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辗转思>第 62 章 三更君
  惠王因为李绝突然失踪,罕见地大发雷霆。

  连王妃来劝,也都给他不由分说地骂退。

  眼见进宫的时辰都错过了,李坚头皮发麻,门外任何响动,都以为是宫内派人来询问情形的。

  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宫中来人,忐忑不安中,甚至临时编好了个李绝突然病倒的谎话,只希望别真的用得上。

  所谓度日如年,不过如此。

  幸亏戚紫石嗅觉灵敏,晌午之前终于把李绝带了回来。

  惠王本来担惊受怕,可看见李绝后,又舍不得就多骂几句,只赶紧提溜着人往皇宫而去。

  他本来是习惯坐轿,今日为了赶路,便骑马一路疾驰。

  到了宫门口,还不忘叮嘱李绝面圣的种种。

  李绝无奈地揉着耳朵:“王爷,昨儿晚上你已经跟我说过许多遍了。”

  惠王道:“你该叫哥哥。”

  别人被传进宫面圣,要么忐忑不安,要么兴奋难当,可小道士的脸上却只有无奈跟不耐烦。

  惠王原先跟李绝相认的时候,听他的口吻是不愿意提信王府,那会儿还以为是少年心性,一时闹别扭罢了。

  可是昨儿晚上,李坚说了皇上知道他的身份后,李绝那一脸明晃晃地不高兴,好像在问“怎么回事”,这让惠王意识到,他是真不愿意把自己跟信王府牵扯在一起。

  他很担心李绝在面圣的时候会因应答不当,惹怒了皇帝。

  因此竟开始后悔自己先前在皇帝面前没有顶住……若知道李绝是真心不想坦白身份,那就算冒着欺君之罪……

  不对,皇帝一定早就知道了。

  不然不会特意问他。

  惠王叹了口气,中断了念想。

  武德殿。

  皇帝端详着地上那道着道袍的身影,有些意外。

  瞧着惠王,皇帝问:“怎么就穿的这样?”

  “本是想叫他换的,可是……”惠王还没说完,李绝道:“回皇上,小道乃是出家人,穿道袍也是本色,而且自打记事时候起,就只穿这个了,穿别的只怕浑身不自在。”

  皇帝的眼尾微挑,目光转动,描摹过那双令人见之难忘的眉眼:“没试过别的,怎么知道自不自在?”

  李绝仿佛思忖了会儿:“子非鱼,又哪里知道鱼乐不乐。”

  惠王瞠目结舌,心悬起来,想捂住小道士的嘴。

  皇帝却没有什么恼色,而是自然而然地接着李绝的话头:“那要看看到底是真的鱼,还是别的什么了。”

  “水里的除了鱼还有什么?”小道士胆大包天而又自然而然的,像是面对的不是九五至尊。

  “水里的东西多着呢,可大可小,可贵可贱……”皇帝不动声色地把问题踢了回去:“你说呢?”

  惠王知道皇帝指的是什么。虽然不太好说。

  他盯着自己袍子上那微微蜷缩身子的龙纹,不知不觉握紧了拳。

  李绝却仿佛不晓得皇帝所指,他不慌不忙地:“说来,哪一年我在一个观内住着,观前的水池子里多的是鱼,却也的确还有另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

  “王八,”李绝笑的无心:“尤其一到晴天,都爬上中间的石岛上,伸着脖子晒太阳呢。”

  皇帝的唇一挑,又忍住:“粗俗不堪,这不是该叫做‘玄武’吗?”

