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池惊讶地问:“烧了?”
玉璇道长说:“对,烧了。”
龙池不解,“为什么要烧了?”烧尸体特别臭。这次八门寨死伤了那么多人,捞上岸都能堆成尸山,先不说要耗费的柴火村里够不够,那味道估计全村的人都受不了。况且,几乎所有人都对自己死后的事看得无比重要,烧别人尸体就等于断别人的来生来世、生生世世,除非是天大的仇怨,否则不会轻易烧尸。她如果把八门寨的人尸体烧了,八门寨回头能来找她拼命,说不定愤怒之下会牵怒到提供柴火的村民。屠村这种事,他们又不是没干过。
邻村的阴阳先生说道:“看这日头和暑气,七重楼上当有旱魃无疑。”
龙池更加不解,说:“旱魃又不会下船,有旱魃和烧尸有什么关系?”
阴阳先生拈着胡须说道:“七重楼的传言由来已久,鲜少有人知其来历,不过,从船上的阴气和鬼雾来看,当是艘鬼葬船。鬼葬船养尸护船并不罕见,但要养出旱魃……”他说到这里,含笑朝玉璇道长看了眼,似想来个抛砖引玉请玉璇道长说上一二。
龙池更加糊涂了,问:“养旱魃怎么了?”
阴阳先生很是感慨:“这七重楼居然能同时养出这么厉害的鬼和旱魃,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玉璇道长没理会阴阳先生,对龙池说:“七重楼能养旱魃,养出其它尸怪不在话下。这一次八门寨劫七重楼是两败俱伤,无论哪一方胜出都需要补给,那些尸体正好为他们所用。八门寨的人生前作恶多端,别指望他们死后能够消停,一把火烧个干净,就当是为民除害了。”
龙池问:“如果八门寨报复,杀到滩涂村来怎么办?我能跑能逃,村民们可逃不了。”
黎唐先生用羽毛扇点点龙池,很是悠哉地拖长调子说:“老话说得好,趁他病,要他命。”
龙池看向她师父,喊了声:“师父?”她听师父的。
三途道长点头轻轻“嗯”了声,说:“去吧。”
龙池见连自家师父都发话了,只能照办。
她下了山峰,叫上掀起衣服扇风的二狗子,带着卦初回滩涂村。
王二狗一路小跑地跟在龙池的身后,说:“小池子,有鬼的地方阴气重,阴冷阴冷的,怎么这七重楼就这么邪门,不仅不冷,还热得要死。”
龙池回道:“师父他们说七重楼上有旱魃。”
王二狗跟得更紧,问:“旱魃?就是那引发旱灾要用火烧掉的旱魃?我记得大前年下游的赵村才烧过旱魃。”
龙池头也不回地说:“那不是旱魃。”
王二狗说:“谁说不是,烧完了就下雨了。”
龙池说:“那都是巧合。”
王二狗对龙池还很信服的,他说:“当时赵阴阳让开的棺烧的尸,大家都说是旱魃,赵阴阳也没反对,再加上烧完后就下雨了,大家都以为是真的闹旱魃。”他不解地说:“不是旱魃,赵阴阳烧它做什么?”
