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衙之内,陈胜光着膀子,手持一条齐眉棍,抵挡着三十六名本家弟兄的联手进攻。
“太慢太慢太慢……”
他连胜大喝着,手中齐眉棍快得拉出片片残影,时而作剑、时而作刀、时而做枪,“梆梆梆”的一通劈头盖脸的削、劈、挑,轰碎一众少年郎手中兵刃的防御,击打在他们的身上,打得他们连连后退。
但一众少年郎也都不愧是陈家的子弟,骨子里都带着股狠劲儿,纵使被陈胜的齐眉棍上携带的巧劲儿震得全身酸疼,还咬着牙前赴后继的冲向他。
远远看去,陈胜就像是一块伫立在海中央的礁石,任由海浪一波接一波的从四面八方奔涌上来,他依然巍然不动!
“你们在军营里,就学了这些?”
陈胜一边挥舞齐眉棍,来回的碾压他们的体力。
一边疯狂的用垃圾话蹂躏他们的精神。
“你们都是孤儿吗?没有兄弟吗?没有袍泽吗?以后上了战场也准备一个接一个的冲上去送吗?”
“你们想过你们的尸体送回家,你们的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会有多伤心吗?”
“很生气吧?”
“可生气有用吗?”
“生气能帮你们打赢伱们打不赢的敌人吗?”
“不!”
“真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愤怒只会让你死的更快,只会让你们错失战胜敌人、活着回家的那一线生机!”
“要冷静!”
“越是情况对自己不利,就越要冷静下来!”
“只有冷静了,你们才能去思考、去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哎,这就对了嘛!”
“联手不是一股脑的往前冲,我周围就这么大的空间,你们就算是一股脑的冲上来,也只有十来个人能挤到我周围,也就是说,看似你们是三十六個人在联手围攻我,但实际上,其实你们是分成三批,轮番凑到我面前送……”
“要学会配合,有在人攻击,就得有人掩护、有人分散我的注意力,外围进不来的人,还可以抓起石头、土坷垃,远程支援前边正在使力的兄弟!”
“领兵作战和干仗,其实也是一个道理!”
“得有人顶在前边牵制住敌人的主力,得有人从敌人排兵布阵薄弱的点冲进去偷袭,得有人保存体力时刻准备着冲上去接应撤退的袍泽弟兄,还得留一部分人预防敌人偷袭……”
“草,老子只是在教你们怎样联手,不是真让你们拿土坷垃扬我的眼睛,不讲武德啊你们……”
陈胜一手护住双眼,身形暴退,手中齐眉棍蓄力重重的往地上地上一杵,澎湃的内气喷涌而出,化作狂猛的气浪将冲上来偷袭的众多少年郎掀得人仰马翻!
一时间,痛呼声此起彼伏。
陈胜放下左手,挺胸抬头的环伺了一圈,不屑的冷哼道:“小垃圾们,跟哥哥玩阴的,你们还嫩了点……”
一众少年郎听言,不屑的齐齐冲他翻白眼,就好像是在说:你还知道你是以大欺小?
陈胜见状,没好气儿的说:“好了,别嚷嚷了,回去泡个药浴,站会儿桩就好了……以后每天来一遍,直到你们不用阴招,也能和我打个平手为止!”
这些本家弟兄,在红衣军扩军之初,就被陈胜塞进了陈刀统帅的二师,跟随二师的练兵脚步,下区县除雪修屋、修桥补路,回陈县后又进行了三个月的队列训练。
眼下红衣军为期三月的队列训练即将结束,即将正式成军。
陈胜在这个档口将他们调回身边,接手他的五百亲卫,预备多花点时间,好好打磨打磨他们,等到他觉得合格之后,再一个一个的往外放。
这样做,虽然有些耽误他们的正常晋升。
但总好过送他们去死……
“还来?”
“不用了吧?”
