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狗看到龙池吃的是他送的糕点,顿时露出满脸笑容,说:“没事……”
龙池听他说没事,“哦”了声,扭头就走。
王二狗说:“那个……我打算回云州了。”
龙池头也不回地挥手:“后会无期。”
王二狗在龙池的身后大声喊:“如果有什么事,让大松子给我传个信儿。”
龙池回头,挥手,大声回:“我有我师姐,用不上你。”她想了想,喊:“王二狗,别再被你爹利用了。你有仙宝传承,自立门户多好!”
王二狗大声回:“好。”
龙池又再回一句:“后会无期。”又挥挥手,然后继续往封家去。
醉月楼上
北殷若雪推开窗,懒洋洋地偎在窗前,神念望向大街上隔着几丈远互相喊话的两人,轻声感慨句:“少年少女心呐!”仰起头,一壶烈酒一饮而尽,眼前浮现的是一个十七八岁年龄的翩翩少年郎模样,唇红齿白,模样生得极好,笑起来特别好看,像有阳光照在身上,那双眼睛像极了龙池的眼睛,清澈干净。他的剑上扛把剑,腰间一壶酒,说,人呐,就该肩扛剑,腰悬酒,随心随性,仗剑天涯,潇洒人生。他腰上的那壶酒,他从来不喝,他说,这壶酒叫红尘。红尘三千界,醉梦人生,梦醒,人非。他有舍不下的人,舍不得喝这酒。
他躺在雪地里,殷红的血飞溅在皑皑白雪上,火红色的彼岸花自他的鲜血中绽放,火红的花覆盖着火焰,那火,冷极了。他把他的酒给了她,说:“舍得他,或者是舍不得他,都喝了这酒。”他躺在她的怀里,把酒给她,笑得灿烂,“若雪,能死在你怀里,我好开心。”然后,他便化成了漫天的花瓣,漫天的彼岸花岸,风穿过花瓣,花瓣乘着风,飘落在雪地里,飞在空中。冰天雪地中,开满了火红如血的彼岸花。那花,开了三天三夜,烧了三天三夜。
他是一只花妖,自称长在黄泉畔的白骨上,是从一位死在黄泉的大能修士的尸骨上长出来的。他说,红尘,是酒,也不是酒,酒里是芸芸众生。他笑着说:“这酒啊,苦的——”然后哈哈大笑。
那是她喝过最苦的酒,苦到让人落泪。
一壶红尘,醉梦三十载,她在梦中走过红尘三千界,她在梦中悟道,成为最年轻的凝婴修士,她领悟了清风剑域,她能以剑法呈现出花海的景象,可世上,再没有他,也再没有第二壶红尘。
这酒啊,苦的!
苦到落泪,还得笑着面对,那不是酒,那是红尘,还有人生。琇書蛧
后会无期。
北殷若雪看着龙池肩上扛着剑,嘴里叼着糕点,一派洒脱模样,轻叹句:“真好。”无忧无虑的不知愁,真好。
龙池去到封家,想着大清早的,就登门拜访不太好,于是翻墙直接找到封十九住的地方。
封十九的住处没变,还是之前的小院子,不过门口多了护卫把守,房顶上还有值夜的护卫躺在房顶上。守了一夜,还没换班,身上还沾有露水。她落上去时,吓得护卫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来,见到是她,赶紧抱拳。龙池拣了块碎瓦,朝正坐在院子里埋头专著看功法的封十九扔去。
封十九被碎瓦砸中,疼得“咝”地一声,抬起头见到龙池,赶紧起身抱拳,“见过龙池少主。”
龙池问:“你看什么呢?那么入神!”
封十九扬扬手里的那卷书。
龙池看着有点眼熟,关键是那字体眼熟。
她说:“扔上来给我看看。”
封十九没舍得直接扔,跃到房顶上双手呈给龙池。
龙池翻了两下,发现果然是南离九的笔迹,写得还挺玄奥的,大致上就是讲究以人为容器,外淬体内修神,走内外兼修,肉体成圣的路子。她翻了两眼,没兴趣,说:“南离九把天级功法给你了呀。”
封十九把功法收下,塞进怀里,说:“给了!南宫主还同意我抄几本送给我爹和叔伯他们,我也送了,封家长辈人手一本,也不怕抢。”他顿了下,又说:“我们家没有高阶大修士,又经过大清洗,外面都觉得我们封家没落了。虽然现在有南宫主护着,大家不敢妄动,但怀璧其罪。不过嘛,东西多了,人手一本,也就不值钱了。至少,我这在您这里挂了号的人,是安全的。”
龙池问:“想当城主吗?”
