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清月好像是觉得表现出自暴自弃一面的他很有趣、很可爱,虽然她没有将身子贴过来、还是保持着一定距离,但徐向阳还是听见了女孩的忍俊不禁。
她笑得很温柔。
“其实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清楚。万一真的有那样的事情发生呢?我觉得几率还蛮大的。”
“就算真的有,我也要现在就解决这个问题。”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受够了。”
或许,等自己长大了,性格变得更加成熟了,就能更有自信地面对这一切,就算堂堂正正地表示自己正在和林星洁与竺清月两人谈恋爱,同时热烈地追求她们都不会有任何不安;
又或许,再过几年,等大家的感情变得更深了,相互陪伴成了习惯,变成俩所谓的“家人”般的关系,解决起这个问题就会更容易。
可是——
“我喜欢上了两个女孩,我就是个坏人。拖延时间,让我变得更成熟的意思是当一个能在你们俩之间更加游刃有余的人渣吗?还是说那样就是成长?期待未来能有转机、或是自己能有改变,然后怀着愧疚心继续享受现在,不就是在这个当下选择了推卸责任,不肯直面问题?!”
他正在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和过往心态义愤填膺的时候,突然听见耳畔传来了轻轻的叹息声。
这一次,清月的声音距离自己更近了。
床垫上传来微微下沉的感觉,以及裙摆布料和床铺互相摩擦发出的回响。
徐向阳发觉自己的双颊被覆盖上了热度。
“为什么你要这样贬低自己呢?”
女孩捧着他的脸,他能感受到她近在咫尺吐出来的呼吸,与灼灼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脸庞上。
他不愿意动,也不想抬头去看。
“我没有贬低……其实一直以来,我内心深处就是这样想的,只是表面上还装作很正经的样子。”
垂落在床单上的双手慢慢攥紧。
“自从你对我们袒露心意以来,我一直都觉得很苦恼,有关于星洁的感情,我觉得自己不能辜负和背叛她;也有关于你的,我要怎样做我才能不伤害到你呢?看到你被我拒绝后那副样子,我同样觉得很难过……但后来我发现,我其实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我自己的想法。”
“那是什么呢?”
清月直起身躯,调整姿势后跪坐在他面前,她一边用手捧着男生的脸颊,一边很配合地问道。
“我刚才已经说过,我早就不是什么三好学生了,我是个坏人。”
徐向阳吸了吸鼻子。
“所以,当然是答应你……希望同时和你们俩谈恋爱。”
这个念头曾经不止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徐向阳每一次都对此一笑了之,仅仅当作是自己无聊时的胡思乱想。
但当有一天他开始把这种无稽的想法当真、甚至在星洁面前做出试探的时候,这也是他认识到真实自我的时候。
“别太责怪自己。你是被我拖下水的,就算你真的成了坏人,那也是我这个坏女生让你变坏的。”
“……奇怪,你干嘛要反过来安慰我?”
徐向阳觉得无法理解。
“因为我喜欢你啊。”竺清月笑眯眯地回答,“何况,我觉得自己说得一样是事实。首先提出要建立起三角关系的人是我,这完全是我个人的理想,你已经认真严肃地拒绝过我,是我擅自把你拖下水……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任性而已。”
“起因可能是你,但真正让事情落得如今这个糟糕地步的人,还是我。”
被一片寂静和昏暗所包围的房间里,只有浴室里的滴水,和男生低落的说话声在轻轻回荡。
“如果我对星洁的感情真的很坚定,哪怕你对我告白一百次,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哪怕结果是要和你决裂,舍弃与你之间的朋友关系,我都应该站在她这边,绝不动摇;”
“如果我下定决心想要和你在一起,那就应该和星洁好好说清楚,就算会狠狠地伤到她的心,就算一辈子都不被原谅……但结果却是,我两者都做不到。”
他只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和同居人的感情不断加热、升温,直至粘稠,好几次持续一下午的激吻,山盟海誓,以及将彼此视为珍宝——
但越是如此,他对自身的卑鄙就越无法容忍。
“咦,等等!”竺清月似乎注意到了某个重点,惊讶到连捧着男生脸蛋的手都放下去了,“你……你难道有考虑过和星洁分手,然后和我在一起?!”
