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依然一眼就在一片起起伏伏的坟丘中,找到了母亲的坟茔。
她跪倒在坟前,一声“阿娘”还未喊出口,就已经泪如雨下……
陈胜一手抱着陈小马,一手轻轻的顺着发妻的后背,默默的陪伴着她,目光端详墓碑上的铭文落款:‘孝女赵清、孝女婿陈胜’。
再仔细端详墓碑上字迹的风化程度,决计不到十年……
他偏过头,向身畔一手抱着陈大牛的老父亲,递了一个疑问的眼神过去。
察觉到儿子疑问的目光,陈守压低了声音,小声说:“前些年途经邯丹,想起了就顺道来看了一眼,见无人打理都被野兽糟蹋得不成样子了,就顺手修葺了一番。”
他想去幽州看望兄嫂已经想了很久了,正好这次随王廷侍卫一起北上。
陈胜听后,很认真的回想了许久,确认老父亲从未提起过此事……一次都没有。
若不是赵清要回来给母亲扫墓,他可能此生此世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事不大,陈胜却莫名的有些感触。
他抿了抿唇角,低声道:“谢谢阿爹。”
陈守怔了怔,旋即笑道:“尽说屁话!”
陈胜笑了笑,将怀里的陈小马交给老父亲。
而后郑重的理了理衣袍后,双膝一曲就跪在赵清身畔。
他这一跪,周遭众多王廷侍卫、宫人、谒者的眼神一下子就直了。
连赵清都抹了一把眼泪,慌忙伸手来扶他……
唯独陈守的眼神没啥变化,还逗弄着怀里还未满周岁的大牛二马,向前边的坟茔示意道:“外祖母……”
“没事儿。”
陈胜温柔的拍了拍发妻紧绷的双手,郑重的向面前这座朴素的坟茔磕了三个头。
此刻若有其他宗师境的强者在场,就能瞠目结舌的发现,平平无奇的坟茔,因为他这一跪,直接爆发出一股氤氲灵光!
连带着周遭的风水地气,都因他这一跪,开始了缓慢而坚定的向好变化!
“小婿陈胜,与清娘成婚多年,却直到今日才来拜见岳母大人,有违人婿之礼、甚是愧疚,还请岳母大人原谅。”
陈胜牵起赵清的手,很认真的说:“清娘很贤惠,非常非常的贤惠,小婿今生能与清娘结发,心愿足矣,请岳母大人安心,小婿一定会尽我所能的爱护清娘、照顾清娘,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岳母大人在天之灵,敬请安息。”
赵清泪流满面的紧扣着他的五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啦!”
陈胜拈起袖口轻轻的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温言细语的说:“难得回来看一回岳母大人,咱就高高兴兴的,不然岳母大人,就又该为咱操心了。”
适时,后方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陈胜眉头一拧,不悦就要回头望去,赵清却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别去!”
陈胜眉头一皱,仰头看向老父亲。
陈守踮着脚往喧闹声传来的方向张望了片刻,回过头向儿子点了点头。
陈胜再一次拍了拍发妻手背,示意他放松点,然后起身从老父亲怀里接过两个小崽子:“阿爹,拜托您去处理一下,让他们别再出现在清娘眼前……”
陈守点了点头,转身大步流星的往那厢行去。
陈胜抱着两个懵懵懂懂的小崽子,站在低头焚香烧纸的发妻身畔,一遍又一遍的教他们“外祖母”。
……
大量的邯丹百姓远远的散布在周围。
“乃公是皇后生身之父,贱奴安敢挡乃公去路!”
“长姐、长姐,我是黄毛儿啊长姐……”
衣着华丽的一老一少怒骂着、高呼着,奋力撕扯着王廷侍卫组成的人墙。
邯丹城的父母官们满头大汗立在一旁极力劝说、安抚二人,二人却仍充耳不闻。
远处,随一众邯丹父母官前来接人皇驾的当地百姓,暗自滴滴咕咕的看着这边的热闹。
“都停手!”
陈守大步流星前来,横眉竖眼的将撕扯的两方何止住。
身着朱红色华服的中年男子眼见了陈守,当即大喜,油光满面的老脸上浮现起些许谄媚笑容,揖手连连:“亲家翁,是我啊,赵嘉啊!”
