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并不是常来广陵城,一个月难得见他一次——父亲的帮派实质上就是一直精锐的私人军队,在南宫大头目的指挥下征战频繁。
在搬到神风国的城堡前不多的接触时间里,除了教我拳法架势和用棍棒让我印象深刻地存想敌人的位置和突击,他所为我做的就是用各种灵药帮我易骨洗髓——
现在我回想起那两年的练武的情形,印象最深刻的是自己像牙祭前剥光的小猪那样,白白净净地被浸到盛满药水的大瓮里,父亲的手掌隔着贴在瓮外,瓮里的药水就仿佛被法术操控起来那样,如同针芒一般渗透进我的毛孔。那种状态下我的毛孔不知为何,完全无法闭合,药力在我的身体中随兴肆虐、流通,最后沉淀。
那种灵药不是筑基丹或者黄芽丹那种让凡夫致死药量——但即使对成年人来说都已经十分浓郁,比糖胶还稠,比泥浆更混——本来这些灵药就是制作筑基丹的素材,在世俗间都称得上珍贵,来自南宫大头目的赏赐和父亲的战利品。
我现在已经知道父亲是用寸劲把药力渗透到我至深的骨髓之中。筑基上层的武者能打出寸劲隔空伤人,但惟有金丹才能做到奇特的金针渡人般效果。
我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十年,照着父亲安排的练习项目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肉体从肌肉练习到骨骼,又从骨骼练习到脏腑,不知不觉会了外功,又会了内功。
——王祥符无匹的气逼入了我的骨中真髓,这种感觉让我回忆起童年浸在药水大瓮里的情形。
童年时代沉淀药力像千层饼那样一层层揭开,支持在我在王祥符的气逼迫下支撑不倒,我几乎有一种旧友重逢的感觉,它们不断从药力转换为我坚实的元气。
我的身体有大海被搅动的感受。
我进入了内功上层的领域。
四肢百骸中的真髓爆鸣起来,
先是闷雷之声,最终雷和云变成没有终止时刻的无垠之雨和覆盖大地的汪洋接壤,
风暴和海啸的交响之声击碎了我。
自我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崩灭。
天地之大,人何其微。
满世界俱是雷鸣。
——内功修炼到了高层,修炼者的骨髓如同液体那边变化,质变的心音被称为“虎豹雷音”。
但对于我而言,“虎豹雷音”这是非常错谬的修饰词。
几条野兽的吠叫怎么能和我骨髓中的巨变相提并论!
满世界俱是雷鸣。
一生如同全身通电那样在我的心头掠过。
我终于能从浑然一气中精微地析分出五种气来。
我是仙苗,现在我本人完全确信。
我的土灵根和水灵根只属良上,但我的金灵根不可言喻,火灵根和木灵根超卓优异,这是我雷火风三咒元气的根源!
五灵根之气剧烈地发生着内丹学中神奇的炉鼎变化,
而金灵根的脱胎转变尤其强烈得超乎想象。
我的气就是大海!就是满世界的雷鸣!
渗透到所有骨髓中的药力都被焕发出来。
我现在达到的气规模不逊于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筑基武者!
这还才是内功上层,我的元气依旧不断被催发出来……
水漫溢出杯子,然后身体又被铸造成一个更大的杯子。接着身体又被重铸成更大的杯子,但溢出新杯的水又更多地漫出来。
这是我对新元气产生和元气规模扩容过程的比喻。
这样的过程,不知道重复循环了多少次和多少天。
我的气在螺旋般地上升。
我的身体原来被父亲用药注满了沉睡的元气。
——我发现王启年的教导让我走了一条有意义的弯路,我确实学到了很棒的武技,对气的精准控制大大上升;
但是如果父亲健在,他一定也会用精进勇猛的方法把我先推到一个高点,然后回头补完我的武技。
所幸我又回到了合适的轨道,不过以后的路只有我走下去。
“轰。”
王祥符似乎被我震退离身。
在他的旧气没有断续之前,旋即新一波更强烈的气又发入我的身体。
父亲多年为我灌注的药力到骨髓为止——骨髓也是世间灵药所能到达的极限地方。终于我的体内空空如也,它们都已经化成流动的气在王祥符的导引下去冲击最深邃和最神秘的穴窍。
——打通穴窍,引气入体!
