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自习,班主任一如既往随意占了课堂。发了卷子后就坐在讲台上。于是,教室里很安静,只剩下笔尖与草稿纸摩擦时发出的细微“沙沙”响动。林星洁正聚精会神地埋头做题,坐在前面的女生却转过头来,悄悄在课桌上敲了一下。
“嗯?”
林星洁有点困惑地抬起头,看向对方。
她在教室里坐最后一排,一个人一个位置。上次排了座位以后,离她最近的那个人正好是她在班上除了徐向阳以外最要好的朋友杨文静。
梳着大麻花辫的姑娘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你和徐向阳之间的问题,现在解决了吗?”她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一遍。
“……一定要现在聊这个吗。”
林星洁有点无奈,压低声音回答。
“老师在上面盯着呢。”
杨文静摇了摇头。
“不行。我实在是很想知道,已经按捺不住好奇心了。你和徐向阳,还有五班那个班长,都请了好几天假没来上学吧?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说是私奔了?最近一段时间市区里不太平,老师都要求我们放学后立刻回家。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但大家私底下都在传各种乱七八糟的消息,你们有没有遇见什么事情?还有……”
“你等等再说。”
林星洁有些头疼地抬起手,打断了对方的滔滔不绝。
两人最开始成为朋友的时候,她可从来没发觉杨文静是那么喜欢听恋爱八卦、话还那么多的类型。
以前觉得杨文静在意她和向阳的事情,是单纯的关心朋友,直到后来星洁发现对方天天缠着自己要听八卦,关心两人间的感情进度,才意识到这姑娘性格中有着颇为八婆的一面……明明杨文静的外在形象给人的感觉是很冷静的那种类型。真是人不可貌相。
果然,林星洁心想,人只有相处久了,才会渐渐发现她真实的性格,无论那是好是坏。
“我和向阳的确已经和好了。”
林星洁咳嗽了一声,首先这点是必须要澄清的,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隐瞒,她不会再放手。
“哦?那五班的班长呢?难道说你们三个已经——”
杨文静的双眼闪闪发亮,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希望好友能爆出大瓜的期待之情溢于言表,她甚至可能已经自顾自地脑补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夸张猜测——
“我不知道你在想到哪里去了,但那肯定是错的。”
林星洁面无表情。
“真的?别想瞒我,我见到你们仨和和睦睦并肩走出校门的样子了。”
“……我确实和他们俩一起出过门。其实没什么,就是跟着他们俩去看望了一趟老师,正好顺路,所以就一起走了。”
“老师?”杨文静想了想,“哦,就是五班以前那个班主任杨老师吧?听说他好像成了植物人——”….林星洁并没有说谎。
事情告一段落后,徐向阳提议去医院看望杨老师,两位女孩自然不会反对。
从春到冬,这一年以来实在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林星洁回忆过去的时候,常常会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一年前的自己若是能遇见未来,肯定会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像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吧。
一场波澜壮阔的冒险,途中注定会有坎坷起伏,尽管林星洁毫不犹豫地相信,如今的自己就是最幸福的那个人;但中途依然免不了牺牲和悲伤。
那些认识的人、经历过的事情,她不会忘记,更不愿忘记。
杨老师被邪灵附身后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创伤,至今仍未苏醒。那天去医院看望了他以后,清月帮忙安排了一下他的后续治疗和住院手续,这是他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真的只有这样?”
杨文静好像还在怀疑。
“真的真的。”林星洁一边随口敷衍,一边刻意转移了话题,将目光投向没有闭拢的教室窗户,“……说起来,今天真的好冷啊。”
“是啊,毕竟已经是十二月份了嘛。”
班上的学生们基本都换上了蓝白色的运动服,就是在全国大江南北的初高中随处可见的那种松松垮垮的校服。
不过,即便是这种“朴素”——或者干脆点说就是“有点丑”的校服,穿在林星洁的身上,却依然能给人一种出水芙蓉般的清秀美感,她将袖筒卷起,露出一截雪白的藕臂。
这时,一阵冷风“嗖嗖”地灌入教室,正在奋笔疾书的一班学生们顿时哀嚎一片,直到班主任在上面拍了桌子才消停。
“快,去把窗关上。”
靠近走廊的同学起身关窗,就在这时,他突然惊呼起来:
“下雪了!有雪飘进来!”
