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边的女孩的双眸睁得大大的,怔怔地看着那扇卧室的门。
尽管那声音不算响亮,只是急促的数下,但当它回荡在原本寂静狭窄如墓室的这个房间里的时候,却显得尤其清晰。
是谁?
是谁在外面?
敲门声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之后门外又变得无声无息了,但小女孩的心脏却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因为卧室外不可能有人,整栋房子里都没有别人,门是锁住的,她进来的时候就有检查过。
爸爸早就离开了这个家、抛弃了她们,他叫来的照顾妈妈的人也走了一段时间。除此以外,平常根本不会有人上门拜访这个家……
而且,如果是敲大门的声音倒还好说;敲卧室的门,岂不是说明对方已经入侵屋内,此时此刻与她和妈妈只有一门之隔?
是谁?是小偷吗?
可哪有小偷会彬彬有礼敲门的……
这个突发事件,倒是让本来意识昏沉的小女孩变得清醒了点。她紧张兮兮地瞪着房门,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报警。
她僵硬地坐在床边,想跑走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想找个地方躲藏也不知道去哪里,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努力蜷缩起身体。
在呆呆地等了一会儿后,女孩发现门外的人没有动静,也没有破门而入闯进来的意思。
一种奇怪的好奇心逐渐压倒了恐惧,女孩还是没有动,只是将目光落到了门缝下方……
然后,她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家伙没有脚!
不止如此,楼梯上是开着灯的,昏黄的光亮从另一头投射过来,她发现自己甚至看不到对方的影子……
女孩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是幽灵?鬼魂?
“妈妈……妈妈!”
她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转过头来,下意识地就想向躺在床上的母亲——现如今唯一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亲人求助。
在儿时的回忆里,母亲的怀抱永远是最温暖的,就像是世界上最坚固的壁垒,躺在那里就有种被庇护的安心感。
这份回忆对此时的竺清月来说不算遥远,以至于她有时候会忘记,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早就不再是当初那个温柔的母亲。
当竺清月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从床边蔓延开来的黑影,正在无止境地扩张“领土”;而在纱帐下方,坐立起来的瘦削人影投在身后的墙壁上,像是吹气球般膨胀起来,她分明还看见人影背后的长长头发像触手般在空中胡乱挥舞……
女孩吓得情不自禁屏住呼吸,可等她冷静下来再仔细一瞧,却又发现那仅仅是自己的错觉。
妈妈一如既往地躺在床上,发出悠长而平缓的呼吸。
她应该还是睡着的,没有醒来的意思,也没有注意到敲门声。
女孩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
果然很烫。
自己是发烧到糊涂了吗?
这时,敲门声再度响起,同时还混杂着人声。
“清月……清月……”
小女孩缩了缩脖子,整个人再度紧张兮兮地蜷缩撑一团。
那声音不是妈妈喊她的名字,而是从门外的方向传来的!
她的心脏紧张得怦怦直跳。
那家伙到底是谁?居然还知道自己的名字?
“清月……清月……”
低沉的、阴森森的喊声。
听不出是男是女,静静地在阴暗的卧室中回荡。只叫人觉得很可怕。
那个声音听起来有点模糊,就像是老式录音机里放出的声音,夹杂着令人焦虑的噪音,和电影中鬼怪的声音实在很相似。
女孩这时候几乎已经对某件事确信不疑:敲门的人、喊自己名字的人……肯定不是人!
门外的声音喊了好久,她却始终不敢回应。
小女孩很早以前就从妈妈听说过鬼故事:要是在无人的地方——比如空荡荡的房子,或者是一个人在深夜僻静的山路上行走,这时若有人喊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回头,也不要下意识地答应,否则妖怪就可能找到你、把你吃掉。
直到门外的声音慢慢变得大起来,充满焦虑感。仿佛是有人从远方传来怒吼,小女孩才怯生生地回应道:
“爸爸……爸爸,是你吗?你回来看妈妈了吗?”
“阿姨,阿姨……是你来了吗?”
然而,无论她怎么喊,把自己认识的人全都喊了一边,门外的人却始终没有回应,只有那呼唤着“清月”的声音始终像幽灵般在门外徘徊,不肯散去。
小女孩越来越感到害怕了。
“清月……清月……”
声音盘桓好久了,她甚至听见了其中夹杂着的诡异啜泣声,更像是女鬼作祟了。但女孩不确定,有可能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出来吧……出来吧……”
模糊不清的呼喊之后,对方似乎觉得这样下去没有意义,于是换了句台词。
谁会出来啊!
小女孩缩得更厉害了。
她想起了幼儿园老师教过的“小兔子乖乖”的童谣,她知道,如果是听话的乖孩子,这时候绝对不应该开门的。
“清月……出来呀……你出来呀……”
门外的人好像是发现了没办法引诱她,便干脆邀请她出来玩。
女孩没有动,默默嘀咕着那个童谣。
“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没回来,谁来也不开。”
妈妈……她的妈妈可不止是“没回来”,她病重躺在床上,根本没有能力去保护和帮助她,女孩只能万事靠自己。
她双手环绕着膝盖,将脸埋入其中,就像是把自己关在了那个封闭的小天地里,不愿意去想妈妈的事,将门外孜孜不倦的呼唤当作没听见。
就这样,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等竺清月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直到不耐烦的时候,一种奇特的情感逐渐萌生,它慢慢成长,从心底深处探出脑袋:
……去看看吧?