无尽之洋平静了下来。
滔天洪水褪去的大地上生长出草木来。
星夜降临。
一团团浓烈的天火照耀大地,新生的绿色也配合着韵动的炙热天火流动起来。
大地之绿奇异地和红色、橙色、黄色、蓝色、白色的各种色彩混合在一起——那是从新生到濒死的诸星之光。
——心中的景象即使我本人都瞠目结舌,它们荒诞不经,却正是我本人所制造的。
脑子有没有烧糊?
我不知道灌顶持续到第几天了,是不是长时间缺乏进食造成的元气不济而产生了幻视?
但无论饥饿感和空虚感在我身体内都没有出现,元气依然充沛,王祥符异质真气的压迫感仍在。
我进入漫长的思考。
——是我习功法的本源问题。
从幼年开始练习的家传功法一一在我心头浮现。
大道玄妙,道中有法。
星宗的本源法门是对道家根本法的某种一级法推衍,是为星宗一级法。
身为元婴强者的南宫大头目是星宗弟子,他的功法成一家面目,是对星宗一级法的推衍,是为南宫二级法。
我父亲得到的是南宫大头目的不完全传授,他能成为独树一帜的金丹,是对南宫二级法的推衍,是为我家传的三级法——相对根本法,则是终末法。
我十年所学,本质而言,都是家传三级法。
不能超越父亲传授三级法门的藩篱,至多成为拾他牙慧的金丹。
现在先不论未来的境界问题,
我体验到的广袤幻境该是我家筑基境的特定存想中的异象。
是父亲所传功法到了特定境界的特定“念想妄境”。
我从来没有进入过筑基境的存想过,大海和大地的存想我清楚是气血骨肉的幻象,这在内功境的存想修炼中我早接触,海为气血,大地是骨肉。
那新出现的星空该是?
——穴窍!
以前我只能在极亢奋和专注的情况下感受到模糊的穴窍之声,现在我终于知道穴窍在我存想中的样子了——那就是喷吐着天火的星。
我能看到一百零八颗星,那意味着我至少半步踏入了筑基,有十数个的穴窍在沛然元气的冲击已经打通了。
只要先打通三十六个穴窍,我就能顺利进入筑基下层。
现在我的身体正在形成一个自成一体的循环小宇宙,一个内丹学意义的肉身鼎炉正在构建起来,一旦完全进入筑基境,小鼎炉就大致完成,以后我可以无障碍地服食与炼化父亲给我的丹药遗产,功力的增长就会稳健上升。
在把一百零八个主穴窍逐渐练通的过程中,除了肉身完全形成了一个炼化丹药的小鼎炉,和天地间灵气沟通的开关也会逐步开启。
肉身就不但是炼化丹药这个小源的内丹炉鼎,也是精炼天地灵气这个大源的内丹炉鼎。
如果是金丹的话,至少能打通一百零九个以上的穴窍。
三百六十五个穴窍全数打通,那是天地一体的境界
——无论是作为外部大天地和内部小天地的炉鼎都已经臻于完美。
金丹的肉身就是“金身”,
金丹上层的肉身是“无漏金身”。
肉身对那种境界的修真者已经没有神秘可言。
——实质上,“念想妄境”的出现在生理上也意味着充沛的血气从我的骨髓又进入了大脑连通肉身各处的神经。
身体的变革反映在大脑中就是匪夷所思的幻象。
人的诸多念头本来就是肉身最高级、复杂和神秘的形式。我从外功到内功的步骤全部完成,终于要练到脑子的念头里去了。
脑中行气是内丹学基础里最凶险的事情,比震荡骨髓真液还要差池不得。
筑基境就是练脑,修炼者的气血进入各个神经,特定的功法在他们的脑中制造出特定的“念想妄境”。
某些特定功法在“念想妄境”中的练功步骤是固定的。
是无数修真者用自己的生命总结出来的最佳解法——此外特定功法还有一千到一万条“此路不通,妄走必挂”的死胡同。
父亲用棍棒把他的三级法“念想妄境”的最佳解法打得我烂熟于心。
没想到十六还不到的我就要用上原以为长久闲置的解法了。
“念想妄境”如梦,
在梦幻般的流动宇宙中,
作为第三视角中立旁观的我,现在以第一人称出现在流动宇宙中。
一个念头形成的小我屹立在流动的绿色大地上,
小我和喷吐着天火的星辰等大。
然后我轻轻顿足,全大地震动,我跃上天际,把一颗星摘了下来,吃了下去,用小炉鼎炼化成己一体。然后又扑上天际,撕下半颗星炼化。那星的另一半有着“星蚀”那样的巨大黑斑,我迅即了然——这是在海上我滥服丹药后的丹渣映像,原来丹渣已经渗透入比骨髓还要深邃的穴窍中,怪不得一向不曾发作——如果发作就是必死的下场,它已经超出了世俗间药剂针石能达到的医治范围。
