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龙池的衣服早就脏得不行了,还有磨破的地方,但她的模样长得好,五官端正精致,皮肤白嫩细腻,再加上身为剑修很有一股锋利锐气,盘膝而坐时,竟透出几分宝相庄严诸邪不近的威仪。
南离九目光定定地看着龙池,眼里划过一丝愕然。
通常来说,种族天性决定了气息气势,而肉参精这类偏向于植物习性不以武力取胜的精怪,和“威”并不沾边,但龙池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不过,随即南离九又释然,好歹是龙王宗出身的剑修。
不远处的喧闹声引起南离九的注意。
丢孩子的人家找来了,正团作一乱。
有些孩子确实是被拐子拐走的,家人找来了,一家团聚,母亲抱着孩子抱头痛哭。
还有一些则是被卖掉或扔掉的,孩子的家人意见不统一,有妇人哭天抢地想把孩子带回去,有汉子拳打脚踢,把孩子往旁边扔,甚至有一个脾气暴躁的男子盛怒之下,一把抢过妇人怀里的孩子当场摔死在地上。
人之恶,比恶鬼更甚。
龙池睁开眼,抱着剑,起身过去。
原本喧闹的人群见到天师过来,顿时小声了许多。
那孩子的母亲跪坐在地上,呆滞地看着孩子,大张着嘴,已经发不出声。
龙池见到被摔死在地上的孩子,抬手替她拭去脸上的血,合上眼,为她念了段超渡经。那孩子的亡魂飘出来,身上带着极淡的微光,看向龙池。
龙池说:“去吧,去投个好胎。”
她说完,那孩子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龙池缓缓起身,朝那男子看去。
那男子后退一步,随即粗声粗气地吼道:“怎么?老子生的娃,老子把她摔死,有问题吗?”
龙池说:“虎毒尚且不食子,况且,那是你的娃吗?”
男子的眼中划过一丝惧意,强硬地扔下句:“老子不知道你说什么……”转身就走,但是,他刚转身,一把锋利的剑架在了脖子上,寒光渗骨。Χiυmъ.cοΜ
龙池冰冷的声音响起:“这世道或许没有王法,但是,天理还在。”剑光划过,血溅三尺。
那男子颤栗着捂住飙血的脖子,指着龙池,身子缓缓地往地上倒去。
龙池歪着头看着她,等他躺在地上抽搐了一会儿便咽气不动手,抬指勾出他的魂,一剑斩去,魂飞魄散。
周围挤满了人,却是一片寂静。
龙池手里的剑,连丝血珠子都没沾上,她还剑回鞘,很是淡定地瞥了眼意图把老婆抢行拽走孩子扔下的男人,那男人吓得顿时打个哆嗦,跪在龙池的面前,说:“大师,大师,不是我不带着她,实在是赔……”他看到大师也是个女娃,深深地把话咽了回去,说:“实在是养不起啊,孩子太多了。”
龙池的视线从那男人以及他身后的那一大家大身上扫过,又再看看身旁想要找回女儿的妇人,视线从紧拽着妇人衣服的两个小男孩身上扫过,最后又落回男人身上,说:“知道,赔钱货,养不起嘛。”她对那女孩子说:“我看你根骨不错,你愿意与你的家人断绝关系吗?”
那男子闻言愣了下,似突然想到什么,问:“大师这是要收下这死丫头当徒弟吗?哎,这可是她天大的福份啊!”他又赶紧去拽那两个小男孩,说:“这是我儿子,仙师看看,他们比他姐姐更有出息,还是儿子。”
龙池没理这男人,只问小女孩:“你是想继续当这家人的孩子还是往后走自己的路?”
那男子一巴掌呼在小女孩的脑袋上,说:“还不快求仙师收下你弟弟。”
小女孩瑟缩了下,向龙池磕头:“求仙师收下我弟弟。”
龙池顿时无语,她斜斜地看了眼小女孩,说:“你自己都不救你自己,谁都救不了你。”她说完,没再管这一家人,扭头看向挤在一起的三个孩子。这三个孩子一大两小,大有那个约有八九岁,小的一个三岁多,一个五岁多,看长相就不是一家人,但都挤在一起,没见有家人来领。
她扬声喊:“这几个孩子的父母家人呢?”
