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昨日守城的门人换到内城歇息和修炼,外城楼上我拨了另一批门人轮换。
颜若琳昨夜看我的华光布施莲灯,忽然有了明悟,回内城抽时间修炼。
城楼下火湖熄灭,火莲凋落。柳子越领着几个门人在护城壕里边一边清理战场,一边清点战利品。他来回逡巡,目力如电,好像逐腐的秃鹫。
于是,今日由我和暂空暇了的翩翩两人环外城巡逻。
“翩翩师姐,你好像心思不宁的样子。是为了燕院主迄今未归担忧?还是参悟黄庭经有了障碍?”
翩翩依然若有所思,对我的问题恍然未觉。
东城楼内响起拳风呼啸。
我无声走近城楼漏窗,看到镇守东城墙的地藏正在指导逢蒙武技
——黑白熊正和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形精金傀儡搏击。他一对熊掌转换如水,拳势如风拍击傀儡各处要害。
“剥”、“啪”、“剥”、“啪”。
精金傀儡的关节和头颈被逢蒙重手截中,立刻响起了金属爆裂的声音。
黑白熊的出手没有虚招,一律是迅速简明的硬手,把他的熊身本钱发挥得淋漓尽致。我判断人类筑基者看到现在的逢蒙都会选择先行退避。
“修道讲明心见性,万物各从其性而得逍遥。对妖而言,兽心就是本来面目;对你而言,虎豹熊罴的强者之心就是本来面目。你要修出妖丹,就要有强者之心。我们灵性点开后,兽心逐渐被人类那样的七情左右。你要复归婴儿,回到自己还是小熊时,把积在灵台的尘埃全部拂去。”
地藏一面悠闲地喝着葡萄美酒,一面给逢蒙谈论了一番大道理。
这番道理是我闻所未闻。地藏来自北荒,他念叨的东西是我见识外的妖族传承。
逢蒙把人形傀儡整个打软沓下来。他看到地藏的葡萄酒已经见底,就从自己脖子上吊的宝囊里又取出一桶奉上。地藏毫不客气地收下。
“这是小熊逢蒙孝敬地藏师傅的。多谢地藏师傅指点。我也要像地藏师傅那样凝练自己的妖丹!”
——原来逢蒙拜了地藏狮子学艺。
所谓妖丹,就是妖族的内丹,和我们修真者的金丹一回事情,是妖的精、气、神凝聚的道心。看来,黑白熊不满足当一头月例丰厚、贴心公主的灵兽坐骑,而是要做自强不息的金丹。
尽管模样一如既往的萌萌然,但过去懒散的小熊渐渐逝去。
我也不知道黑白熊的选择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我担心的是师弟。”
忽然,翩翩蹙眉说话,
“我听说了师弟和华盖将军谈判接纳鬼兵的事情——我们两宗的方略和剑宗不同,接纳弃暗投明者的前例众多,但师弟这次许诺接纳成千鬼门修真者,实在超出了我的见闻。即使事成,也要惊耸天下的同道,引起数不尽的议论。”
“师姐是好人,一直照顾帮衬我。你不会说我坏话的。是谁在暗处扇风议论?”
我的眼神投向城下,柳子越的清理工作大致完成。他抬头和我眼神接触,微笑着和我打了个招呼,
“师弟真是英明神武,这次我们大收获!——金银尸的骸骨都能炼药炼器;上千中品、下品的宝兵通过满盈会的渠道也能卖个好价钱!”
“柳师兄快快进城沐浴。焦土里食尘许久,你辛苦了。”
我客气回应。
“流言总是不胫而走,源头扑朔迷离。”
青衣少女望了眼柳子越,淡淡道。
“不管那么许多。我们的目标是打败云梦城的妖邪,取回南宫的心。手段无所谓,先完成这个目标再谈。”
我心头浮起琳公主昨夜说的——“修真者求长生已经逆天,说起恶逆,没有谁比我们修真者更大的”。昆仑掌门的话,让我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兴奋。
接纳上千鬼修,比起逆天修仙,算什么恶逆的大事?