不过,如今已经已不打紧。我张口把半颗黑斑污染的星也吞了下去。
昔日我在内功下层完全无法炼化的丹渣,立刻化成最纯净的元气汇入体内的真元大海中。
在念想妄境中,我变成了吞食日、月和星光的天狗。
“吾是天狗。是日光。是月光,是一切天星之光。是全宇宙的energy的总量。
飞奔、狂跑、飞奔、狂跑。如烈火之焚城!如风暴之席卷!如雷电之践踏!
飞跑,飞跑,飞跑,
吾剥吾皮,吾食吾肉,吾嚼吾血,吾啮吾心。
吾在吾水银般的脊髓上飞跑,吾在吾琴弦般的脑筋上飞跑。
天狗即吾,吾即天狗。”
——那是刻骨铭心般的高峰体验,最无上的男女欢爱也无法凌驾其上。xǐυmь.℃òm
极乐。
极乐。
极乐。
化身天狗的我在念想妄境中不停地追逐并且吃掉星辰,到了四十颗以后我已经完全忘记了数目。欲念支配了我,我只是想吃下去。即使被星涨破自己的鼓起来的肚子,我都无法放弃自己的饕餮之欲。
“可以停下来了。”
念想妄境如同被钝器击中的镜子块块碎落。
现实中的我被简单简单的一拳轰入了石塔之内。
我整个人被打陷在一个把身体完全埋住的石坑中。
我清醒过来。
刚才我从念想妄境险些进入魔障,迷失自我是走火的前兆。
王祥符的灌顶中断,他用一拳把我强行从妄境中摆脱出去。
我略震下身,把自己从石坑里挣了出来。
这一拳对我几乎没有伤害,我一时疑惑这种力度的拳头真是金丹武者发出的吗?
——不,是我变强了。
那个石坑就是这一拳力度的明证。
我的衣服都粉碎成烂絮,要重新换一件,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想泡个热水澡。
“七天了,灌顶已经结束了,以后再不能有第二次了,到金丹你要自己去摸索。”
王祥符蹙了下眉,
“你的魔障很大啊,筑基境的时候脑中的气血变化强烈得让人吃惊。不突破这层魔障,你要卡在现在的境界很久。”
——他无法知道我念想妄境中的情况。现在想起化身天狗时的疯狂,我心有余悸,不过暂不管它。
“你到了筑基上层了吗?我刚才这拳可以一下打死成年大象。”
他问。
我回忆了下,我才炼通了六十一个穴窍。那样算的话,还在筑基中层的正当中。
“不,筑基中层。”
“……”王祥符沉默了片刻,“明天开始你重新练习武技,单有气还是不够的。”
他推开窗,黎明的朝霞淡淡在天空一抹。
七天过去了,我如同新生一般,每个精孔都洋溢着用之不罄的气,小炉鼎运转良好。
呼吸的节拍也和天地的律动吻合起来,沟通天地灵气的开关也开启了部分。
我听到了穴窍中舒心的地籁之声。
我升华了。
比同境界的武者要厉害的多。
十年的修炼在七天中结晶。
没有什么筑基武者在我眼中,金丹武者仓促的一拳也无法杀死我。
坠星山的洞府,我一定会替她获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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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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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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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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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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