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昌一时愕然,眼看着郭宁微笑走近,又连忙躬身行礼:“参见节帅!”
在尹昌身后两排文武,都是他麾下的得力干将。
这些人更没料到这个全没架子的年轻人就是传说中的定海军郭宁。愣了好半晌,才乱哄哄跪拜:“拜见节帅!”
郭宁上前两步,扶着尹昌,向着其他人笑道:“免礼,免礼,今日我是不速之客。咱们不要拿出公家作派,就当是朋友相见。”
几个比较重要的部下倒还罢了,一群低级军官们跟着尹昌时间很久,在滨州当惯了坐地虎,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听得郭宁这么客气,竟然真的都不再行礼,各自起身。
尹昌想要转身呵斥,郭宁的手掌稍稍一紧:“哈哈,尹将军,不必那么见外。”
他走到众人垓心,往四周看了看,尹昌待要介绍,郭宁已经指了指其中一个英俊汉子:“你是李禾!听说足下耍得一手好花枪,是滨州数得上的风流人物,哈哈,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李禾笑着应道:“节帅谬赞了,愧不敢当!”
郭宁稍转身,又指一个年轻人:“看你身侧悬挂短刀短剑,必是杨岳了!我听说你是济南府历城县人,这趟来此,想必帮了尹将军大忙吧!”
杨岳倒是很有分寸,连忙道:“为我家将军尽心效劳,理所应然。”
“足下则是江瑾,对么?我常听盐路上的伙伴们,传颂你的刀法。”
一个腰间挂着长刀的壮汉冬冬拍着胸膛:“便是我江某人了!”’
郭宁随手又指几个武将,一一报了他们的姓名。这些人当然有这样那样的才能,但其名望都局限在滨州一地,与横行河北山东的郭宁相比,真是天差地远。
偏偏郭宁提到他们的特长或者背景情况,竟然如数家珍,无一出错。
待到武将们一个个喜笑颜开,郭宁又向一青袍儒生微微颔首:“足下想必就是张衍一张先生,听说你是掌管税赋钱谷的大才……”
儒生惶恐摆手:“不敢,不敢。如来州的晋卿先生那般,方是大才,我不过是替东家算些小账罢了!”
“哈哈,哈哈,谦虚了,谦虚了。”
郭宁正待再与几人谈说,后头传来船夫的叫嚷声,原来是最前头一整队船只都已经稳稳靠泊,有些急性子的船夫直接把通行的长木板都搭上了,正用船桨冬冬地敲着船舷,催促岸上的壮丁赶紧上来搬运。Χiυmъ.cοΜ
郭宁竟如此熟悉己军人物,这给尹昌带来的惊讶,远远超过部下们。他直到这会儿才从惊讶中挣出,又怕那些粗人在郭宁面前说出不该说的言语,连忙催促他们:“赶紧带人搬运,莫要误事!”
一行人当即领命,也不向郭宁告辞,直接就散去了。
尹昌叹了口气,向郭宁道:“节帅勿怪。我这些部下,鲁莽惯了,不懂什么礼节。”
郭宁全不介意地摆了摆手:“我也是草莽间起家之人,咱们何必在意那些琐碎?”
两人站在原处看了看码头忙碌。尹昌又道:“节帅远来,不知会不会疲惫?不妨去我营里,容我置办些饮食,稍稍招待?”
“啊,不必,后头那几艘船,有点要紧,我得看着点。”
郭宁随口应了句,往后头高坡走了两步,继续眺望。
尹昌觉得有些奇怪,但也只好陪着。
两人寒暄了几句,尹昌没话找话,夸赞道:“以节帅的威名,居然对我滨州弹丸之地的文武如此了解,又礼贤下士如此,实在是山东地方的福气。”
郭宁连连摇头:“哪里,哪里,我之所以了解滨州豪杰的情形……尹将军,你可知道这其中的缘故?”
“看来,定有什么特殊的缘故吧?便请节帅讲来,我洗耳恭听。”尹昌凑趣。
“哈哈,乃是令郎告诉我的。”
郭宁微笑侧身,看着尹昌:“尹将军,令郎聪慧可爱,今后必能承家业、取功名啊。”
这番话,说得和和气气。可落在尹昌耳里,却如一记重锤,砸得他眼冒金星。大家都是老江湖了,这种话题,一点即透,哪里还用多说?
刹那间,尹昌连退了两步,身躯微微一弓,手搭上了腰间刀柄,露出了明显警戒姿态。
郭宁依旧面带笑容。
而尹昌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问道:“节帅,思政在你手里?”
原来尹昌早年与发妻育有二女,后来发妻早逝,他又娶了滨州大姓胡氏之女,此后纳了不少姬妾,但姬妾们一无所出,直到尹昌四十岁开外,胡氏才得一子,起名叫做尹思政。这孩子自幼聪明伶俐,被尹昌夫妻爱若至宝,恨不得捧在手里。
尹昌为了保障自身的独立性,就连麾下部将,都从没主动向郭宁引见过。还是今日郭宁亲自前来,两边才撞上的。
那么,郭宁怎么会见到我儿?