  李绝道:“都是一个样。小道也是粗俗惯了,所以先前王爷说要叫我进宫面圣的时候,我才不情愿,只怕哪里应对不妥当,皇上怪罪下来,我就连个清净自在的道士都当不成了。”

  惠王在旁边听着他们两个一问一答,彼此的话语之中几乎没有什么阻碍,快的叫他没法反应。

  几乎是每一句话,都会让惠王的心弦紧绷一寸。

  他觉着李绝的哪一句都是破格斗胆,而皇帝的哪一句都是藏着带刺的机锋。

  可偏偏两人一拆一搭,就仿佛漫天雪片,眼花缭乱,毫无章法,但落在地上,却是极无瑕的雪白一片。

  最后皇帝吁了口气,判定似的:“你跟你的父王,有些不一样。”

  “那倒不是什么坏事。”李绝没问哪里不一样。

  “这是何意?”

  “信王殿下身份尊贵,能征善战,是赫赫有名的镇边王爷。若是跟我一样,如此不成器,岂不是辱没了信王的威名。”

  皇帝脸上透出一点很浅的笑,像是阴云之后的一点莫测的光。

  他仿佛已经忘记惠王还在旁边:“你倒有自知之明,那如今你在王府都做些什么?”

  李绝道:“回皇上,当然是念经,祈福,毕竟我也不会别的。”

  皇帝的手指轻轻地在桌上叩了两下:“听说你还跟惠王预支了二十两的银子?”

  “那是三个月的薪俸,”小道士看了眼惠王:“怎么王爷这种事也跟皇上说呢?我又没多要。”

  惠王苦笑,未敢辩驳。

  这自然不是惠王多嘴,但皇帝也没有解释:“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李绝道:“我年纪也不小了,将来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是有心仪的姑娘了?”

  小道士的神色微妙的一僵,呵呵笑说:“……要有自然也是快的。”

  皇帝就像是埋伏在草丛中的猎豹,突然扑出来:“嚯,那到时候是不是就要换衣裳了?毕竟,总不能穿着道袍成亲。”

  李绝也不禁一愣。

  而皇帝不紧不慢,有点叹息的意味,却吉凶难测:“看样子,还是娶媳妇儿比见朕更重要啊。”

  李绝没想到皇帝这么难缠,跟自己说了如此一大通,最后居然又绕回最初的问题,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看向皇帝,正对上那双黑的冷酷,白的纯粹的凤眼。

  有那么瞬间,李绝以为皇帝兴许会龙颜震怒,借机发挥,毕竟他抓到了自己的破绽。

  但皇帝只看向旁边:“惠王觉着朕说的对不对?”

  惠王被迫接到一个两难的问题,宁肯皇帝仍旧无视自己。

  但现在装死也都晚了,惠王硬着头皮道:“父皇,小绝毕竟年纪小,贪玩儿了些,他又是出家人,不太知道规矩体统……先前陆先生也是多宠着他的。求父皇恕罪。”

  惠王知道皇帝高看陆机,所以特意把陆机抬出来,希望皇帝能够别因而怪罪李绝。

  “恕什么罪,谁说要治他的罪了,”皇帝却有点惊奇,又不以为然地:“自作聪明,朕只是跟他闲话几句罢了。”

  惠王哭笑不得:“父皇圣明。”

  皇帝又看向李绝:“你过来、走近些。”

  李绝走到丹墀边上。

  皇帝微微倾身盯着他的脸:“果然跟信王不太像啊。”

  李绝的脸色不太好看。

  信王李益都,生得仪表堂堂,英武俊朗,谈吐潇洒,有英雄气概。

  李绝小的时候不懂,后来渐渐长大,隐约回想起小时种种,都是不快的记忆。

  他记得有人嘲笑过自己,说他相貌过于清秀,像是女娃儿之类。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觉着自己被放逐出来,就是因为长得不像信王那样威风。

  所以他很讨厌别人说这句话。

  皇帝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悦,可偏偏迎难而上:“你们信王府,谁最像信王?”

  李绝道:“我不记得了。”

  皇帝熨帖地:“应该是世子吧?”

  “圣明不过皇上,知道的很清楚嘛。”李绝并非真心的笑,明显的敷衍。

  “也有朕不清楚的,”皇帝慢慢地将身子倚靠回龙椅内:“信王府里的老二,就是你的二哥,是怎么死的?”

