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这位谭表少爷容貌生的并不差,眉宇端方,穿着一身天青色绣竹纹长衫,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种谦和有礼的公子哥气度。是以当他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有两位在场的姑娘甚至娇怯地低下了头。
温棠只略抬头扫了一眼,便转开了目光。
虽说今天姜世子妃邀请了她过来或许是有那层意思在,但温棠没什么攀高枝的打算,权当自己是来凑数的。况且这里未出阁的官家姑娘也不少,温棠觉得以她商户女的身份,应当还不至于入了旁人的眼,这位姜世子妃或许是一时脑子糊涂想岔了、才会想到邀请她来凑数,也或许这事儿纯粹就是自己想多了而已,人家可能真只是恰巧请了她根本没这个意思。
反正不管姜世子妃有意无意,温棠都没打算掺和进去。她现在只想好好保住自己的小命,争取安安心心地多活几年就成,经历了先前孟康年的教训,温棠现在觉得婚事这种东西可有可无,不成婚也挺好的,清净自在得很,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儿。
一路上,温棠只安静地混在人群之中,在后面听着夫人小姐们和世子妃闲聊,也不怎么插话。当然,就算是她想要插话,这里的人她也都不认识,况且有几个官家夫人扫过她的目光之中隐隐带了些不屑,估计是瞧不上她这样的商户女身份,所以温棠也懒得去热脸贴冷屁股,就懒懒地跟在后面。
“前头院子里请了戏班子,是上个月刚从京城来的福喜班。各位夫人小姐若是有兴趣,倒是可以去听一听他们的新戏,戏本颇为新颖有趣。”谭文柏微笑着冲众人招呼着,目光却是不着痕迹地在人群后的某个角落停留了一瞬。
这福喜班最近风头正盛,来到扬州城不过一月,便是场场座无虚席,就连有些官家夫人小姐想要买票、也不一定能买得着,是以许多人都对这戏班子慕名已久、却还没能看上一场。
没想到平南侯府只是办一场花宴,就直接将整个戏班子给请了过来。
这会儿听谭文柏说到这戏班子,在场有不少人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姜世子妃便含笑领着大家往前头院子去了。
温棠原是继续落在人后,打算待会儿找处不显眼的位置坐着听戏,冷不防路上有个端着茶水的丫鬟匆匆自她身侧走过,不知怎么绊了一跤,茶水泼了半盏在她裙角处。
“奴婢该死!”那丫鬟惊慌地朝她赔罪道歉。
温棠垂眸看了眼裙角处的湿痕,皱了皱眉。
姜世子妃注意到这边的响动,转过头来冲那丫鬟不悦地斥了一声,“怎么办事的,还不带温姑娘下去换身衣服。”
“是,世子妃。”那丫鬟领了吩咐,带着温棠往附近一间偏院去换衣服。为了以防万一,温棠出门的时候,顾云瑶安排人给她备了同色的衣衫,没成想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场。
等到温棠换了身衣服出来,便见之前陪着各位夫人小姐去看戏的那位谭表少爷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见她出来,谭文柏便拱手冲她行了一礼,称府中下人失礼,给她添了麻烦。又说其他人已经往戏班子那边去了,世子妃吩咐他来陪客人过去。
“听说温姑娘前些日子收容流民,救了许多人的性命,当真是菩萨心肠。”谭文柏赞了一句,又自谦道,“谭某倒是自愧不如。”
这样一顶高帽子落下来,若是寻常姑娘家听了,只怕是要害羞自谦一番。
温棠却是抬眸,秀丽的眉尾微微上挑,浅琥珀色的瞳仁之中闪过一抹疑惑。
“谭公子是说我温家招工那事儿?那些流民比城中伙计便宜的多,温家自然是要捡这便宜的招了。”温棠瞥他一眼,那目光就像是在说怎么竟然有人连这个也不懂,想了想又恍然大悟般,好心自顾自地替他找理由道。
“想必谭公子家中家大业大,倒是不必像我们这等商户小民需要斤斤计较,谭公子不懂这些也算正常,倒也不必觉得惭愧。”
谭文柏被她一噎,面上笑容险些没有维持住。
虽然她这话没什么问题,但是他听在耳中,怎么倒像是在有意无意地说他蠢一样呢。
更何况谭家如今虽说外表光鲜,实际却负债不少,若不是谭文柏知道温棠应该根本不清楚谭家如今负债累累的状况,这会儿简直都要以为她这句“家大业大”是在故意讽刺自己了。xǐυmь.℃òm
这商户之女,当真是满心都钻进钱眼里了,连这种事情上也是精打细算。什么救济流民,原来只不过是为了钱斤斤计较,先前倒是他高看她了。
谭文柏心头一时间闪过几分轻蔑,若不是温家那家业还看得过眼,他怎么会将这种张口闭口就是钱的粗俗商户女看在眼里。
“其实若是谭公子府中缺人,倒是可以同我们温家一般,招这些流民只需要包一日三餐即可,谭公子不知,这一个月省下来的银子可不少呐。我爹在世的时候就常常教导我,咱们商户家赚的都是些辛苦钱,每一文钱都得用在刀刃上才行,可不能胡乱糟蹋……”温棠见他脸色不像先前那般和煦了,只做不知,越发“好心”地建议道。
听温棠这张口闭口都离不开钱,谭文柏只觉得满心厌烦,听说这位温姑娘自己花钱倒是大手大脚的,之前找人打听她就连随便逛个街就是上千两,对待下面的人却是这般苛刻,那些流民给她辛辛苦苦干活,她竟然连工钱都舍不得付上一文,可见心思之奸猾。
一时倒想起母亲当日里语气不屑地说那种身份卑微的商户女怎么配得上他,当时谭文柏还劝着母亲为了补上家中的窟窿且忍一忍。可现在他方才发现,母亲说的果然有几分道理。这温姑娘美则美矣,却不过是个空有一张美貌脸蛋的草包美人,满口都是那些粗俗金银之物,与他平日里见到教养极好的名门淑女们相去甚远。就连与她说上几句话,都叫他心生厌恶。
若是真娶了这样的商户女进门,以后指不定要闹出笑话来,丢了他谭家的脸面。
因着这份烦闷,谭文柏面上神色微变,一时倒也淡了些心思,领着温棠往前走,也没什么心情刻意和她搭话了。
耳边总算是恢复了清净,温棠坐在轮椅上微微低着头,掩去了唇角的一丝笑意。
这种自恃出身高贵的公子哥,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香饽饽了不成?
真当人人都想要攀高枝呢。
她好好地在温家当家做主舒服自在的很,干什么要自讨苦吃、去高门之中去过那种寄人篱下、伺候公婆丈夫的憋屈日子。
这位谭公子倒是有意思的很,一边瞧不上她这样的商户出身,一边还委曲求全地来接近她。
啧,怕不是脑子有病。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终于能休息一天啦,争取下午二更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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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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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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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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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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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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