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应,很多人朝四周张望,也想看看这孩子有没有人认领。有人心头微动,想上前冒认,但又见龙池并没有搭理那些认回孩子的人,甚至对着他们的叩头道谢和送礼都没多看一眼,又歇了心思。
那男子还在喊:“仙师,仙师……您不收我的儿子,收我的女儿也行……她很听话的……”
龙池扭头看向那男子,说:“脑子被门夹了,连自己的处境都弄不明白搞不清楚,听话又有什么用?”她对小女孩说:“你的根骨不错,是个修行的料子,但是,修行最主要的不是天资,是心性。你都被你们扔在这逃难路上眼看都要活不下去了,还把活命的机会让出来给两个不顾你死活的弟弟,脑子拧不清楚,人糊涂,你自己都不想救自己,谁都救不了你。”
那男子又把两个儿子推到龙池面前,说:“这都是我的孩子,他姐姐的根骨不错,他们的肯定更好,人也聪明……”
龙池轻哧一声,说:“自己姐姐的生死都能不顾的人,谁敢收?况且,你这两个儿子,还真看不出有什么根骨天分来。你们这种能把亲生骨肉扔了的人家,要福没福,要德没德……”话音一转,“你是看我没顺手宰了你,就想没完没了吧?”
那男子莫名地心头一寒,眼角余光瞥见旁边的尸体,再不说话,默默地退出人群,想了想,又骂了句:“死丫头”,一把拽住自己女儿的胳膊,把人一起牵走了。
龙池又看着这没有人认领的三个孩子,抬眼往人群里张望,一张张面容望过去,最后落在一个面容宽厚身上穿着绸缎富商模样的中年男人身上。这中年男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看起来像是一家之主。
龙池与那中年男人对视两眼,便招呼上一大两小三个孩子,“跟我来。”领着他们回了南离九那。
有妇人见龙池把这几个孩子领过来,想着他们落到拐子手里委实可怜,又给他们送了些食物和水过来。三个孩子看到食物,道过谢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稍大点的孩子,虽然衣服破烂,吃相倒是斯文,再看他细皮嫩肉,家境似是不错。
龙池问三个孩子的家人去哪了,两个小的太小,什么都说不清楚,大的倒是比起同龄孩子要聪慧得多,告诉龙池,他家是临水县人,逃难的时候,夜里大家住进一个破庙,夜里闹鬼,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其他人都死了。
正说着,之前那看着颇为富足的中年男人避开周围的人,找了过来,到龙池跟前抱拳行礼:“见过仙长。”
龙池问了些富商的家庭情况,问他愿不愿意收养这三个孩子。
富商家资富足,平日里自己修桥铺路是施粥做善事,收养三个没人照应的孩子也当是行善积德了。如今鬼物横行,他听说有仙长在这边,想来看看能不能给家人求几道平安稳,没想到竟然得了仙长眼缘,从人群里把他挑出来,让他收养这三个孩子,那自然是乐得结下这个善缘的。
龙池送了他一些自己画的平安符,又让富商把他腰上的玉佩摘下来给他,封了三道剑气在里面,说:“平安符没什么大用,就是平时能挡点阴气和鬼气,给家里体弱的人佩戴,能让他们少遭点阴气侵蚀,兴许能熬到离开这阴气弥漫之地。这块玉佩里面封有我三道剑气,通常来说,道行在五百年以下的,不管是僵尸还是妖或鬼,基本上都逃不掉,你拿着防身。”
富商千恩万谢,双手接过。
龙池又问富商有没有去的地方。
富商说没有,他是临水县人,眼看着幽冥鬼界打过来了,只能带着家丁护卫护着妻儿老小和族人往外逃。他虽然小有家资,但生意买卖也只做到云州,如今云州城主都逃了,他们也只能往外地去,正愁不知往哪去好。
龙池说:“浠州虽然离这里远,但幽冥鬼界想要攻进浠州不容易。我看你身上有阴德庇护,又有功德护身,家里行善积德应该有好几代了。你们这样的人家,有福德庇护,容易遇贵人,但身上的功德也容易遭到厉害的阴邪鬼物觊觎,成为他们的大补品。天亮后,加紧时间赶路,尽早离开阴气弥漫鬼物肆掠的地方,去到浠州后,要是日子不好过,那就再往南,去澄州大丰山,在山脚找个地儿扎根落脚,有难处就到山上去找山神土地帮忙,报我龙池的名字。”
富商连声应下,千恩万谢过后,这才让家丁抱起孩子,带着他们离开。
龙池回到南离九身边坐下,再次闭上眼打坐。
