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当陈胜临时指挥旗舰的三桅大船,静静停泊在临江县的码头内。
照理说,他此番亲自领军进益州,乃是趁刘邦不备包抄他的后路,应兵贵神速,不惜一切代价赶在汉中的刘邦回师成都之前,先他一步兵临成都,一战夺取刘邦在益州的根基!
但陈胜自踏足益州地后,却一反常态的的便刻意放慢了行军速度,如同出门遛弯儿的老爷爷的一样,不慌不忙、稳扎稳打的沿江逆流而上,每遇到到城池,庞大的船队还会停留上一两日的时间……
到如今,他们踏足益州地界,已经快有十天了。
但他们却是在昨日,才终于抵达临江县(hong庆忠州,小楼老家)。
距预定目的地江州,至少还有五六日的水路。
这很不合常理……
但陈胜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须知,益州虽名义上已经归降了大汉,乃是大汉疆土。
但实质上,因为北伐战事迫在眉睫,大汉根本就还未来得及,接管益州的统治权。
是以益州的统治权,其实仍然被刘邦心腹、姬周旧臣,以及益州本地世家大族、南蛮土司等等权贵阶层的把持。
陈胜心知肚明,这些人当中,只怕有不少人对他陈胜、对他大汉,都持反对、敌视的态度!
这些人,要想成点什么事,那肯定是不足!
可在他们的地头上,要想坏点什么事,可不要太容易!
偏偏他们这一路兵马,又是孤军深入,既无接应、又无旁援,连随军携带的粮草都极其有限……
这样的情况下,岂能轻敌冒进?
按照陈胜的心意,当然是趁着这个难得机会,一边前进,一边剿灭沿江两岸那些恶行累累、积习难改的益州权贵,一边大规模推行土改国策播下大汉的种子……
正好,他们还可以就地补充一波粮草,单单是运输损耗,就能省下不少的粮食!
什么?
找刘邦决战?速战速决?
陈胜不用主动去找刘邦决战。
他现在才是来者!
该刘邦急着来找他决战才对!
虽然陈胜并不确定,刘邦究竟有没有与他玉石俱焚、鱼死网破的勇气。
但这并不重要。
反正刘邦要敢来,那就先摆平他,再继续接受益州。
刘邦要不敢来,那就先接收未经战火荼毒的益州,再北上去将刘邦和嬴政一勺烩了!
这是搁自己家干仗。
无论是打烂了什么盆盆罐罐,最后都还得他这个当家的来买单!
所以当然是将战争的负面影响,压制得越低越好!
……
「大王,请进晚食。」
一名短兵提着两个食盒,躬身走入陈胜的舱室中,抱拳行礼道。
「放下吧!」
舱室另一头,油灯昏黄的光晕将陈胜席地而坐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他端坐在一方矮几前,一只手举着油灯,一只手点在内衬白绢的卷宗上,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下看。
而似他面前这样的卷宗,他面前的矮几上堆得如小山一样高,他坐在小山后,几乎被这些卷宗所淹没。
这些卷宗,便是李斯通过特战局的消息传输渠道,今日才送到他手上的朝中改三省六部制的官吏名录。wWW.ΧìǔΜЬ.CǒΜ
名录之上的每一个官吏的资料,都记载得很是详尽,从官吏的姓名、出身、学识,再到过往政绩,以及特战局出具的品德调查,皆有详细的记载……已经有几分品格报告的模样!
但这还并不
是让陈胜最惊讶的!
更令他感到耐人寻的是,在随这些卷宗一起送来的李斯亲笔信上,明明提及了,这些官吏名录乃是他与范增多番磋商之后才得出的一份初稿。
但卷宗后边的落款,却只有李斯一人的姓名,而无范增的姓名。
陈胜起先也以为这老货是想抢功。
但仔细查阅了几分卷宗后,又觉得不是……
这些卷宗上,出身稷下学宫的官吏数量,占比太大了。
李斯那几个「得意门生」的名字,尽皆在列。
陈胜从不否认稷下学宫学子的优秀。
稷下学宫乃是他亲手打造,倾注了他大量心血的大汉人才摇篮。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稷下学宫的学子们有那些优势,有那些长处……
但在这里,压根就不是稷下学宫的学子们,优秀不优秀的问题。
而是李斯作为负责改制变法之事的主持人,该不该避嫌的问题!
