热烈接吻。
……爱情片?
徐向阳的脑海里刚闪过这个念头,男人女人就开始为彼此脱衣服了,而且,还不是那种一闪即逝的剪切镜头。
不知从何时开始,两位女孩的欢呼声听不见了,林星洁和竺清月全都安静下来。
这副房间再度被一阵尴尬的沉默所笼罩。
“这是……成人频道吧?”
过了好一会儿,班长大人喃喃开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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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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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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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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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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