她现在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因为门外徘徊的那个声音固然诡异阴森,却始终没有进来的意思,只是一直念叨着“快出来、快出来”。换句话说,就是那家伙没办法进来。
那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想到这里,小女孩终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着,很慢很慢地走到门前。
她将侧脸紧贴着门板,倾听着从门扉的另一头传来的声音。
“清月……出来呀……出来呀……”
那人声模模糊糊的,又很轻微,就像是在邀请她出来玩。
唔……小女孩心想,果然还是有点可怕。
还好这个声音并不具备童话里的巫婆或是魔鬼的那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只是一种徒劳的、无力的呼唤,她还不至于就此上当受骗,傻傻地开门出去。
既然对方进不来,那房间里显然才是最安全的。
但就在这时!
——“咚!”
像是有人重重往上面砸了一拳,门上骤然响起沉重的闷响,因为女孩的耳朵还紧紧贴在门扉上,所以相当于是在和她只有咫尺之遥的地方响起的!
小女孩像受到惊吓的兔子般往后一跳,从门旁离开,紧张兮兮地瞪着卧室的门,生怕它被一脚踹开,那个呼唤着她的不速之客随后闯入——
然而,事实情况却和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在那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门依然好端端地紧紧闭拢着,谁都没有闯进来,甚至连那个始终在门外阴魂不散的声音,这会儿都像泡沫般消逝了。
小女孩怔怔地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像雕塑般一动不动的她终于有了反应。
“妈妈……”
她喊了一声,朝床上看去。那个女人依然不曾有半点动静。
只能靠自己。
是的,在母亲没办法保护自己以后,这个世界上,能倚靠的人只有自己。
站在门前等待了十分钟、半小时、一个小时……终于下定决心要出去的女孩,朝着卧室的门迈开步伐。
*
——“完。”
班长大人笑眯眯地拍了拍手,就像是戏剧落幕的时候姗姗走上舞台的主持人。
“啊?等等,这……就结束了?”
徐向阳瞪大眼睛。他本来只想当个老实的听众,奈何班长大人讲的故事太过于吊胃口,还是忍不住追问。
“是啊,这就结束了。”
“然后呢?那个敲门的人究竟是谁?”
林星洁蹙起纤眉。看来她和徐向阳有着相同的心情。
“那就不知道了。”竺清月一派无所谓的样子,“我就记得自己后来还是推开门出去了。当然,结果是什么人都没有看到,那家伙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那岂不是……连是否存在都不知道?”
“嗯。”班长大人轻轻颔首,“而且,要是门外真的是一头凶恶的邪灵,那就不应该一直不闯进来。而如果是故意不发出声音装作离开的人的话,我现在也不可能活着呆在这里,和你们聊天了……”
“你这么一说,感觉更像是你小时候发烧犯了糊涂,产生的幻听和幻觉。”
“很有可能。”
明明嘴上说着“是我的亲身经历”,但当此事被人当作“幻觉”的时候,她似乎也不怎么生气。
“你这种人的,以后肯定没办法当小说家了。”徐向阳叹了口气,“像你这种讲故事的风格,没头没尾,最后肯定要被读者骂死。”
“呵呵,这就是虚构故事和真实事件的区别啊。”
竺清月嘴里啧啧有声,装模作样地朝他摇了摇手指。
“你们得学会接受。这世界上的人,他们在一辈子里经历的绝大部分重大事件,很有可能都是在没头没尾中开始和结束的。”
“随你怎么说。”
徐向阳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后,从床上拿了条被子。
这间屋子狭窄到只能摆下一张床,而他既不可能和俩姑娘挤在同一张床上——关键是也挤不下——也不可能去和她们抢位置,所以很自觉地抱着被子睡到角落去了。
“听了个无聊的故事,搞得我都困了。睡啦睡啦。”
他还故意提高了音量。
竺清月撇了撇嘴,随后对着身旁的好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那我们也休息吧。”
“好。”
林星洁点点头。
……
哪怕两位女孩都身材都属于苗条纤瘦的类型,这张床对她们来说还是忒狭窄了点,只能面对着面或者背对着背,总之就是得侧着睡,要不然就会让手啊脚啊之类的地方压到同伴身上。m.xiumb.com
林星洁躺在外侧,面朝着门口的方向。这时,她感觉到同睡在一张榻上的清月拿手指轻轻戳了戳自己的背。
她本身就有点累了,在这张床上更是连转身都觉得麻烦,于是懒洋洋地回了一句:
“怎么了吗?”
“你认识这间屋子以前的住户吗?”
班长大人问了个在她听来有点莫名其妙的话题。
“当然不认识,这地方我总共都没来过几次。……怎么了吗?”
“嗯,没什么。”身后的女孩低声回答,“只是在刚才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了前任租户遗留下来的东西。住过这个房间的人应该只有你们俩。要看吗?”
“……不要,这是别人的隐私。不要偷看比较好。”
话是这么说,她其实只是懒得翻身罢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人还不值得她认真。
“那就算了。”
竺清月放弃得倒也干脆。
过了一会儿,林星洁迷迷糊糊听见身后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然后发现一只小手悄悄放在了她的侧腹位置,与此同时,背后传来了饱满而富有弹性的柔软触感。
热力十足。
“你不要贴过来啦~好热的。”
林星洁有点不满,小小地挣扎了一下。
“有吗?我觉得还好。”
班长大人的声音中透着笑意。
“我觉得抱着你的时候,反而有点凉凉的呢。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长发姑娘沉默了片刻。大概是因为太过困倦的缘故,所以少女的情绪不是很安定,连带着从她口中说出的话,都变得有点奇怪。
——“可能是你那里脂肪太厚……所以才显热吧。”
而就在这个瞬间,林星洁听到房间里某人的呼吸声,突然变得粗重起来。
睡在这儿的一共就三个人,是谁发出的声音不言而喻。背后的竺清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她则是有点恼羞成怒,大声指责自家男友。
“徐向阳,不准偷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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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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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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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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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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