陈胜当然不会因为李斯举荐了一票他的「得意门生」,就心生芥蒂。
以李斯的阅历与智慧,陈胜也相信他一定明白,自己不会在意这件小事。
毕竟太祖爷曾经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
陈胜手里抓着两百万汉军的刀把子,用得着怕谁在朝中结党营私?
但他在意不在意是一回事。
李斯怎么做又是另一回。
就好像下属替上级书写的材料、演讲稿里,总会刻意留下几个异常明显的错别字,供上级指出修改一样。
就算陈胜这个做大王的,不在意李斯提拔他的得意门生,李斯作为下属也不应该借着这股东风,毫不顾忌的大肆提拔他的得意门生,甚至连推荐人都不屑于伪装一下。
明明不应该这么做,李斯却偏偏这么做了。
还做得这么正大光明、明目张胆。
「这老货莫不是想告老还乡了吧?」
陈胜慢慢琢磨出一点味道来,心想着自己最近好像也没有苛责过那老货啊,连先前那老货出使雍州无功而返,自己都未曾与他说过一句重话,怎么就想着告老还乡了呢?
再然后,他就又想起了在朝中存在感越来越低的韩非,那厮担着大汉右相的名头,而今却连他这个大王,经常都好几个月见不到他的人影,哪怕是以王令召他入宫议事,那厮都总是以病痛缠身、行动不便为由,婉拒王令……
有韩非做例子,陈胜心头涌出一股明悟:「急流勇退?有这个必要吗?」
从这个角度,他倒是多少能猜到一些韩非与李斯的想法。
这二人,一个乃是大汉司法体系之魁首,身兼立法、执法两大权力于一身,麾下法家门徒遍布大汉所有州、郡、县、邑,且人数至今还在打着滚儿的往上翻。
另一个乃是大汉行政体系之魁首,加之曾为稷下学宫文学院院长四年之久,可以说大汉整个文臣体系都深深的打上他李斯的烙印,如今还又着他全权负责改制变法之事……
更关键的是,他二人还是师兄弟!
哪怕他二人向来不和,同殿为臣,私下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可落在底下人眼中,那可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正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陈胜估摸着,自己要是再不打压一下这二人,恐怕连他们自己,都快要以为自己真是培植羽翼,以待时机了!
「相信你们,还相信出毛病了?」
陈胜啼笑皆非的收起面前的卷宗,心想着等益州的事摆平了,是得抽点时间出来,回金陵去找那师兄弟二人好好聊一聊。
革命尚未成功,骡……同志可不能提桶跑路啊!
他起身,提起武器架上的佩剑系在腰间,准备照常出去巡视一圈。
就在这时候,一名特战局军官快步入内,从怀中取出一节附着雉尾的竹筒捧在手心里:「启禀大王,金陵总部急信!」
陈胜拧了拧眉头,接过竹筒捏碎,抖出其中的绢书,定睛快速浏览。
刚看到一半,他就愕然的失声道:「我何时给刘邦下过南下百越的王令?」
特战局军官躬身立在他面前,不敢搭腔,权当未听见。
陈胜见状,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唯!」
待到这名特战局军官退下之后,陈胜按着泰阿剑在舱室内徘徊了两圈。
而后索性接下佩剑重新搁回武器架上,自己大步走到一旁摆放的两个食盒面前,打开取出里边尚且温热的饭菜,边吃边绞尽脑汁的思索——这他娘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肯定是没有给刘邦下达过南下百越的王令!
所以刘邦必然是在扯着他的王旗狐假虎威!
但问题是,刘邦为什么要扯他的王旗做幌子?
「难不成,是想借此动员他麾下那二十万益州军,来与我火并?」
刘邦的大本营在成都。
而他即将去的江州,位置就在成都南方。
从地理位置上,这是可能性有的!