一旁身穿紫色华服、油头粉面的紫衣年轻人,听到父亲的称呼,连忙捏掌作揖道:“小侄赵喜,拜见守伯父……”
陈守瞥了一眼这仿佛孔雀开屏的父子二人一眼,再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一票乌沉沉的邯丹父母官,心头忽然就有些理解陈胜为什么要限制住陈家人。
就这样的货色,不抬举他们,他们都蹬鼻子上脸!
要是再抬举他们,那还不得一路发足狂奔的往死路上去?
他没搭理父子二人,扭头横眉竖眼的怒斥一干王廷侍卫:“尔等都是干什么吃的?”
一众王廷侍卫,应声抱拳躬身:“卑下知罪。”
“站起来!”
陈守突如其来的爆喝声,就如同雷鸣声一样,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挺起腰板、挺起胸膛,站直了!”
一干王廷侍卫随着他的声音,条件反射似的挺胸抬头,怒目圆睁。
陈守大步从一个个王廷侍卫身前走过,一拳头一拳头砸在他们的胸膛上。
拳头不轻,每一拳都砸得他们往后退。
但也不重,不至于真的将他们打伤……
“人皇拼了老命的要带着你们堂堂正正的活着,你们的腰板怎么这么软,挺不起来呢?你们是我大汉的老爷们么?”
他怒斥着:“还他奶奶的贱奴?哪里有贱奴?哪来的贱奴?你们吗?人皇都视你们为手足,你们却跑外边来给别人为奴为婢?”
“你们就把他的脸,拿出来这么丢吗?”
“就你们,还他娘的王廷侍卫?”
“再他娘的让我听到一次,统统卸甲滚犊子!”
他脚步一住,目光横扫当场,陡然拔高声音咆孝道:“都他娘的聋啦?还是都没长嘴?”
一干王廷侍卫被骂得是面红耳赤,头都快抬不起来了,听言齐齐声嘶力竭的大声回应道:“听见了!”
嘶吼声中,飘向那厢父子二人的目光,已经带上了丝丝杀气……
话说完,陈守长出了一口气,换上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虚假笑容看向那脸色煞白的父子二人:“不好意思啊赵兄,家里的弟兄们不争气,管教了一顿……失礼了。”
开什么玩笑,赵清当年进陈家门,可是童养媳。
说得直白点,就是当年陈守接走赵清……是给了银钱的!
因为认可赵清,他能替陈胜,以“女婿”的身份为赵清他娘立碑。
也能赞成陈胜,以女婿的身份给赵清他娘行大礼。
但也并不意味着,他要连这对儿极品的父子也一并认下!
莫说他瞧不起这父子二人。
连赵清自个儿都不愿意……
面对陈守的虚假笑容,父子二人齐齐咽了一口唾沫。
小的一声都不敢再吭了。
老的踌躇了几息,还是腆着脸强笑道:“亲家翁说笑了,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我父子二人来,确是太久未曾见过我家清娘,另外也是她娘近来总是托梦给我父子二人……”
陈守慢慢的皱起了眉头,不待他说完,便抬手向不远处那一票乌泱泱的邯丹父母官招手道:“尔等都过来!”
被打断的赵嘉,讪讪的闭上了嘴。
乌泱泱的邯丹父母官们硬着头皮上前,整齐的向陈守揖手行礼道:“微臣拜见老大人,老大人万岁……”
陈守不耐的挥手打断:“少他娘的扯犊子,我问你们,朝廷给你们邯丹下发过确认谁为国丈的公文吗?”
一众邯丹父母官低垂着头颅,噤若寒蝉。
陈守似是大为疑惑:“没有吗?”
一众邯丹父母官的头颅垂得更低了。
陈守陡然提高声量,爆喝道:“那你们迫不及待的给人皇认什么爹?你们都当乃公死了吗?”
这一顶大帽子压下来,一众邯丹父母的心态彻底崩塌,齐齐捏掌一揖到底:“微臣有罪,请老大人治罪!”