封十九把头摇得飞快,连连摆手,“我想专心修行,然后入玄女宫。”他笑笑,说:“我听人说,您在醉月楼的那一顿,是按照灵石收费的,如果有谁愿意用银石兑换成白银,得值两三亿白银!两三亿啊,封家累世财富,数千年的经营积蓄,秦州城第一世家,库里也只有几百万两银子,这是我们想都不敢想的数字。可我听人说,不要说两三亿两银子,就算是再加一座金山,也换不来您的那桌酒菜。灵石与白银,那就是黄金与黄土的区别,修士与凡人,那是灵与凡的差距。辛临水还是城主呢,不仅自己死了,还祸延家族。”他拍拍胸脯,说:“我有这个,不缺天资,总想走得更远些。”
龙池托着下巴,犯愁:“秦州城眼下乱着呢,总得立个城主。”
封十九低声说:“龙池少主,眼下这整个秦州都在您手里,立谁不立谁当城主,参王府一句话的事。您出面立城主低了您的身份。”
龙池听封十九这么一说,眼睛一亮,对呀,可以把这头疼的问题让大松子和黑山去办。她冲身后跟着的小白蛇招招手,说:“白水白水。”
筷子大小的小白蛇爬上房顶,变成一个身材婀娜的大美女,她单膝跪下,“少主有何吩咐?”
龙池说:“你让大松子和黑山商量商量,把新城主的事张罗起来,别让城里总乱着。现在就去。”
白水应了声:“是!”又化成筷子大小点的小白蛇,哧溜一下子没影了。
封十九看直了眼,“咕咚”咽了下口水,化形大妖!相当于凝神境大修士,并且,因为妖修皮糙肉厚,战斗力比起同阶高出一大截。他暗暗感慨:“果然不愧是参王府的少主子。”这才叫排场!
龙池想着封十九给她指点迷津,也得感谢他一下,说:“封十九,我跟你说,你这样修炼是很慢的。你得找灵气充足的地方修行,城里人多秽气重,灵气少,想要修行,特别是打基础的时候,要么找山脉,要么找水脉,找灵气结穴之地。还有你这功法,是体气双修,炼成了很厉害,但是也很费钱的。你去找大松子,就说是我说的,让他给你找一种淬体的药方,买药材淬体,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营生是你能做的,赚点灵石,不然得穷死你。”
封十九闻言,当即跪下冲龙池重重地连叩三头响头。
龙池说:“起来,起来!”她把封十九拉起来,说:“南离九,咳,南师姐只剩下你们这一门亲人,还是惦记着你们的,只是她这人从小长在地宫里,连……”她想到平时自己在心里说点南离九的坏话没事,在别人跟前说不太好,于日改口,说:“养成冷冰冰的样子,但就是面冷心热的一个人,还是个闷葫芦。再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堂表姐。”
封十九重重地点点头,说:“我明白的,不然她不会在抄灭封家前,让我和父亲回来把要接的人都接应出来再抄灭。”说白了,当时她堂表姐的命令差不多就是封家谁灭不灭谁,抄哪不抄哪,是由他们两父子说了算。他们想保的,也都保下来了。
龙池对封十九挥挥手,说:“行了,我走了。”她说着,踩着房顶又往封家大房去。
封家大院房顶上的护卫看着大白天的在他们家房顶上跑的龙池,也只当没看见。
龙池到封建元的院子时,见到他还是老样子。封二爷一家的人少了一半多,只坐满一桌。封二夫人憔悴了不少,封大少断了条胳膊,他的夫人不在身边,他的孩子胳膊上还戴着孝,至于封家的庶子小妾,全没了。封二爷不时给封建元添汤夹菜,对封二夫人连个眼神都没有。
封建元似有觉察,抬眼朝龙池藏身的树望去,视线与她对上。
龙池笑笑,说:“路过,路过,这就走。”
封建元朝她拱供手。
龙池也朝他拱拱手,又跳到封家的房顶上,踩着他家的房顶跑了。
封二爷起身想追,封建元说:“坐下。”
封二爷只好坐回去。
封建元说:“峻儿,既然你还喊我一声爹,听我一言,世道乱,能关起门来过日子,那就是天大的福气。十九抄给你的功法,练好了,比什么都强。你别和你媳妇怄气了,功法给你老丈人送去没有?”