“万一师弟被宗门的古板长老追究,我会站在师弟这边,琳公主也会站在师弟这边。假设我们的行事出了偏差,也不该让你一个入门不到一年的外门弟子来担。”wWW.ΧìǔΜЬ.CǒΜ
翩翩的语气坚定。
“师姐,多谢。我的行事没有偏差,只是变通罢了。”
地藏狮子突然跳上东城楼的屋脊,他的耳朵尖尖竖起,狮子吼笼罩一城:
“东方有敌,元婴者!”
南宫和龙少飞掠到我和翩翩身边,红衣少女也飞上城头。诸位门人纷纷祭起法宝飞剑,如临大敌地守在城墙之后。
我目力尽头的地平线轰隆响起了一道霹雳。
那里的天裂开了一个口子!
虚空里垂下一道天河,决堤洪水般漫向县城。
地动天摇。
我们的城池晃了起来,仿佛我立足的地方不是平地,而是狂风骇浪中的楼船,或者暴跳龙王的背脊。
我差点错觉自己回到了跟随父亲在大洋上驰骋的日子。
天河中有不明之物向黄鹤县梭子般游来,我神念中他体态比鲸鲵还大。那么巨大的东西,在水中的移动竟然快过声音!
“是妖兽白听。”
青衣少女说,她悄悄把手笼进袖子。
但我没有漏过她这个小动作,我隔着袖子握了下她仍在抽搐的手。
(“别怕。”)
我神念传递给她。
翩翩亲眼目睹过那样的元婴妖兽全力施为,我想她的心头依旧残留了恐怖。
若干门人取出飞剑,驾剑要走!他们大概自仗手上涂了躲猫猫,现在逃跑还来得及。
“停下来!我们金丹众多,这里阵法城池完固。没有更好的藏身之处了——而且,妖兽在流血!他重伤了,我们一拥而上,能杀死他!”
我指着渐渐漫上城墙的大水,水中骨碌碌泛起生生灭灭的泡沫,都是血沫色。
那些门人慌忙择路,貌似没空闲听我的话。
我向马飞黄使了个眼色。
他和两步邓高王立刻腾起,把升到半空的门人迫降下来。
——原来要先遁者全来自龙虎门人,跟随我的昆仑门人没有一个脱逃。
我心中宽慰:数战下来,昆仑门人对我有信心;那些龙虎门人是心头有妖兽的阴影,我这次可以谅解他们。
“燕院主没有死。分明是白听妖兽被燕院主重创,从燕院主的法界逃脱。镇定!镇定!我们能杀道胎金丹,重伤的元婴下层一样杀!”
大水升到我脚下城墙下三块砖的高度后,不再上升。妖兽黑压压的神念把方圆百里全部罩定,上天无路,遁地无门。
起先要走的龙虎门人见再也走不脱,无可奈何地长吁短叹。他们呆呆盯着手上我涂的胭脂猫猫,收敛气息,双掌合十,口里念念有词地祷告不知道灰灰多少年的周楚南祖师保佑。
“诸位师友,绝境中务必相信师弟。我们面水一战,和妖兽的胜负未可知。”
翩翩的手恢复了正常,向我轻轻道声歉然,然后鼓舞龙虎门人。
“喂,你们谁这辈子杀过元婴者?买卖送上门了啊!元婴妖兽的全身都是宝啊!”
红衣少女举剑高呼,惹来地藏一记白眼。公孙纹龙微笑着揉揉地藏的脑袋,“你全身是小宝。”
“也罢。我们反正走不了了,随师弟求一线生机吧。”
龙虎门人一人黯然说,其余人齐齐点首。
“好。大家往内城退守。收缩阵法,聚集灵气。”
外城东墙响起了攻城槌那样的沉闷声音。
“咚。咚。咚。”
攻城槌本来是破不了黄鹤县城的,但元婴的妖兽可以。
“轰隆隆隆……”
外城墙的垒石像推倒的骨牌那样排排塌了下来,妖兽白听抬起了他的头颅,然后是拱倒城墙的前凸鼻子。我整个人只有他瞳孔那么大。
这头河童马有宫阙那样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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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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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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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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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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