“大兄,你要想揍我们哥几个,你直接说,我们保证不还手……”
听到他的话,一众少年郎顿时叫苦连天、怨声载道。
“别不知足!”
陈胜环伺了一圈,笑骂道:“你们真当我这个郡守闲的蛋疼,乐意陪你们这些公子少爷练武?若非你们唤我一声大兄,你们就是上高香求着我,我也懒得来管你们的死活,我麾下五六万兵马、几十万百姓,要个个都跟你们似的,需要我来伺候,我不得活活累死?”
“我还就不怕直接告诉你们了,你们都是我的手足兄弟,你们的爹娘肯让你们入伍,那是信得过我,所以我必须得对你们的小命儿负责,保证你们不会因为自己的年少轻狂和学艺不精死在战场上,让你们的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所以,在得到我的认可之前,你们谁都别想回去带兵作威作福!”
“当然,谁要是想走,也不是不可以,脱下这身儿军服,爱上哪儿上哪儿,我绝对不拦着!”
“可要还想留在军中博一份前程,就老实点听命令,多学真本事!”
“先前我就告诉过你们,既然我坐上了陈郡郡守的位置,往后我陈家弟子就不必再为前程发愁!”
“但你们能走哪一步,那得看你们自己的才能!”
“才能足够,你们就算是想做师长,我也会想法子扶你一程!”
“但要是没那个才能,别说师长,我连班长都不会给你们做!”
“那不单单是害了你们,也害了你们麾下的将士!”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严肃的说道。
周围此起彼伏的痛呼声,也渐渐停歇。
陈胜看了一圈,问道:“听明白没有!”
众陈家子弟齐声高呼道:“听明白了!”
陈胜一挑眉,拔高声音喝道:“你们没吃饭吗?大点声!”
众陈家子弟顿时涨红了脸,扯着喉咙高呼道:“听明白了!”
陈胜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挥手道:“听明白了那还赖在地上作甚?还等着我来扶啊!”
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众多陈家弟子,这才哼哼唧唧的从地上爬起来。xǐυmь.℃òm
就在这时,李斯匆匆前来,向着陈胜揖手道:“大人,那伏丑执意要见亲自拜谒您。”
陈胜扶起他,举步慢慢走到一旁,面色阴沉的冷声道:“怎么?他觉得你这个郡丞,不配接待他?”
李斯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下臣旁敲侧击过他,他此次代魏王殿下前来,除了对大人在谯郡之役的功绩进行论功行赏之外,当还有……代魏王殿下向大人赐婚之命。”
“赐婚?”
陈胜气笑了,虚起双眼轻声道:“这位姬太尉,还真是看得起我陈胜啊……”
李斯越发尴尬,低眉顺眼的轻声道:“大人莫要误会,魏王所赐,并非魏王府郡主,而是宗氏女。”
陈胜抿了抿嘴,轻轻的“呵”了一声,脸色阴沉得厉害……
魏王姬烈。
先帝胞弟、当朝太尉!
执掌京畿四十万禁军,统辖九州兵马,权倾朝野!
当朝少帝,便是姬烈一手扶持,登临帝位!
去岁谯郡双锁山一战,陈胜领兵全歼屠睢五万大军,名传兖州。
李斯与王雄得知之后,各自发动朝中人脉,为陈胜运作官爵。
那位魏王使臣伏丑,便是李斯他们运作的结果……
只是很显然。
这个结果,别说陈胜不想要。
就是与李斯和王雄他们运作此事的初衷,也极不相符!
作为原本陈县内最大的两位世家大族之长,他们当然都知道当初陈胜与熊完翻脸的始末……
是以李斯才会显得这般小心翼翼。
“李公……”
陈胜皮笑肉不笑的轻声说道:“你说,朝中的那些个大人们,是不是都视我陈胜这般的小人物如猪狗?是不是都觉得,只要给我丢块骨头,我就会感恩戴德对他们摇尾巴,我就会忠心耿耿的帮他们看家护院?”