赵村烧旱魃,龙池忙着埋从上游冲下来的尸体,只有二狗子去了,她没去。后来她师父回来,听她说起这事,告诉她,那不是旱魃,只是因死者怨气不散,又没能被好生安葬,发生了尸变而已。
龙池说:“我后来遇到赵阴阳问过他,赵阴阳说那是荫尸。老阿婆生前受到儿孙虐待,含怨而死,他儿子为了省钱没给她好生安葬,葬的那块荒地正好是在低洼处,山上的水渗进去把棺材泡了。”
她顿了下,继续说:“水聚阴,再加上老阿婆怨气不散尸骨不化,便引起了尸变。荫尸张嘴吃子孙不可信,但尸变的地方,风水必然遭到破坏,成为凶煞之地。一旦老太太的道行够了,就该破棺出来害人了。她泡在水里,是湿尸,关节都还能灵活运动,可比那些四肢不能弯曲的干尸难对付得多。”
王二狗恍然大悟地点头,说:“原来如此。”
卦初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听得格外来劲。他打小就住在道观里,那是块风水宝地,不要说尸变,连只游魂都见不到,他还小,师兄们出去抓鬼灭尸也不带他去,他唯一长见识的地方就是滩涂村了。
他们三人到了滩涂村,先是直奔葫芦井,三个人趴在井边,伸手在井里捧水喝。
卦初到井边时,还想找打水的工具,待看到龙池和王二狗都趴在了井边大口地喝水,他渴得嗓子都冒烟了,也就不管了,把道袍的下摆别在腰带上,俯身就去喝水。
恰逢村长路过,他上了年岁,年神不太好使,远远地看到三个人趴在葫芦井边,从旁边一户农家屋檐下堆柴火堆抽出根柴火棍子,大骂着直奔过来:“小兔崽子,干什么呢!那可是我们村的宝井,救命的宝贝,你们这些小王八犊子……”骂到这,看清楚站起来的那人的背影,顿时骂得更凶了:“二狗子,你这个鬼煞星,老子……”趴在井边的人又爬起来一个,是龙池。村长的骂声顿时咽了回去,那脸色露出点尴尬,说:“小池子,你怎么跟着二狗子胡来呢。”抡起棍子就要去打二狗子。
二狗子灵巧地一个闪身,把还趴在井边喝水的卦初拉起来,挡住村长。
卦初的嘴角还挂着水珠子,道袍的袖子也湿透了。他那白白净净的脸臊得通红,说:“村长,我……我们太渴了……”赶紧作个道揖,连连躬身致歉:“对不住,对不住。”
村长见到卦初,那态度顿时大变,和颜悦色格外热情:“原来是小道长,没关系,没关系,尽管喝。”
龙池说:“村长,买柴。”
村长像有什么稀奇似的看向龙池,问:“你买柴?”
全村上下最不缺柴烧的就是她。上游每年不知道冲多少木头下来,她捞上来,扔在岸边,晒干后劈来当柴烧。尸滩子上横死的人太多了,除了有道行的龙池和恶鬼投胎的王二狗,村里没谁敢去尸滩子拣东西。那些被水冲下来的船木头堆成山,也没谁敢去动。
龙池说要买柴,村长打心眼里觉得她在说笑话。
龙池没钱,伸手朝小道士卦初一指,说:“他买。”
卦初虽是个年龄比龙池还小的道士,但他每季都要来给龙池送五色米和衣物,村里的人都认识他,有太平观的招牌在,村长二话没说,当场答应,说要多少有多少。
龙池对卦初说:“你就在晒谷场收柴火,收好后,让二狗子帮你搬。村民们把柴卖给你,别的事就不管了。”她对村长说:“村长,你也别问卦初买柴做什么。”说完,又趴在井边喝了满肚子水,这才往尸滩子去。
村长知道干他们那一行的避讳多,也不多问,热情地帮着卦初买柴。
龙池来到尸滩子边上,抬眼朝江里望去,那情形比发洪水还惨。有许多尸体已经冲到了尸滩子上,一起冲上来的还有碎散的烂船木头。江面上也飘满了木头和船,死的人太多,阴气太重,再加上尸滩子这段河本也就不是什么太平地段,如今木头把江面遮住了,又过了正午阳气最浓的时候,江底下的那些游尸也不甘寂寞地出来了。大块的烂船木头在江面上打着转,朝着飘在江面上的尸体靠过去,待烂船木头靠近尸体后,那尸体就像是被大鱼从水底咬住似的一下子就沉到了水底下去了。
当然,拉走尸体的不是鱼,而是水底下的游尸。
龙池撩起袖子,卷起裤腿,去到岸边,准备先把冲上岸的尸体拉上来。
她走到最靠岸的那具半泡在水里的尸体,刚要伸手,就被那尸体的死状吓了一跳。
通常来说,她在江里捞上来的都是被水匪杀死的或者是掉进江里淹死的,只要不是运气不好卡在上游某个地方泡了十天半月才被冲下来,基本上不会难看到哪里去。可她面前这具水匪的尸体,那死状真是……惨不忍睹。
酱板鸭的颜色,但酱板鸭比起这位还要丰满几分。这人呈黑褐色,浑身干瘪得如同柴和棍子,那脸如同一张皮裹在骷髅上,眼窝已经陷了下去,但眼珠子还在,只不过已经干了。即使已经成了风干的模样,仍能看出他的表情,呈极度惊恐状,五官扭曲,大张的嘴巴一直咧到耳根,手脚呈诡异的扭曲状,显然死得极其痛苦。
龙池看这死状就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七重楼上的鬼一涌而上,从他的嘴里钻进去,把他整个人吃得只剩下一张皮,最后才从他的七窍中钻出来。龙池拔出背在身后的剑,对着尸体轻轻一划,便将他的肚子和胸膛一起划开,它的肚子里空荡荡的,内脏已经全部没有了,只剩下骨头撑着皮和干枯的肌肉,那风干般的尸体内部布满了尖利的牙齿印。