有人想要过来找她和南离九求平安符之类的东西,都被老宋拦下了。有南离九镇在这里,又有她布阵,倒是没有人在夜里睡梦中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不过,一些弱体的人夜里受了寒,再加上之前就感染了瘟疫,倒是病得更重了。
又有许多人找过来,想向龙池和南离九求医问药,全让老宋拦下了。
南离九和龙池住在他这里,她们不主动露面,他们自然不好让那些人冲撞到两位仙长。这里的仙长又不是只有这二位,云州有供奉大仙的习惯,许多大的宗族都供奉有大仙的祠堂,还有些一些直接让大仙收为出马弟子,如今逃难,自然也是把大仙请了出来,一起上路。
云州这么大,虽然供奉大仙的人家不少,但更多的还是到寺庙里烧香拜佛,毕竟,大仙们毕竟是精怪出身,性子难定,有好也有坏,哪里不慎触犯到了,说不定就变成了灭门的灾祸。
前几天,大家发现变了天,到处闹鬼,到寺庙道观里请道士和尚,才发现人全都不见了,只剩下满地的血,搞得人心惶惶,后来还是那些供奉“仙家”的人得仙家口中得到消息,说是幽冥鬼界要打过来了,让大家赶紧逃。
逃难的路上,稍微有点能耐本事的,要么自己的家人亲族要庇护,要么就是被富贵人家重金请走,剩下一些家底不太厚或者是手脚稍慢一步的,就没有庇护了,只能花重金买些符保平安。
宋家好不容易碰巧请来两位厉害的仙长,那自然是唯恐慢怠她们。有她们同行,自己这一家子也不怕遇到妖魔鬼怪和匪徒了。
龙池回到南离九身边打坐,南离九则闭目养神想着事。
东边天际露出一抹红色的曙光。
云州城仍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只是想比起夜晚,稍微多了些光亮,灰蒙蒙阴沉沉的。
南离九抬起头,见到头顶上空已是阴云遮天。她烙刻在云州城楼上的符力也快消失殆尽。
逃难的流民们还在睡。
很多人醒了,看一眼天空,以为天还没亮,又继续睡过去。
龙池见状,捞起旁边的一个大铜盆敲得“砰砰”响,把周围的人都吵醒叫起来,告诉他们:“天亮了。”
她找老宋道别,老宋再三挽留不住,只好央她画几道符给家人保个平安。
她画了些平安符,又让老宋找来两块玉器制成剑符各封了三道剑气在里面,老宋送了她一百两银子和一根约有五两重的金条当盘缠。
龙池把盘缠塞给南离九,推着南离九的轮椅上路。
有流民见到她们上路,想要跟上去,但是,没跟两步就跟丢了。
龙池虽然看起来走得慢,但她天生擅长遁地,即使不遁地,走起来也快,没走久就把人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从城外走,要绕大半座城,城门没有人把守,进城不用排队检查,她俩便进城抄近路。
她俩从城门进去,便见城中街道两侧的屋檐下睡了不少人,也倒了不少尸体,街上,以及有些人家里还有很多血迹,有一户看起来颇为富足的人家大门敞开着,门上溅有血,门坎上趴着一具被砍死的尸体,还有一些房屋被烧毁。
看得出来,城里,很是乱过一阵。
龙池猜测,可能是云州城主带着护城的军队逃了后,城里就乱了,有些人趁火打劫,把没跟城主他们一起逃的富户给劫了。
世道乱,哪里都不缺劫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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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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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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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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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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