“当然。”
徐向阳终于抬起来眼睛,他倒是真的忍住了没哭,只是眼圈微微发红。他很困惑于班长大人为什么要这样问。
“你都那样坚持了,我肯定想过真的答应你成为情侣的可能性啊。那要答应你,岂不是就得……呃,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我自己否决了,我根本做不到这种事,所以也只是想想而已。”
“没关系,没关系!”
女孩很高兴似地用力摇了摇头。
“光是能听你这样说,我就觉得很开心啦!”
她停下话头,微微侧着脑袋端详着徐向阳的表情。接着,她露出美丽的笑容,像个慈母般再度伸出了双手。
这回不是捧着脸了,而是直接抱着面前男生的后脑勺,好让他躺到自己怀里。
徐向阳没来得及反应;而等他再想明白过来的时候,他的脸已经贴到人家姑娘那软绵绵的胸口处了,所以一时间反而不好随便乱动。
他脸红了。
他与班长大人的亲密接触倒不止一回两回,而这正是徐向阳愧疚感的来源:也就是说,自己竟然已经对“明明有女友的情况下还和别的女孩保持暧昧”这种不道德的状态见怪不怪,理所当然。
虽然每次都是竺清月在主动,此刻亦然。
问题是眼下正是互诉衷肠的时候,是不是不太适合做亲密度举动?徐向阳觉得还是像刚才那样,坐在同一张床上但是分开来的状态比较好,能有冷静思考的空间。
班长大人可能是受到一时心潮起伏的影响吧……?
他心乱如麻间,却又注意到了和往日的不同之处。
虽然自己的脸碰到了女孩的胸部,这无疑是一个恋人才会有的拥抱。但相比起心猿意马的暧昧,他真正感受到的却是让人平静下来的温柔。
竺清月的行为不再是刻意想要让他脸红心跳的挑逗,而是一种发乎于情、自然而然的举动。
总是以微笑面具示人的班长大人,和两位好友相处的时候,偶尔还是会暴露真心,就比方说是现在;而这往往是最令徐向阳感到心动的刹那。
正因为如此,当他回想起竺清月刚才所说的话的时候,心脏开始像抽搐般疼痛。
一个女孩子,到底要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才会说出这种话呢?
清月说自己一直以来都“喜欢得很卑微”。他此刻真正认识到了这一点,前所未有的清晰。
“你能反思自我是好事,不过也别随随便便就把所有的责任都归结到自己头上,这样只是在毫无意义的地方逞英雄。我们彼此都很清楚,究竟是谁让你难以做出选择。”
竺清月小声叹了口气。
“实话说吧,就算你真的选择了我,我高兴归高兴,但我恐怕还是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到时候只会让你更加难办吧?毕竟我可不像星洁那样有底线,她不会神经病到强迫自己的男友去喜欢另一个女生,再加上那时候的星洁说不定早就伤透了心,情况肯定要比现在糟糕百倍。”wWW.ΧìǔΜЬ.CǒΜ
“你愿意站在我这边,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我不奢望、也不需要除此以外的东西……总之,谢谢你,徐向阳,不管你怎么自责,或是别人怎么责备你,我永远是你的同伴。”
说完这句,待到徐向阳急促的呼吸一点点平复下来,她才慢慢松开手。
*
厚重的窗帘被拉上了,看不到玻璃外的风景,但萦绕在房间内部的阴冷和仿佛来自遥远地方的淅沥回响,证明这场夏雨仍然在下个不停。
从公园回来,隔了约莫半小时后,两人的精神状态终于恢复了安定。
竺清月早早地承认自己是个麻烦的朋友、是个坏孩子,而徐向阳则用了一些时间,才坦率地接受了自己。
接下来,两人盘坐在床上,面对面地相互对视,开始讨论未来。
“所以,就以结果而言,其实还是我们三人一贯以来的做法: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无论是问题的答案,还是我们间的关系。”
“某种意义上……是的。”
“但你真的做好心理准备了吗?我知道星洁的欲求不多,就算和自己的想法不同,她一般也不会反驳。只要是你说的,我想绝大部分事情她都愿意听,可是……”
“这件事情不行。”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知道。但要是万一,万一……”
“没有万一。”徐向阳摇了摇头,“我已经尝试着和星洁提起过这个想法了。”
“真、真的?”