  如果说李绝之前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现在就称得上难看了。

  皇帝却反而和颜悦色起来,仿佛李绝的难受,成全了他的愉悦。

  “不记得了。”李绝淡淡地回答,把脸别过去,看向旁边的一个口中衔着灵芝的半人高铜仙鹤。

  李绝看着仙鹤,皇帝手托着腮,在看着他。

  底下惠王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想插嘴,又不敢。

  其实也着实不知怎么开口、又或者说点什么。

  这个话题连他也觉着棘手,而皇帝偏偏乐此不疲。

  就这么明显的沉默了会儿,皇帝才说:“朕想,多半是他命不好。”

  李绝没搭腔,脸上像是结了冰,而那冰又把他的嘴冻上了。

  皇帝欣赏他面挟寒霜的神情,自问自答地“嗯”了声,轻描淡写地:“听说还是侧妃生的,死了就死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从武德殿退出,李绝头也不回地往宫外急行。

  惠王起初还能赶上他,渐渐地李绝竟跑了起来。

  他的身法很快,惠王如何能赶得上,连叫了几声,无济于事。

  虽然宫外有戚紫石在等候,惠王仍是担心之极,气喘吁吁出了宫,果然不见李绝的影子。

  宫门口的侍卫说道:“戚先生叫我们禀告王爷,说是先随着那位小爷去了。请王爷放心。”

  戚紫石追着李绝,才过御街,就给他堵住了。

  “别跟着我,”小道士一反常态,极其厌恶地望着他:“离我远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戚紫石猜到宫内可能发生什么不快,但这位小爷的反应太古怪了。

  他只能直指症结:“我不跟着,要是还遇到之前的刺客怎么办?”

  “他不会再出现。”

  “原因?”

  “因为我已经把不该做的都做了。”

  戚紫石好似鬼迷心窍了,竟敢追问:“比如?”

  “没必要跟你交代!”李绝像是一只被惹怒的小狼崽子似的:“还有,别再叫我什么小三爷!滚!”琇書蛧

  当夜,星河沐浴更衣,心神不宁。

  本来今儿出去一整天,该早睡的,可是手头的针线活还欠了许多。

  平儿把蜡端到桌上:“迟一日不打紧,姑娘都打了好几个哈欠了。不如早点安歇。”

  星河揉了揉眼睛:“最近越发懒了,之前在县内,哪天不是熬到子时的,白天还得操心做别的。如今整天除了学那些规矩、认字外,倒是清闲好些,怎么反而更没时间做女红了呢。”

  平儿笑道:“也没人逼着你做。何况虽然不干别的活儿了,但是整天的练字,弹琴,还得费心学什么别的……不更加劳神么?真是,原来当大家闺秀也不容易。”

  星河听见那个词,不觉想到了庾清梦:“可不是嘛,就像是四姐姐,她就很不容易。”

  说到这个平儿也不禁说:“今儿看着四姑娘怎么像是有心事的?又喝酒,又下车不戴幂篱,差点惹出大事,瞧着不像是她平日的做派啊。”

  星河心里又掠过青叶观银杏树下的两道影子,不由暗忖:难不成是庾约说了庾清梦什么?所以害得她眼睛红红的?此后又一反常态?

  她想不通,后悔自己当时没仔细问问,可是又怕触及清梦的隐私,反而让她不高兴。

  星河叹气:“大家子也有大家子的烦恼啊。清梦姐姐那样好,只盼她……”

  还没说完,不知哪里来了一阵风,桌上的烛光摇曳不定。

  平儿忙伸手去兜住烛焰,此时有人哑声唤道:“姐姐。”

  星河想不到竟会在此时此地听见这声,刚要转身,那人已经踉跄上前。

  李绝从背后将星河一把抱住,毫无章法,用力且大,差点把她直接压倒在桌上。

  随之而来的是好大一股酒气,熏的人几乎窒息。

  星河知道出事了,因为李绝从不饮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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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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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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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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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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