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备的长耳小兽不知道潜伏在何处,小屋袅袅升烟,我嗅出药味。
“霍”地一声,我推开半掩的门,从屏风的镂空透窗里我看到白衣少女正用蒲扇来控御丹炉之火。屋中的各个案上摆放着各色丹药葫芦和捣药杵。
抓住木门的手忽然一僵,血糊满了我手掌。我陡地发现自己的左手被莫名形状的门(不知觉间浮现出兽口的模样)咬在口中。兽口的锯齿牙嵌入我的臂肉,密布倒刺的舌头缠上手,往兽口的深处拖曳。
犹如飞剑撞击的电光四溅。
我令咒护持的手也即刻拽住兽的舌头,往外死命拔出。恍惚间小屋也摇撼起来,汽笛般的喵呜声大作,我好像在把大地掀起。
“退下,少司命。”
原芷命令。
手上的力一松,我依然抓在平平无奇的木门上。除了冷汗涔涔下,身上并没有一点伤痕。但我一度错觉屋子就是念兽的躯壳,门就是念兽的口。
“姬真人指点了我一些丹药之术。我正梳理自己以前研习过的丹道,一面钻研,一面给自己炼药。”
原芷轻轻地咳了几声,牵着我的手一道坐在榻上,剪水美目凝视我,
“今夜发生了什么扫兴的事情吗?这么早离开会惹文侯和琳公主不高兴的。”
我不理会她的明知故问。
“我可不会和琳公主结为道侣。我的父母都死了,这天下我只有你一个至亲。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再不和你分开。”
我越说越急,心潮波动澎湃,竟然比遇到武神周佳和妖猿德建这样的元婴邪魔还要紧张。过去的修炼和舍弃性命的战斗在我念头里一一掠过:其他人是浮世邂逅的旅人,小芷则是我人生仅有的可以捉住的东西。
原芷抚摸我的左臂,指尖触到了臂上的令咒,幽幽说,
“所以你无论如何危险,一直不忘记攒下些真人的令咒,好有朝一日控制我的念头,让我由着你的心意指使。”
我呆了下,随即说,
“我可不以为自己是错的,你的念头的确偏差。”
原芷说,
“二年前我还稚嫩,统御那些岛民的手段是酷烈点——那也是因为根基浅薄不得已采用震慑手段——要是义父在世,也必定会那样做。你既然当我是至亲,当初就该完全信任我;可你却被外人挑拨,妄图把我囚禁。我可气恼伤心了好一阵子。偏差的是你,非我。”
她笑了,涟涟的泪含在眶中,
“你自己又很骄傲,不肯认错,才借口破除我的妄心胡乱折腾,白白浪费自己的道行进境——当初我和你讲妄心的不好是自己不懂道理,现在我明白妄心无非我家世代传承的念想——其实妄心真心又有什么差别,生杀善恶都是我的种种相。你是我的至亲,我不会害你的性命;我继承慕容家业,当然要费尽心力复兴。种种行事毫无违背。”
她的口气既没有哀怨,也没有愤怒。不知道我和她分离后发生了什么,小芷仿佛把妄心当作与生俱来的命运安之如素了。冷血寡情的慕容、温柔解人的慕容、杀伐果决的慕容、隐忍不发的慕容……浑然汇成了一体,再无非彼此了。
一人而有千面,千面又同是一人。
我也再不能分辨她言语神情的虚假真伪。
“现在,就用你左臂的一枚令咒试着解我的妄心吧。我要告诉你:龙虎掌门的令咒也不能左右我的念头。”
她把我的左手贴住自己胸口。
——破除她的妄心。无论是何当厉害的神魂之术,请令咒为我破除。即使能窥见大道的真人,五通令咒都能影响,何况她一个弱小的金丹。xǐυmь.℃òm
我默默祷告。
急急如律令。
原芷一定是在虚张她的声势。或许下一个呼吸后,情势就会改变。
“忽!”
一枚令咒从我的臂上消逝。
原芷的目光清明,泰定自若地把我的手挪开,“可惜了,如果让我的躯壳用金目鲷自刎,或许这枚令咒能办到。偏偏你浪费在改变我的本心。余下的三枚令咒要好好节约,留待日后克敌制胜。”
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所未有的挫败感
未有的挫败感
有的挫败感
的挫败感
挫败感
败感
感
“以后不要痴心妄想,回去向琳公主和文侯道歉吧。现在你和我一起对双方都没什么好处:你会惹怒琳公主与昆仑掌门,我也难免和文侯产生隔阂,结果你我谁也得不到昆仑的照拂;如果你顺着我的意思做:我把自己的部属归附文侯,借用她的旗帜来充实力量;你和琳公主结为道侣,日久也能成为支持我的宗门助力。各方面皆大欢喜。”
原芷顿了下说,柔声道,
“你刻在我心里的烙印就像刻在树上的痕迹,越久越深。虽然我们之前有过误会,现在我一点也不怀疑你对我的忠心。我知道让你和一只虎妖相伴委屈得很,但守到我把天下都掌握的时候,你还会回到我的身边。”
“为了你的宏图霸业,你把我卖给了昆仑?”
我失神问她,连愤怒的力量也没有。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你是我的至亲,也是我心爱的人,把你抛出去我舍不得了一阵,我也一直压抑着对琳公主占有你的妒忌心呐。但最后还是做了这个抉择。”
她又轻轻咳嗽起来,然后脸贴着我的脸,神念传到我的念头深处,
“虽然现在我势力微小,总会有出头之路,不要对我成就大业的前景灰心。这三界内有一个真人们知道的秘密,关乎天命的兴替降临。慕容观天还在剑宗时从器重他的剑宗上代掌门独孤子那里得知,代代相传到我。可要我透露你?”
“我不听呀!”
我把慕容芷推开,她撞在丹炉上。炉子一下倾覆,火从炉内翻溅,倏忽烧遍了木屋。
火不能伤我分毫,都环在慕容四周,烧上她的法衣。
慕容拔出金目鲷,任由火焚身,双目则和我隔火相望,
“小空,不跟从我,你又能去哪里!昆仑无非觊觎你前世的法力神通和云梦之人的纠葛,把你视为夺取天命、飞升仙界的道具。迄今你还蒙在鼓里呐。我也要夺取天命,但你对我是特别的!”
我恶狠狠地咒骂,
“你们都该被天道诛杀。全天下的人与我都是陌路。”
隆隆的奔雷淹没我的六识,一切诸相都不能闻见。我不知生、不知死,不知道自己何从来,也不知道去何处。躯壳和自己的念头乖离,行尸走肉般在天地间独行。慕容芷、琳公主、昆仑、剑宗……一个个离我远去。
我一个人也不挂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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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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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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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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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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