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明和知了义要一同护送我们二人去龙虎山,却被晓月训斥疑虑荡魔院,都逐开了。
我谢二人牵挂好意,向晓月索要一片不毛之剑的残块。我道:“我担心你们剑宗销毁物证。”晓月命剑宗弟子捡一片与我。
风从足下而生,晓月与我们二人半云半路,一直押到楚地与中州的交界处,一途无事。
我向晓月道:“原某感谢足下一片好意。可惜,山河榜上都是金丹斗法,我们并没有一战的机遇。山河榜后天下大定,我也希望,我们之间永远不会一战。否则,晓月兄必定会竭尽所能的杀我;我也不愿手下多第二条剑宗人命。”
晓月道:“这由不得你原剑空。这届山河榜是五百年来未有的大变,上至返虚、下至炼气,谁人不在劫中,岂容元婴门人座上闲看!”
我道:“那只好请晓月道友保重,你亡则剑宗的荡魔院亡,荡魔院亡则剑宗亡。比起顾天池,你更适合做院主。皇帝轮流做,明年无论到不到我家,论到除魔,我们宗门总会齐心协力。”
晓月冷笑:“那我要提醒你一句,顾天池会带我宗的镇妖塔上山河榜。有魔塔,岂能无道塔,一尺的道能降一丈的魔。”
他径直回转,驾如虹剑光往帝都方向去了。
梅芜城长舒一气,向我道:“晓月虽然桀骜,毕竟骨中有豪侠之气,不会乘人之危,落井下石。原兄,此去不远,便是我龙虎宗收复的江夏、江陵两城,再不必担心刺客了。江夏有天下知名的黄鹤楼,江陵是楚国故都,文物彬然,你可还要拜访?”
梅芜城真当我是考古学家了。那里又没有圣心舍利,我又不是陪琳儿,哪有什么心绪瞎逛。
我道:“谢梅兄好意。我们还是速去龙虎山吧。”
梅芜城笑道:“方才是我戏论。原来是想向原兄炫耀一番东楚在我们龙虎宗治理下的太平景象呐。”
我邀他上了紫电飞龙坐骑,风驰电掣地过了大江,凭梅芜城的门人符印转入龙虎山的丹崖洞天,在龙虎山的种民聚邑祥瑞镇歇足。我的心方才安定下来。
时已三更。种民们作息规律,早就入寝。梅芜城领我至镇上的知客驿所。驿所倒还有伙计值夜。梅芜城自取了驿所的灵药裹布包扎头部。
我向他道,自己代表观水祖师隆重其事地上山还图,如今惨战之后,衣衫褴褛,有碍观瞻,不便径直去见徐掌门。请延一日,我要换下知了义不合身的道袍,找镇中裁缝制一套新鲜法衣。反正我们昆仑和龙虎宗的法衣相似,皆是灵蚕吐丝所制,除开个别细节剪裁,也就是染色差异:昆仑法衣男女皆是天蓝色;龙虎衣男为黄色,女为月白色。
梅芜城称善。如今天晚,他也要上掌门方丈处回禀一路经历,掌门更要召集诸位真人师友,总也须二三日。
他便命驿所伙计赊与我值银子一万两的龙虎山券,计在龙虎会同院帐下。洞天里别处不同,自行货币,这龙虎山劵好与我置办衣裳。梅芜城又向我介绍了镇中一处上好裁缝。待明晨老板开张,一二日内就可办妥。
我两人遂在驿所告别。
我在驿所雅舍沐浴调息完毕。小睡片刻,便振衣而起,整个人无论精神还是肉体都焕然一新。有九转神炉加护,无论元神还是肉身的伤势即刻修复,远比武神周佳的不死印优胜。只是这神炉守时不能攻,攻时不能守,但天下毕竟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白昼间与顾天池争斗的种种景象又浮现在我心头。
我寻思:今天瞧剑宗众人的形势,大众都无知无识。那晓月看起来倒不是如聋如哑,似乎晓得些镇妖塔的奥妙,他也信不了顾天池。如今顾天池既能从镇妖塔知道我的行藏,我躲哪里都没有用处。可形格势禁,他也没有分身之术,又有无数无法任意出入的洞天限制,并不能如影随形地追杀我。
魏峥嵘不知道是如何光景。顾天池既然要带那九转塔上山河榜,似乎魏峥嵘又似萧龙渊那样离不了塔,只能向顾天池发我的踪迹指示。顾天池自毁本命神剑,我又向剑宗人泼他脏水,他既要回复,又要搪塞晓月他们旁敲侧击的试探,料来这几日是不敢纠缠。等顾老儿在山河榜上作妖吧。
我从纳戒取出一张纸鹤,伏在案上,给琳儿写起信来。今日之险,本不想让她忧心;但许多人在场,以后总要传到她耳里,如今隐瞒,日后少不了琳儿责怪。既然如此,索性现在就安慰琳儿。
我在纸鹤里添了许多给琳儿的情话,稀释和顾天池死斗的惨烈。写到酣处,不禁又在信尾给琳儿补上今日创悟的一门“地狱道”法门。与顾天池斗时,我创出等活地狱、无间地狱,现参证雷法总纲,又扩充出八热地狱、八寒地狱之法,总成十八地狱,合地狱一道。
八热地狱,与雷法总纲有重合之处;八寒地狱,却是夺彼人之热,使归于热寂之法。却和一些邪修的夺魂夺血同理。
若不是怕搅扰种民睡眠,我简直兴奋地想对月长啸。金丹时一个修真者要建立法门,不知道要糅合多少道术法宝,拜访多少前贤师友,经历多少险阻生死。如今跨入元婴,得了九转神炉和力战真人的机缘,便油然生出一法来。这也是我在这一世独立创悟的第一个法门。
全祖与观水的神炉还是道门消失之后的九转法宝,融入的只是两个返虚对大道的理解。当日兰钦那期门人,得到了盛满无数证道者理解的镇洞法宝,必定有一览众山小的进境。
九转神炉不可再得,往后尽可用类似的苏生法子代替。凡法门,总是先有心,再有理,后有具体的步骤符咒丹方可堪传授后学。
但写给家人玩笑,我就聊叙大意,细节待补,也不怕泄露于邪魔了。
