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冷场。
在惠王想要暗示李绝之前,皇帝问:“怎么,你也不知道?”
李绝却看向皇帝:“皇上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这话,让原本从容甚至带点戏谑不羁的皇帝,脸色微微地僵了一僵。
“你问朕?”顷刻,皇帝的唇角往上掀了掀,凤眼里多了几分凉薄:“为什么问朕。”
李绝道:“因为有些事情本就不是用言语能说清楚的。”
难得地,皇帝的喉头动了动,旋即呵地笑说:“铖御,你这是教训起朕来了?”
惠王正暗悔自己为何要跟进来。听了这话,越发魂不附体。
他差点跪倒:“父皇恕罪,铖御他还不太懂宫内的规矩,说话有些莽撞,但绝非冒犯之意。”
李绝道:“确实不是冒犯,只是实话。如果皇上真的也喜欢过一个人,大概就不会问我那句话。”xiumb.com
皇帝的凤眼微微垂着。丹凤眼天生有一股凌厉煞气,尤其是他这似垂非垂的样子,又添了几分莫测高深的睥睨。
在惠王的心跳声几乎要给李绝听见的时候,皇帝开了口:“可惜啊,朕从没有。所以朕……也不会明白。”
他嘴上这么说,可对上少年那双明溪似的眸子,竟不自在地将目光移开。
这个不经意的仿佛闪避似的小小举动,让皇帝心里有些真正的恼意滋生。
“耽溺于情爱,能有什么大出息,岂不闻,温柔乡是英雄冢,”他冷哼了声,摆出一副类似圣人的居高临下的态度:“只有你这样的无知少年,这个毛毛躁躁的年纪,才会为色为情所迷。”
李绝敏锐的察觉,皇帝的话虽听着冠冕堂皇,实则有些言不由衷。
惠王往他身边靠了靠,胳膊肘一顶他:“皇上圣明。”
李绝被催着:“皇上说的有道理,也许等我过了这个年纪就不会被情所迷了,不过,我现在还在这个年纪,毛躁自然不免,皇上且多开恩吧?”
皇帝的眼睛瞪了起来。
盯了李绝半天,皇帝忖度着说道:“金杯你拿回去,想好了该怎么处置,就算要给人,也要给个妥当人,千万别再落到朕手里。”
李绝的唇动了动,一个破杯子,皇帝的规矩竟这么多,弄得他很稀罕这玩意一样。
“多谢皇上。”不太情愿地抬手接了过来。
李绝捏着金杯,心想:早知道,就不给星河,干脆踩碎了换成金子给她,就算皇帝找回来,也把他气死。
皇帝看他眼神沉沉地,却隐约猜到少年肚子里正无限腹诽。
他也不问,只又看了看惠王:“你带了他,去昭阳宫。你母后那里有客人。去坐坐吧。”
惠王见皇帝轻轻地发落了,大喜,忙着谢恩。
两人离开尚书房,才出门,就见庾约同两个兵部的大臣站在门口。
猛地打了个照面,李绝有些意外。庾凤臣已经同那两个朝臣向着惠王行礼。
惠王忙道:“免礼,凤臣是有事面禀父皇?”
庾约道:“回王爷,正是为冀南流寇的事。”
惠王皱眉:“又严重了?”
庾凤臣脸色凝重:“有几股势力合在一起,闹得很凶,前天夺了一个县。据说……屠了半城。”
惠王窒息,忙催着:“快,快去禀告吧!”
几个朝臣鱼贯而入,惠王站在原地半天动弹不得,李绝拉拉他:“王爷?”
惠王才醒悟过来,却又忧心忡忡地:“竟然屠城,这可闹大了,地方兵马怎么这么不顶用!”
李绝道:“是啊,怎么会让贼寇合起来?冀南不是向来很泰平的吗?”
“还不是之前春汛时候水患闹的,”若不是皇帝交代让去昭阳宫,惠王简直无心逗留:“有些是灾民,有些是贼寇。”
李绝不以为意:“朝廷养了那么多兵马,随便派一支去平定了就是。王爷不必如此忧心。”
惠王重重叹气:“其实,先前我已经就近调了冀中的兵马前去支援,没想到竟然……这显然是没压住。”
惠王辅佐朝政,这次调兵没有效果,反而让流寇更加势大,他日朝堂论起来,只怕会有非议,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两人说着,慢慢到了昭阳宫,李绝本来懒怠来,只是给皇帝面子而已。
不料远远地看着,却见殿门口似乎有个熟悉的影子,他起初以为是看错了,定睛再看,猛然震惊:那竟然是平儿!