教室内顿时人声耸动。
锦江市是一座典型的东南沿海城市,虽然冬天的最低气温往往在零度上下徘回,但生活在这里的居民们到了寒冬腊月不见得好过到哪里去:房子里总是弥漫着一股子刺骨的湿寒,没有暖气,每天早上起来都冻得双脚冰冷……而且,能瞧见雪的日子还很稀罕,往往雪花飘荡在半空的过程中,就已经化成水了。
可是,今年的冬天似乎有所不同,年前便下起了雪。
别的班上学生同样注意到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雪,一个个全都走出了门,走廊上一下子变得闹哄哄。
因为是午自习,班主任的表情虽然无奈,倒也没有阻止大家出去看雪的意思。
林星洁顺着人流走出教室。她看到徐向阳站在人群里;再往走廊尽头看去,还能见到竺清月,正趴在栏杆上大呼小叫,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她觉得有点好笑。
长发女孩将手伸出栏杆,感受着从天而降的细雪像羽毛般轻盈飘落在手上。一种几乎不可能察觉到的重量,融化成冰凉湿润的感觉,沁入掌心。….“真的是雪啊……”
林星洁喃喃自语。
“下雪了。回去要不要找个地方打雪仗?”
耳边传来熟悉又温暖的声音。
“能不能积起来还是问题呢。”
她回答道,转过头便能看到自己的男朋友正在与自己并肩站立。
“……星洁,你难道就不觉得冷吗?”
林星洁下意识摇了摇头。
但她很快改变了主意,撒娇般伸出双手,放到他的口袋里。
“我帮你捂热。”
徐向阳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柔荑。两人的十指交缠,触及女孩的肌肤冰凉柔滑,像是上好的玉石。
而对于林星洁而言,只觉得男生手掌好大,掌心处的滚烫温度,好似能透过流动的血传遍全身。
“其实手冷倒还好说,”女孩自然而然地将肩膀依靠过来,滴咕抱怨着生活中的琐事,“主要是脚冷。明明昨天晚上多盖了一条被子,脚边还放了热水袋,早上起来还是冷得不行。”
徐向阳眨了眨眼,开玩笑道:
“你要是不介意,等待会儿去教室里脱了鞋子,我同样可以帮你捂热……喏,就像这样,我用双手握着,很快就会热起来的。”
“变态啊你。”
长发姑娘的脸蛋又红透了。
不过,对于这件事本身,她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虽然不至于在教室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种事,但在晚上放学回去后,她和徐向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和看书的时候,总是两人共用一条厚厚的毯子,传递着彼此的体温。
徐向阳的家在巷子里,可谓“冬冷夏热”,只有依靠这种方式,取暖效率才最高:或是她靠在他的胸膛上、或是他躺在她的大腿上;以及打闹时四足相抵,肢体交缠的“游戏”,早已经习惯成自然。
这时候,下课铃响了。
“下去逛逛?”
徐向阳发出邀请。
“嗯。”
林星洁轻轻颔首。
两人手牵着手,走下楼梯。
教学楼底下有一片栽种了树木和盆栽、还有喷泉和凋像的庭院,就在刚进入校门后的地方。
如今这里已经站满了人,全都是来赏雪的。来自各年级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结伴散步,或是蹲在水池旁边捞冰,用沾了白沫的树枝打闹。
地面湿漉漉的,附近翠绿的松树顶端被涂抹上了一圈澹澹的白色轮廓,不算明显,但那的确是雪留下的痕迹。
徐向阳正和林星洁说说笑笑,手拉着手沿着水池边沿行走,他突然觉得后颈处一凉,下意识缩起了脖子,而身旁的长发姑娘跟着发出了一声惊呼。
有人往他们后衣领里灌雪,真是孩子气的恶作剧。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
他转头一看,发现班长大人正双手叉腰,一脸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们。
“别生气,不准生气,我这是名正言顺的报复!居然丢下我一个,两人在那边卿卿我我,我现在正妒火中烧呢。”….“是你的心眼太小了吧?”林星洁一本正经,“我本来打算叫你一起散步的,可你刚刚不是不在五班嘛,找不到人。”
“……真的?”