封二爷回道:“已经送去了。”
封建元点点头,感慨道:“秦州城保得住,封家才保得住。”乱世,向来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东家来了西家走。他家九儿,孤身寡人,血海深仇在身,哪是经营得了秦州的。秦州,还得有场大乱。
封建元知道秦州会有场大乱,但没想到,大乱会来得这么快和猝不及防。
龙池也没想到,有人会在距离参王府不到半条街的地方伏击她。这点距离,南离九一个瞬移就到了。
她连对方是怎么出现的都没看清,只看到一道灰色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紧跟着天空风云变色,一只巨大的手掌当头砸下来。她连施展遁术都来不及,只敢仓皇跳下房顶往大街上奔逃,然而强大的力量瞬间落在她的身上,那一瞬间,她听到自己的头盖骨碎裂的声音,觉察到自己的眼珠子飞出去……那强大的力量让她在撞到地上时,骨骼、内脏全身都似被碾爆,紧跟着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走……
南离九坐在院子里,亲眼看到龙池在大街上和她的竹马喊话,又去了封家,她上一刻还在心里冷哼“谁要你多管闲事,我还有没有亲戚,关你什么事!”下一瞬就见到一位实力不弱于她的修士突然出现,她几乎下意识地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但就那么一瞬间,甚至连眼睛都来不及眨的一瞬间,她“噗——”地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心头的热血喷出去三丈多远,大口大口地往外连咳好几口,大量的精血和生机从她的身上流逝,几乎在瞬间,她的眼睛就变成了尸修的猩红色,锋利的指甲爆长出半尺长,眼里长长的獠牙突出嘴外,天星盘出现在她的头顶,镇住她的神魂护住她。她单跪在空中,鲜红的血泪自她的眼眶中渗出来,她却只看到由灵力汇成的手掌在大街上散开,而原本该是龙池在的地方只剩下一枚吸了血,泛着白朦朦微光和龙气的鱼龙符。她与龙池之间的魂契联系,生生地断了,她感觉不到龙池的丝毫气息和存在。
南离九呆呆地看着地上的鱼龙符,两行血泪从她的眼眶里渗出来一直流到下巴再落到地上,她的心脏阵阵剧烈抽搐地疼,使得她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栗,她大张着嘴,好半晌都找不到自己的呼吸都声音,好一会儿,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却是一声从肺俯里发出来的凄厉尸啸……
南离九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泛着朦胧微光的鱼龙符,凄厉尖锐的尸啸声一声盖过一声,一声高过一声。
那一刻所有的情绪挤压在一处,唯有化成极其尖厉声嘶力竭般的啸声才能找到出口。
那一刻,她才明白痛到极至,无望到极至,绝望至极至,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只能看着她死去的地方,看着她脖子上发的鱼龙符,抵死哀嚎。
“小池子——”与啸声一起传来的,还有王二狗的声音。他正要离开,刚到城门口,就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下意识地望过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小池子在大街上被人当场拍死在烂泥,变成了一堆碎肉被鱼龙符吸收了……
那是肉参精啊!她都还没成年,三魂七魄都没全的,死了就魂飞魄散的!
王二狗发出声暴吼:“我干你娘——”操起随缘天书像章抡板砖一样朝着那灰袍男人杀了过去。
那男人正要攻向南离九,在随缘天书的攻击下,不得不回防。他戴着面具,看不清长相,甚至连声音也听不清楚。他一击拦下王二狗的攻击,冷声说:“小子,你虽有机缘,但还不是老夫的对手。”
王二狗疯了似的大声嚎叫:“我去你娘的——”他变出鬼相,抡起随缘天书,不管不顾扑杀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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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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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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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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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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