李绝忘乎所以,当下撇下了惠王,三步两步飞身上了台阶:“平儿!”
那边平儿本来正低着头揣着手,就像是宫内的宫女内侍一样规谨。
蓦地听见这么一唤,她楞了楞,转头看见李绝,这才惊喜交加:“小道……”
还没叫出口,就醒悟这不是叙旧的地方,忙又紧紧闭嘴。
李绝看见她,心都在发颤:“你怎么在这儿,姐姐……姐姐呢?”
平儿有些紧张地:“我、我自然是陪着姑娘进宫来的。”
李绝一阵头晕,却是狂喜所致:“姐姐在这儿?”
便在此刻,他总算听见殿内隐隐地传出来的古琴声响。
这会儿惠王也终于走了过来,看看李绝又看看平儿,还未说话,门口内侍过来迎着:“王爷到了?且请进殿吧。娘娘正在听国公府四姑娘弹琴呢。不必通传。”
惠王拉拉李绝,却感觉少年的手臂有些发僵。
李绝日思夜想,都是星河,突然毫无预兆地,她就将在眼前,他居然有些莫名的怯怕。
方才面对皇帝的时候还嚣张的气焰,竟不知道都窜到哪里去了。
惠王并不晓得皇后这里有什么客人,听太监说“四姑娘”,才知道是庾清梦在这儿。
他却不明白李绝这份突如其来的“僵直”是怎么回事,低声问:“哪里不舒服?”
李绝生恐惠王带着自己离开,一下子清醒:“不,没有!”
惠王仔细打量了会儿,有点会错意,便安抚道:“别紧张,皇后是哥哥的母后,最是慈和的,你不用怕。”
太监到底入内禀报了,惠王在前,李绝在后迈步而入。
李绝的目光在殿内毫无章法地乱扫,却见满殿的人,竟都是些穿金戴银,花容月貌的女子,因见惠王进殿,其中大多人便纷纷站了起身。
就仿佛是无数花枝在风中摇曳,令人眼花缭乱。
但就算如此,李绝仍是一眼看到庾清梦右手边缓缓站起的那个人!
心里发出了一声唤:“姐姐!”他几乎立刻便跑了过去,而人虽然还跟在惠王身旁,心跟魂却已经真的冲了过去。
星河只听见报说惠王到了,本没怎么样,只是跟庾清梦一起慢慢地站了起来,恭迎王爷。
她很规矩地垂着眼皮,没有乱看,直到惠王跟李绝走过身前,她隐隐地感觉到有异样的目光逼视自己似的。
有些疑惑,星河悄悄抬眸看了眼。
这一眼,她瞧见李绝泛红的眼眶,那双黑白纯粹的眸子果真正死死地看着她。
刹那间,星河仿佛被人一把推下水,左右上下都失了凭依。
她的手胡乱一挥,想抓住点什么,却抓住了个空。
李绝闪身便要冲过去,却有人比他及时地搀扶住星河。
而他及时刹住,意识到这是在皇后宫中,不能让星河难做。
对面庾清梦很善解人意地:“三妹妹大概是坐的太久了,是不是腿麻了?”
这话恰到好处不露痕迹的话,立刻把皇后的诧异给打消了去。
庾清梦轻轻地握了握星河的手腕,眼神交换,把她放开,自己转身对着惠王,跟那许多少女一同盈盈行礼:“参见王爷。”
惠王心里还记挂着冀南的战事,敷衍地笑了笑:“免礼。”
李坚有些意外,只听皇帝说皇后这里有客人,却没想到客人是这么多。
看来是京内各家的姑娘小姐们,其中最出名的自然是庾清梦,惠王原先也是见过的。
惠王知道这女孩子生得绝色,可是她旁边的星河,却是头一回见。
果然就像是四月天里的牡丹花,美的叫人惊艳。
只是那女孩儿仿佛受了惊,勉强地屈膝。
惠王微微失神,却听皇后道:“惠王,宁国公府四姑娘你自然见过,这位靖边侯府的三小姐,却还是头一次见吧?”