竺清月表情狐疑。
“真的。”m.χIùmЬ.CǒM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啊哈哈。”
“道歉?”林星洁冷哼一声,“道歉的话,得拿出诚意吧。”
“欸,那个……”
“过来。”林星洁毫不客气地命令道,“我牵手牵累了,帮我按摩。”
“手牵累算什么啦……好、好吧。”
竺清月虽然嘴上吐槽,但还是乖乖地靠近了。
就在这时——
一朵白色的雪花在她脸上绽放。猝不及防之下,班长大人差点仰面摔倒。
林星洁哈哈大笑。
“啊,用超能力是在作弊吧!”
竺清月不服气地大喊。
“我连手的动作都没看见,你肯定是偷偷用能力了!”
“那又如何!”林星洁不以为意,“这本来就是属于我的……啊!”
在长发姑娘的小声惊呼中,庭院附近刮起一阵旋风,屋檐、地面和盆栽上积起的雪全都聚拢起来,雪团像机关枪那样朝着她打过来。
徐向阳无语地看着突然闹腾起来的两人。
不是,你们俩想用超能力玩打雪仗倒是无所谓,可这里还有别的学生,还有我呢?
万一被发现了咋办,不打算保密了吗——
……哦,对啦。
时代已经不同了。
徐向阳突然明白过来,与此同时,一阵恍忽涌上他的心头。
的确,她们已经不需要保密了。毕竟再过几年,说不定两人就要登上大众视野,迎接全国,乃至全世界人的注目。
即便是现在,林星洁和竺清月两个人,还有自己,都不能算是寻常意义上的高中生了。如此一想,目光所及之处看了整整两年半的风景,那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校园环境,竟都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与这个地方其实格格不入”的感觉……
……所以,她们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徐向阳抬起头,望着空旷无垠的苍穹中心,点点白雪似尘埃飘扬落下,点缀着阴沉的天幕。
他静默片刻,好像周围的所有声音都离他远去——
直到两条胳膊肘分别传来不同的柔软和温度。
林星洁和竺清月一人一边,抱住了他的手。
“不用太在乎那些未来的事情,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还在这里。”
就像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的,长发姑娘轻声说道。
“即使我们不再是‘我们’,和我们一样的大家还是迟早会离开学校,前往别的城市,或是走上社会。”短发姑娘笑呵呵地说道,“无论这个世界上有没有超能力,高中三年对每个人来说都是转瞬即逝的时光。正因为如此,才显得很宝贵啊。”
逝去的时光不可能再回来;但纵然是已经忘却的记忆,却仍有重新拾缀起的可能。
“再说,我们距离高考和毕业还有一学期呢,想要伤春悲秋感慨青春,还是等到那时候吧,我陪你一起哭。”
“……我才不会哭。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会在毕业时哭的人吗?”
“嗯……有点像?”
“那你真是小看我了……看招!”“呀啊!”
很快,徐向阳丢开了那点多愁善感的心思,他专心收集起路边一点点稀薄的雪做成雪团,坏笑着砸到姑娘们的头发上。
……
那年冬天,教室飘起了雪。
十年难遇的江南的雪,皑皑笼罩着锦江市十五中的校园,持续整整一个上午都没有停息的意思;而从不知何时起,温温爱日已从被风吹开的阴云里,悄悄探出半个脸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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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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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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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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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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