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接触,我对张机子颇有好感:此君遇事沉稳镇定,待我不卑不亢。我不想让他久候,急从道场后的药池跃出。在内室换上见掌门的法衣、佩上法剑,然后游至前厅的的镜前整妆(一呼吸内一气呵成),请他入室。
随着元宵斗法的终结,我为斗法而强行提升的真元也跌落回上层金丹的规模。
张机子引我往上清宫的别院去。
重重回廊中我用神念问他,
“张师兄,昨夜后来两宗的真人们是不是又去密室谋划,琢磨划分帝家的势力了?”
——和琳公主搭文侯车回上清宫后,我调养迄今,外面的事情全不知道。
“诸位真人有大悲悯慨然入世为天下人求福祉,我们这些出世的门人只能高山仰止了。我修持自身尚且无暇,世间的学问更是大半寡昧,世俗的事情就是听过也留不下心。”
看来张机子就是知道也不会说了。
我迅速转移话题,
“小芷……恩,我姐姐回了河北军营还是借住在文侯府呢?”
“原芷师妹去文侯郊野的辋川别墅了,约莫黄昏回城。”
昨夜在御苑被猴妖毁去的是唐未央的替身傀儡——小芷斗法时泼人脏水,事后是担忧唐未央会去文侯的别墅寻找物证,洗清污蔑吧。
我转念想安置那具傀儡和手铳的小庐有屈灵星赐予的念兽少司命镇守,道胎金丹休想入内寸步。这件事终究会变成两宗各有说辞的无头案。
我暗叹了一声。原芷做的这桩事情绝不磊落,我可袖手不管。
——还有什么事情我要问张机子?
我敲了下自己脑袋,始终想不起来。
“掌门师尊暂居宫观的这栋别院,师弟静候掌门处理毕宗内外事务吧。我奉师尊之命还要为天子清整御苑:昨夜宗门和妖邪斗法,酿成御苑数十里死寂。我宗承诺普施甘露,俾使百里灵山在仲春苏生。”
张机子领我至一栋别院告辞。
门户虚掩,我一推而入。
别院小桥流水,开遍了雪蕊似的梅树。一股莫名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我在上清宫有日,第一次发现道观内还有如此好的去处。
我在梅林中走了几个之字,看到一张古树桩雕成的大案,木案四面各安置了一个小榻。一个榻位眠着一只肥美的虎斑猫。案上摆放好了酒器,我嗅出是长生酒的缭绕妙香,主人位置的那盏酒少了一指的量。
琳公主是白虎一族,我琢磨那只虎斑猫是不是她某家被编入昆仑道兵的妖怪亲戚。可是我却几乎察觉不到猫散发出的妖气。
或者他真的是一只灵智初开的猫(我基本不信);或者这是一只缩小到猫形的道胎虎道兵(我心里开始盘算他和颜缘的关系)。
“四万亿,你好大的胆子!原来溜到这里了!”
别院水边的馆阁里传来琳公主欢快的声音。
她换了蔷薇色的轻纱,轻灵地步至我临近的小榻,玲珑的足踩在藤萝鞋里。原来粉碎的右手回复如初,莲藕那样圆润丰硕。
“原君坐吧。这里不是昆仑掌门作主,是我作主。嘻嘻。”
她的右手拾起席上的拂尘,鞭在小榻睡猫的脊椎骨上。这一手的劲道极弱(连筑基者的开金裂石都达不到),猫却嘶叫着从好梦醒来,戒惧地跳上木案。看清是琳公主后,一溜烟窜开。
“我家养的猫,会抄书;其他别无长处,极蠢又贪小。十年了连人话都不会说一句,比起逢蒙差远了。”
我坐上原来四万亿占据的榻位,想了下把缺了分量的酒换到自己这边。那盏酒大概是猫精偷喝的,承受不了药力睡了。
“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姬琉璃的画,也是他构建的一个法界,外面的人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画描摹的是过去帝都的一处好花园。真实的花园荒芜了,但丹青让之长存。”
琳公主介绍。
“你的手还很好吗?”
我问她。
“我刚睡醒不久,透支真元当然衍生得血肉完全,就是现在全身乏力,用不出术法来。不过这段时日宁静,我也不需要斩妖呀杀怪呀——就是要斩也没有剑了;用手撕开邪魔的话,也容易把衣裳溅花——和翩翩认识后我早不干了。”
少女边酌边说。
我终于想到忘记问张机子什么了:自己心目中把翩翩放得太远了。
“上官师姐还好吗?昨夜她没有立功,龙虎的那个小老太婆真人要她死的眼神都有了。”
琳公主停了杯,
“现在还是让翩翩静一会儿吧。晚上姬师姐请我们逛帝都,我写纸鹤劝她来散心了。”wWW.ΧìǔΜЬ.CǒΜ
“原来你的剑也废了。”
我说起剑的事情。
“彼此彼此,金乌剑灵还在。我当时撤手不迟,否则不止剑灵,我的半边身体恐怕都要没了。”少女夸张地做个了鬼脸。
“——如果你老实佩上和氏璧,怎么会遭到这样的奇险?我许可你斗法,是让你积攒功德,不是让你轻掷性命——再这样胡闹,以后你们白虎绝种,我不会再管。”
颜缘掌门的声音传来。
“那时我把和氏璧借了原——”少女抗议到一半缩嘴。
(“我答应爹爹要一直戴着和氏璧的。”)她神念里对我说。
我有些歉疚。
玉树临风的中年美男子执羽扇翩然而至。四张小榻还欠一人。
“天落道友不修辞令,性情又像磐石难动,耽搁到卯时三宗才议出一个保帝家江山的方略。幸好有剑宗的拔都在星夜舞剑,才不显得无聊。”
颜缘淡淡道。
我和琳公主都静了下来。下面掌门会向我们透露三宗纵横捭阖后的结果吗?
“原剑空,你入门一年就积累了内门弟子该有的修为和功劳,按例该拜位师尊。我想你也未必愿意昆仑其他的元婴道友担当你道法上的指导——你的性情太骄傲,还有击退云梦之人和妖猿德建的大功绩,做不乖他们弟子的。”
我脸红了一下。掌门说的很对,也不客气。
“那长老会是要请五位真人中的一位做原君的师尊吗?”
琳公主小声问她爹,
“我想爹爹做原君的师尊最最好。”
她咯咯笑起来。
“你不要胡言乱语。”
颜缘斥她。
“敢问掌门,那位真人精专神魂之学?我想拜为师尊。”
我不假思索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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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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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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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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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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