这事儿吧,其实还真不能怪他们。
朝廷虽然没有下达过确认赵氏父子二人为皇亲国戚的公文。
也是朝廷也没有下达过,否认赵氏父子不是皇亲国戚的公文啊!琇書蛧
可赵氏父子,又的的确确是当今皇后之父兄,这是很容易追查和验证的问题。
而众所周知,人皇只有一位皇后,两位公子也皆乃皇后所出……
这种身份摆在这里,哪里是他们一群芝麻绿豆的小官儿惹得起的?
那还不得任赵氏父子予取予求,把他们当祖宗一样供着?
在这件事上,他们最大的勇气,也就是想法设法的阻止了这两位去京城“探亲”的打算。
可今日人皇与皇后御驾亲临,他们自然是无论如何都挡不住这对极品父子了……
又是一通破口大骂之后,陈守神清气爽的偏过头,看向赵嘉:“赵兄方才说什么来着?”
被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的连骂了两顿的赵氏父子,这会儿脸色已经是青一阵白一阵了。
小的已经恨不得就地扣出个三室一厅来,钻进去这辈子都不出来了。
老的到底脸皮更厚,知晓的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他赵氏一族能否光宗耀祖,全看今日了,期期艾艾的憋了许久,到底还是憋出一句话来:“倒、倒、倒也无甚大事,只是、只是清娘他那苦命的娘,近两年时常给我们父子托梦,哭着嚎着说她在地底下为清娘受刑……”
他的话,越说越顺熘。
但陈守的脸色,却随着他的话越来越难看。
他微微偏过头,用余光瞥了一眼那厢扫墓的小两口,见他们没有注意到这边,便回过头来,上前一把拧住赵嘉的衣领,用只有二人才能听清的声音怒喝道:“此等妖言惑众之言,再让我听到第二次,清娘都保不住你父子二人的性命,某家说的!”
赵嘉愕然的看着陈守,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翻脸。
凭他对赵清他娘的感情,也完全不能推测出陈守发怒的真相。
陈守已经不再管他听没听清楚,松开他的衣襟,一把将其推开,而后对一旁候着的一众邯丹父母官吩咐道:“这腌臜父子二人是个什么操性,你们想必已经有所了解,人皇与皇后为何不愿与他有任何纠葛,你们应当也都想得到!”
“往后只要这二人饿不死、冻不死,你们便不必管他们,若他们再敢污蔑人皇与皇后的名誉、败坏人皇与皇后的德行,该杀就杀、该打就打,不要有任何的顾虑,记住了,你们继续纵容他们为非作歹,那才是对人皇与皇后最大的不敬!”
一众邯丹父母官心下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瞥向赵氏父子俩的眼神也渐渐变得不善!
陈守吩咐完后,再次回过头来,对着惊恐得满头大汗的父子二人说道:“我大汉以水为德,上下尚幽,以后莫穿这么艳丽的衣裳,招人厌!”
说完,他转身就大步流星的往陈胜他们那边行去。
他前脚刚走,分开的王廷侍卫们就慢慢的合拢,侍卫长按着腰刀,满脸青筋绷起的瓮声瓮气道:“尔等是自己走,还是我等送尔等走?”
赵氏父子刚要张开,一众邯丹父母官就已经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拔下了二人身上的华服与配饰……
……
陈守回到赵清他娘的坟茔前,笑出褶子的朝陈胜怀里的大牛二马伸出双手:“乖孙儿,爷爷抱!”
陈胜顺手就将俩孩子一并给了老父亲,低声道:“您今儿个怎么这么大火气?”
陈守瞥了赵清一眼,见她面色如常,才低声道:“实在是那爷俩儿,太不是东西!”
陈胜无声的“嘿嘿”一笑,方才老父亲的喝骂声,他全听到了,着实解气,处理的也真真是恰到好处!
得亏是老父亲这次跟着一块儿来了,要是换个人,还真不大好处理这事儿……
陈胜:“您别着急啊,晚点就我送您去北疆。”
陈守凝视着身前的坟茔,摇头道:“不急,这边安排妥当再说。”
陈胜点了点头,矮下身和发妻一起给岳母焚烧纸钱。
浑然未发现,老父亲眼底的阴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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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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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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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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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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