竺清月好似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像是打了个激灵,说话都有点结结巴巴了。
这一幕让徐向阳不禁联想起了被人抓住脖子拎起来的兔子,总觉得很好笑。要让班长大人露出这种惊慌的反应可不容易。
“那,她的回答呢?”
“我猜星洁应该是有点察觉到我存在这方面的念头,所以在当时故意扯开了话题,希望我能别真的说出来。”
“呵呵。”
竺清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以前的星洁敏感归敏感,但肯定做不到这样巧妙高超的交流技巧,该说是一种出乎意料的成长吗?还是说你教的好?”
“在人际关系这方面我可教不了她,一定是从你身上学去的。”
竺清月摇摇头,没有反驳。
“另外,我好像可以理解她现在的心情,一定很像是过去的你。”
如今渴望改变的不再是她,而是徐向阳和竺清月。
当然,这可不意味着星洁做错了事,因为想要做坏事、试图破坏他们三人之间关系的,是剩下的两人。
“你知道我们班上的杨文静吗?”
说到这里,徐向阳突然想起了星洁的这位朋友对自己的劝诫。
“我知道。”竺清月点头,“你们俩的事情我一直在关注。”
“嗯。那天去学校的时候,她看到我们俩谈话时的样子,就对我们的关系产生了怀疑,还问我‘你们仨呆在一起的时候,星洁难道就没有任何反应?’当我回答‘没有’的时候,她说这才是问题所在。星洁不可能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男友和别的女生表现得那么亲密,只是出于某种考虑,才没有说出口。”
男生的表情再一次沉重起来。
“我知道她说得对。所谓的‘某种考虑’……讲的就是这回事吧。”
相比起恋人堂堂正正的背叛,她宁愿希望现有的状态一直持续下去,哪怕为此要容忍自家男友和别的女生关系暧昧。
徐向阳狠狠抓了两下头发,抓到头皮都开始发疼了。他刚抬起头想要说话,却看到了班长大人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
不知道是否该说是心有灵犀呢?就在这一瞬间,他甚至猜到了竺清月想要说的话。
——“看来,星洁的喜欢和我一样卑微。”
只是这话对两人刚刚才调整过来的心态都有点不太友好,她才没有开口。
徐向阳忍不住苦笑。
他既然已经做出这个打算,那就是决定一条路走到黑了。
他过去一直以姐姐所说的“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为座右铭,但这并非事事都能行得通的真理。
有时候,这句话能让目的变得十分澄澈,所以他能果断地当下付出行动。
而有时候……他嘴上这样说,心中却压根就没底。
因为人心终究难测,未来更是无人知晓。
“那个,徐向阳,你要不要再考虑一段时间?”竺清月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建议道,“不用急在一时……”
“你是让我现在再去考虑对星洁说谎?”
徐向阳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做不到。之前你说这件事归根结底是你的任性,但现在已经不是了——最起码,不再是你一个人的。”
竺清月微微叹息。
“……我明白了。那就请陪我把坏事做到底吧,徐向阳。让我们一起背叛那位最亲爱的朋友、一起去伤害那个最重要的人。”
“好。”
他轻轻颔首。
像是作为这个约定的证明,坐在床上面对面的男孩女孩,嘴唇自然而然贴到一起。
这一次,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不是深入的唇舌纠缠、不是狂乱的亲吻啃咬,而仅仅是蜻蜓点水般的相互触碰,在彼此的嘴上落下淡淡的一吻之后,很快便分了开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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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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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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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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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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