毕竟刘邦麾下那二十万益州军,并不全是他的死忠。
而今大汉一统九州在即,明眼人都看得出,战乱即将结束,但凡是脑子正常的恐怖直立猿,都能看得出来,与大汉为敌是既没有前途,也没有钱途的……
扯着他的王旗做幌子号令二十万益州军,再选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指挥二十万益州军来对他发起进攻,一句将叛汉这件事,从他个人的事,变成所有益州军将士的事!
这个操作,从动机和原理上,也的确说得过去!
「可如果只是为了造成既定事实的话,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掩耳盗铃之嫌?」
陈胜夹着一块肥得透明的猪肉铲起一大口白米饭塞进口里,大口大口的咀嚼,猪肉的鲜香完美的缓解了用脑过度的焦灼感:「一旦我这边大张旗鼓的将其打为叛汉的二五仔,他可不就全瞎了?这么大的事,那厮总不会以为我会一点消息都收不到吧?」
想到这里,他再次端起碗往嘴里刨了一大口浇了猪油的白米饭:「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丰沛集团不乏能人,就算他一人儿脑抽,总不能所有人都跟着他一起脑抽!」
「先假定,他知道我会得知他假传王令。」
「那他还敢继续这样做,就只有两种解释!」
「要么,他笃定他能赶在我撕破脸之前,通过家传王令,达成预定目的!」
「要么,他笃定我即便得知了他假传王令之事后,也不会揭穿他……至少是不会即刻揭穿他!」
信息太少,能推导出这两种解释,已经是极限。
再往下硬推,就成幻想了……
陈胜往嘴里扒拉着米饭,心头思索起,当然自己接到刘邦叛汉的亲笔书之时,为何没有大张旗鼓的将其斥为叛徒、反复之徒?
哦对了,是既为了稳住局势、稳住士气。
同时也是为了,不将刘邦麾下那二十万益州军,尽数逼到与大汉不死不休的对立面上!
九州所有兵马,除了衣军与虎贲军这两支用新式练兵法练出来的精锐之师外,所有九州兵马都可以视之为主将的私人财物!
就好比陈胜他伯父陈骜,就能将自己麾下最精锐的一支部队,转赠送给陈
胜!
这事儿要是放在红衣军、虎贲军当中,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红衣军、虎贲军的所有将士,在入伍的第一天就被教导,他们效忠的是大汉、是汉王殿下、是汉地所有江东父老……
除了陈胜的王令,他们不认任何人!
哪怕有陈胜的王令,也没有任何人能在他们面前提出「反汉」「反汉王」这一类字眼!
哪怕是与他们朝夕相处的的直属上级,也一样。
所以,对于刘邦叛出大汉这件事,在正常人的眼中,那二十万益州军将士的反应,应该是:「啥?眼瞅着大家伙儿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你个瘪犊子玩意却造反了?你这不纯***吗?算了,谁爱愿意跟着你干谁跟着你干吧,爷不伺候了!」
但实际上,这件事儿一旦捅破,二十万益州军将士的反应却是:「坏了,眼瞅着大家伙儿就能过上好日子了,我们却反出大汉了,你说说这事儿给闹得……」
一个你。
一个我们。
这中间的区别,可就大了去了!
就算那二十万益州军将士再渴望和平,不愿再继续战争,也顶多只会有一部分将士,会逃离益州军!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连逃离益州军的,都只会是极小一部分兵马!
其余人,就算是再不乐意与大汉开战,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刘邦一条道儿走到黑!
所以,先捂住刘邦已经反出大汉的事,等到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再捅破这件事,分化益州军,对于陈胜而言,才是最有利的选择……
「我先前是为了不将二十万益州军逼到不死不休的对立面上,才选择捂住这件事!」
「现在呢?我都已经占着先手,根本就不惧他刘邦鱼死网破,我凭什么还要配合他捂住这件事呢?」
「除非,他不是来跟我鱼死网破……」
陈胜心头忽然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扯过食案上团成一团的绢书扯开,定睛一看:「南下百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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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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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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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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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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