“原来就是她!”惠王心中通明,竟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眼李绝。
怪不得让李绝失魂落魄的,原来,真真的是个不逊于庾清梦的美人儿。
但不知为何,李绝这会儿却只垂着头,目不斜视。
“回母后,确实是头一次见。”惠王有点心神不宁地。
皇后看了眼站在一起的庾清梦跟星河,虽然她对于星河颇有微词,不过无可否认,这两个少女站在一块儿,明珠婉转,美玉生辉,牡丹绝色,芙蕖清幽,真真的是养眼极了。
就算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看着,都叫人觉着惬意舒服。
这殿内十几位大家闺秀,总没有比她两个更出色的。
皇后微微得意地:“你来迟了一步,方才四姑娘的琴技,才叫扣人心弦呢。”
一时竟忘了留意惠王身后的李绝。
而在皇后下手的敬妃却早留意到了,在看着李绝那张脸的时候,敬妃的眼底掠过一点惊疑。
至于其他诸家的姑娘们,有的望着惠王,但更多的,却是看着惠王身后的李绝。
原来今日李绝进宫,给惠王逼着换了一身常服,矜贵的月白纱刺绣袍子,纤细劲瘦的腰间系的是玉带,垂着一枚羊脂玉平安玉佩。
头上只戴着网巾,玉簪绾发,越发显得眉目清肃明丽。
他的身段笔直,身姿挺拔,举手投足自带一种潇洒风流态度,像是哪家的翩然贵公子,或者从不出门的矜贵小少爷。
只是看着,便忍不住让人心头小鹿乱撞。
更有些有些去过击鞠赛,对于那个顾盼神飞的少年印象深刻的闺中少女,认出正是当日的那个少年公子,又因而牵起了旧情,顿时脸红心跳,目光总不能离开李绝的身上脸上。
惠王不是个懂音律的,何况这会儿他操心的事儿多着,哪里在意那些,回头看李绝不动,便小声道:“小绝,跟我到那边坐坐。”
李绝神不守舍,而严命自己不能盯着星河看,只乖乖地同惠王到了皇后左侧,敬妃的下手落座。
可低头的瞬间,双眼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对面。
这会儿庾清梦跟星河也正慢慢坐下,星河已然不能抬头,脸色跟清雪似的。
虽没看,但她能感觉到,少年灼灼的目光向着这边,好像会将那“雪”照的融化。
星河很慌,她担心会出事,也担心别人看出什么来,她甚至想要赶紧告退,但这由不得她做主。
正敬妃娘娘笑说:“娘娘倒是不必遗憾,四姑娘的琴虽弹完了,可其他小姐可也各有才艺。”
在座都是京内名媛,虽琴技都没有比庾清梦出色的,但说起别的,自有可观。
又加上惠王身后还跟着那样的人物,谁不乐意表现一番?
当即,便有鸿胪寺少卿之女,出列献舞。又有礼部尚书之女,弹了琵琶。继而是威国公府的六小姐,清唱了一曲。
竟是各展所长,你方唱罢我登场,只为让那少年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略停驻一刻。
但就算无数的人都盯着李绝,那少年却对此一无所知意兴阑珊般。
只是在偶尔抬眸,仿佛不经意间,才在对面的星河的脸上身上飞快地一瞥。
皇后看众人这般踊跃,很是满意,还以为都是为了惠王。
惠王始终留心身后李绝,虽不能猜透这少年的心,却也不是那种愚鲁不知的。
李坚开口:“对了,本王隐约风闻,靖边侯府容三姑娘也是琴技非凡?”
皇后笑道:“说的是,容三姑娘也是会抚琴的,上次敬妃在的时候,跟本宫一起听过,确也不错。”
惠王瞄了眼李绝:“那,能不能也请容姑娘再弹一首?”
星河先前被李绝的突然出现惊到,浑身都发麻,闻言忙道:“王爷恕罪,臣女的琴技只是一般,不敢献丑。”
惠王笑说:“不必如此自谦,本王难道就没这个荣幸?”
皇后听了,便叫内侍将琴抱过去。
星河看着放在跟前的琴,这会儿她的心都静不下来,哪里能弹得好,僵硬的手指勉强地调了个音,竟是破了音。
在座各位多半却知道音律,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却也有不少小姐,因星河生得貌美,加上身份卑微,便生出嫉妒之心,恨不得她真的出丑。
庾清梦有些担忧,微微倾身,正要出言安抚,突然听到有个浑厚的声音自对面响起:“我来给三姑娘伴琴吧。”
星河的手才按住琴弦,闻言震惊抬头。
却见李绝竟然起身,他缓步走到先前献舞的鸿胪寺少卿之女跟前:“借剑一用。”
那女孩子原先还直直地盯着李绝细瞧,突然看到他来到身旁,竟满脸通红,不敢抬头跟他直视,只手忙脚乱地把剑双手献上:“请、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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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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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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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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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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