这人死得惨,七重楼上的鬼也是格外的凶。
龙池收剑回鞘,俯身把这尸体往岸上拖。这尸体比她想象中还要轻,大概只剩下二十来斤重,她一只手就拽动了。她左右两只手,各拽一具尸体拖到岸上,把他们整齐地摆成一排,方便清点。
尸滩子常年有尸体,徘徊在附近的魑魅魍魉特别多,她如果不清点好数量,指不准就会出点什么乱子。多几具或少几具还不算什么,她搬一具回来,那些东西给她拖一具走,那才气人。
小院的篱笆墙和茅屋顶都塌了,但屋檐下还有些遗弃的家什器具,院子里还有口井。
她对王二狗说:“我们去那边歇会儿。”
王二狗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听到龙池说要休息,忙不跌地点头。
他踩着倒塌的篱笆墙进去,便感觉这屋子有点阴森,身上没来由地浮起一层鸡皮疙瘩。他不懂捉鬼抓鬼,十七八岁的阳刚少年,阳气也足,阳气也足,很少见到有鬼,但常年跟着龙池看她对付鬼怪,他对于有没有鬼,通过对周围气温的变化还是能觉察出一二的。xiumb.com
龙池之前看起来没觉得有什么,待近了才见到有人在小院周围做了些布置,是一种简单的封鬼阵。
一般来说,道士遇到收不了的厉鬼,又怕它们为祸,就会用阵法把它们困在一定的范围内,不让它们能够出去害人。
龙池从小住在尸滩子那样的地方,也跟着师父去山里的古墓里杀过僵尸除过千年厉鬼,对于这种小打小闹的鬼怪还不看在眼里。她很是淡定地应了声,“嗯”,外面有个封鬼阵。
王二狗便明白,这鬼有点凶,是一般的道士对付不了的。不过,龙池不是一般人,有龙池在身边,他自然是不怕的,当即跟进去。
此刻天已经黑尽,阴气已经弥漫上来。
倒塌的小屋鬼气森森。浓郁的鬼气凝聚成形,把小院破败的地方进行了“修葺”,又恢复了昔日的面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户人家,屋子里还传来孩子们的笑声,还有女人的声音。
王二狗也隐约听到了,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有点牙齿打颤,说:“小池子,我……还是等会儿进去。”
龙池走到门前,她刚要推开门,一个穿着粗布裙的女人打开了门。
这女人约有二三十岁的年龄,相貌模样都很普通,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说:“姑娘,走错地方了。我们这里不是客栈。”
龙池点头,说:“借宿一晚,天亮就走。”
六个光着身子的小婴儿齐齐跑到女人的身后,满脸惧怕地看着龙池。她们都是刚出生的模样,全是女娃儿,有些身上有烧伤的痕迹,有些身上还淌着水,有些脖子下有淤青。
那女鬼见到龙池朝身后的小婴儿看去,下意识地展开手臂,似想把孩子们护在身后。
龙池朝这女人看去,只见她的脖子上也有道勒痕。那勒痕极深,即使有鬼气遮掩,也没能挡住。她又抬头朝她没断的梁上看去,梁上有六道深深的印子。每一道痕子,都代表着这里曾吊死过一个人。
那女鬼顺着龙池的目光看去,便明白她看出来了,那脸色也变得了青绿色。随着她的脸色转变,身后的几个孩子的颜色也变成了青绿色,一个个开始露出凶相,做出威胁状。
这母女七鬼又很惧怕龙池,没敢轻易发起攻击。它们在她看到有一层极淡的金光贴着她的皮肤保护着她,而在她身上,还缠绕着汹涌翻腾的血红色煞气。这些弥漫在她身上的煞气,使得她透出一股格外凌厉霸道的威势。即使她一动也不动,目光也都很温和,但就是给它们一个感觉,如果它们感妄动,她会轻易地让它们魂飞魄散。所以,它们只敢威胁,让她知道它们不好惹,不敢轻易发起攻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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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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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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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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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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