思政本该在滨州的!
尹昌只觉浑身发冷,说话的声音都打了颤。他再度问道:“节帅,你怎就见到了我思政孩儿?”
“尹将军今后要在济南府为官,家卷亲人留在滨州,怎能放心?所以我这次督运粮秣之前,先去了滨州,请得了嫂夫人和思政贤侄等人。哈哈,思政真的聪明,问他什么都懂。这一路上,我和他处得很是愉快。”
郭宁依然很放松,也全没半点敌对的姿态,他甚至背对着尹昌,伸手指点小清河上的船舶。
“尹将军的家卷,亲属,还有方才那几位文武部下的亲属,都在那几艘船上。”
说到这里,他提高了嗓音:“尹将军,你看!你看!思政正向我们挥手呢!”
尹昌箭步向前,果然看到船队后方一艘大船的船头,有个衣着华贵的孩子正笑着跳着,向两人所在的方向连连挥手。
在他身边,尹昌的几个姬妾,还有熟悉的奶娘、仆妇俱都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地簇拥着孩子,唯恐孩子在船上站不稳当。
尹昌的脸色变了又变,却见身旁郭宁挥手回应,而尹思政看到郭宁的举动,竟然笑得更欢。
与此同时,另几艘船里,也有军将的亲卷出来,立即引发了外界的惊讶。
李禾、杨岳等部下全然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出,有人连忙沿着河堤过去探看,也有人目愣口呆地回头看着尹昌。
娘的,看我做甚?
什么济南招兵,是个诱饵!这是调虎离山的计策!
什么都不用说了,滨州已经不在我手里了!
他转念又想,就算全军皆出,滨州那边也是我经营多年的本据,怎么就丢了?郭宁怎么就有这样的手段?
虽然脑海中一片混沌,可尹昌到底是宿将,这时候犹能压住情绪:“节帅,你是什么意思?”
郭宁的笑容仍在,眼神却渐渐肃然,最后沉声道:“尹将军,山东东路境内,只有我昌州郭宁的规矩。尹将军既然投入了定海军,就要遵照这规矩。山东东路境内,没有哪个军州自行其是,滨州也不行。”
所谓图穷匕见,大概就是这样。
这郭宁,真不是简单人物,我先前看错了!他是枭雄!
是那种,今天说完了话,明天就能翻脸的枭雄!
无数个念头在尹昌脑海中瞬间转过,他想到,自家或许就要失去兵权,成为笼中之鸟;想到滨州的子弟兵或许会被立即拆分,拿到各部去垫刀头。
他有些悲凉,又有些绝望,有些后悔不该背叛李全,又庆幸自己及时背叛了李全。
他再度放缓语气:“节帅,你待如何?但有号令,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皱一皱眉头。”
郭宁倒是耐心:“尹将军不要误会,我绝没想要为难你的意思。刚才已说了,尹将军要在济南府为官,家人亲卷一直在滨州,两地相隔不好。所以,我才将诸位的家卷一路护送至此。”
尹昌立即抓住了话语中的要点。
“节帅是说,我那思政孩儿,还有家卷们,都会交给我?”
郭宁哑然失笑:“那是自然,否则还能如何?难道摆在来州做人质?我何尝做过这样的事!尹将军,你胡思乱想什么呀!”
尹昌的紧张情绪蓦然放松大半,他不经意地抬起了垂在刀柄旁的手,向着郭宁作一长揖:“那么,节帅又说,要我在济南府为官?”
“这倒是有的。”
尹昌长长吐气。
想到郭宁横扫山东的强悍武力,想到他无声无息间控制滨州的手段,想到他承诺交给家卷的诚意,尹昌实在没有对抗的心气了。
这样的人物,怪不得能威震中都,击退蒙古军,又横扫了辽东叛军……这真不是一个小小滨州土豪能对抗的!
他苦笑着道:“节帅,我戎马半生,只会耍刀弄枪,今后若转成文职,若有做不到的地方,还请……”
郭宁忽然长大了嘴,瞪着尹昌,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嗯?”尹昌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愣了愣。
“咳咳……”
郭宁接连咳嗽了两声,正色道:“先前我说过,济南府是要地,非得经验丰富,名望高大的重将镇守。所以……”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又从锦囊里抖落出一枚小小铜印。
拿着铜印,他看看尹昌,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微笑:“这个是临时铸的,不过,已经遣人去通报了中都的丞相胥鼎。这件事情,他准能帮我办好。后继礼部很快就会拿出正式的官印。”
他拉着尹昌的手,把铜印放在尹昌手里:“眼下,尹将军先凑合着用一下,千万不要嫌弃。”
尹昌翻过铜印,只见其上镌有八个字:
“兴德军节度使之印”。
兴德军节度使!这是历来坐镇济南,统管阖府军政大权的正三品大员!
“怎么样?”郭宁在旁,有些羞愧地道:“我催的有点紧,所以印上毛刺还没修去呢,这个这个……”
尹昌把铜印攥在手里,长叹了一声,正正式式地跪伏下来,向郭宁行了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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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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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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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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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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