在纸鹤上一挥而就,我又向符纸注入神念。原来写满字迹的纸鹤悉数隐去内容。此名神念封契,唯有收信人可用神念解封,重显字迹。
我出了驿所,寻到镇上的道标:这是一种特别的信筒,看上去是长了眼睛那样一条缝的十字形木头。各大宗门的道观内俱有,专门邮寄纸鹤。
如果无风无浪,不必道标,纸鹤便能飞翔万里,往返寄信人与收信人之间。但天下多凶地绝地,又多灵气异常扰动之所,纸鹤往往遗失。宗门遂在各道观、下院、香会遍树道标,织成一张星罗棋布的巨网,纸鹤在道标间的虚空穿梭,便安全快速。
道标不能传递重物长物,也只能传递只带文字图案的纸鹤。恰似木牛流马能载重却速度迟缓,机关鸟载物轻却能疾飞远行。
剑宗原来与我们昆仑也通道标。如今交恶之后,昆仑只与龙虎、星宗相通道标了。
我递纸鹤入十字木的缝内,然后在静谧星空的夜下呼吸着清风。种民之镇没有盗贼,无烦巡逻;有自鸣大钟报时,也无须更夫。只我一人漫步。ωωω.χΙυΜЬ.Cǒm
元婴的强大七识将镇内的动静全摄入心中。已经四更天了,我听到了妇人捣衣、洗浣的声音。听到了男人舂米的声音。又听到青年男女房中厮摩之声。还有妇人赶娃起床,用板子催娃赶明日交公立塾师的墨学、儒学的功课。
万户之声收于一耳,我心中也不燥不乱,犹如倾听大海浪拍。
洞天外的人间征战、修真者的钩心斗角都与此间无关。古贤阿q所谓末庄的羲皇之世,也不过如此。
镇上一间茶楼犹悬着灯火,名唤望月楼,我走了进去。种民们自炊饮食,只节庆时聚会酒楼。往常酒楼的生意全靠山中弟子和往来宗门的外人支撑。昆仑如是,龙虎宗也如是。
我向伙计点了鱼、鸡蛋和牛奶。这是一切宗门洞天仅有的荤食。其他牲畜的血食有伤天和,惹灵兽脾气,又浪费人手,各宗管俗务长老们都不愿意置办,还是清淡的省钱省心省议论。
厨子们的巧思只能钻研鱼、奶、蛋三种。昆仑宗有七十二种鱼的作法,龙虎宗的酒楼我问下来有一百单八种作法,不愧是道门次山,底蕴深厚。
我夹着鱼团子尝了一口,停了筷子。对桌一个食客瞪着我的面相端详,一言不发。那是一个眼细如鼠,圆睁如猫的五短身材金丹。他没有龙虎宗人的道家气息,反而类似行走在人间,那些得了只鳞片爪道术的纵横家、货殖家金丹。四更天在酒楼吃喝,也不是种民的作派。
在各宗的种民镇,除了门人、种民、还有第三种人:便是来各宗寻找机会、兜售各自技艺才学的外道十家金丹。成功者厮混成宗门的客卿;落寞者盘缠耗尽,淹留在镇上成了种民子女的塾师,传授儒墨农武刑名各家致用学问。
我既然那么好看,就让这位先生看完了。我于是不管他,继续搭配着奶酪吃鱼团子。
那五短金丹瞪了我足足一炷香,终于收回了眼神,动身凑前,向我一揖,“学生名唤刘季温,是行走天下的纵横家,在龙虎山寻机遇有三年矣。方才我用师门秘传的冰鉴相术观察尊驾——”
我笑道:“不劳先生烦心,我今日已有过血光之灾。”一面分享他鱼蛋餐饭。
刘季温尴尬,一顿后道:“今日血光之灾过了,还有来日的血光之灾。尊驾必是昆仑的荡魔院知院原剑空了,来这龙虎山归还十绝阵图。天下乱方才起,不止阁下身忧,天下之忧方才开始呐。”
我披着狮子皮遛街,这刘季温关心时事,或许能猜到我的模样。我还图之事,龙虎宗也必定张扬天下,让昆仑不能抵赖。纵横家近水楼台也能料到。刘季温并非真能未卜先知。
我没有被他虚声震撼,只不动声色地道:“山河榜后,天下就要大定。昆仑代剑宗掌握天下,势所必然。即便稍不如意,妖国降伏后,天下便没有动兵革的理由,无非几家修真者斗法赌赛,就如当年上官天泉赌得凌牙门一般,天下百姓哪有什么忧虑呀?——先生不必在龙虎宗蹉跎岁月了,天下即将安定,纵横家恐怕不能如愿游说诸侯,还是潜心写作稗官野史小说异闻,在书坊混个大神吧。”
刘季温不以为然地挥舞折扇,就像舞狮舞龙那般,他道:
“人不能安于妖,世家不能安于种民。昆仑、龙虎、剑宗都将不存,天下散乱在即,哪有安字可言。学生我来的不迟,还怕起的太早,原知院没有睡醒,听不进我的先知之言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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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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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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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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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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