李斯悚然一惊,慌忙揖手道:“大人言重了,大人以弱冠之年立此不世之功,九州俊彦,大人若自认第二,何人敢认第一?纵是朝中老朽,又有何德何能视大人如牛马?”
“只不过大周门第之别由来已久、根深蒂固,而大人又出身…商贾之家,确易引起非议。”
“但那都只是抱残守缺之见、不值一哂,以下臣之间,大人的品德和才能,莫说治区区陈郡之地,纵是代天子牧守一州,也当绰绰有余!”
“而魏王殿下此举,想必一来是为了平息大人身上的非议,二来是为了拉拢大人。”
“眼下新帝登基,内忧外患,想必魏王殿下在朝中的地位,也并不安稳……”
他说得很是恳切。
但依然并没能让陈胜眼神深处翻涌的怒意,得以缓解……
第二次了!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遭遇这种“施舍”了!
连方式都一模一样!
一样的联姻。
一样的高高在上。
一样的……威胁!
可偏偏,两次他都是凭借自己的本事,爬到梯子顶端。
不是谁拉他上去的!
自己千辛万苦、豁出老命,才走到这一步,却迎来了上边人高高在上的“施舍”!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他哭着求着赶着要去给他们当狗!
简直……糟透了!
“李公啊!”
陈胜心头已经像是炸了毛的刺猬,骨子里被世事磨平的叛逆和桀骜都通通涌现了出来,面上却前所未有的温和。
他轻轻的笑道:“您可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把熊完从郡守衙上拉下来砍下头颅,自己一屁股坐上去的?”
李斯被他这从未有过的温和语气,吓得浑身寒毛直立,再一听他的言语,脸上更是差一点没绷住。
正如熊完和姬烈的赐婚,无论如何粉饰,都掩饰不了背后那股子高高在上的施舍之意。
在李斯的眼中,陈胜的为人处世,同样是无论如何粉饰,都掩饰不了他骨子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本质!
笑语晏晏的陈胜,远比拍桌子砸杯子的陈胜,更令李斯恐惧!
李斯慌忙一揖到底,颤声道:“下臣不知……”
陈胜像是与老友叙事一般的随手扶起他,拍着他的肩膀笑吟吟的说:“就是熊完逼迫我给他当狗,偏偏我这人生来腿脚就不大利索,跪不下去!”
我草,还真是因为这个……
李斯心头惊呼了一声,随即越发的惊慌。
彼时彼刻,可不就恰似此时此刻么!
可熊完是熊完。
姬烈是姬烈啊!
前者只是一郡郡守!
后者可是当朝太尉、宗室亲王……
呃,似乎也无甚差别。
以前的熊完虽然只是一郡郡守。
可当时的陈胜,也还只是一介行商之子啊。
如今的魏王虽是当朝太尉、宗室亲王,权倾朝野。
可陈胜也已经是一郡郡守,麾下近六万兵马、能征善战,势大如太平道,都不得不抛弃前嫌大力拉拢他……
如此一想。
李斯心下陡然一松,连脸上麻麻赖赖的皱纹儿,都似乎舒展了许多。
他向陈胜揖手,陈胜道:“下臣已知该如何应付伏丑!”
陈胜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他要肯体面,就让他体面,他要不肯体面,你就送他体面!”
李斯麻木的看了他一眼:不愧是你啊……
“下臣明白!”
陈胜:“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回信儿!”
李斯:“唯!”
陈胜目送着李斯匆匆离去,忽然明白了什么叫作“树欲静,而风不止”。
先有熊完。
后有屠睢。
如今又冒出来一个姬烈……
怎么就不肯放他一马呢?
难道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好吗?
非要整得我不好,谁都别想好,才好吗?
一瞬之间。
偌大的九州地图,如同楚河汉界对垒的象棋棋盘一样,在陈胜脑海中一闪而过。
旋即,他就微微摇头,喃喃自语道:“还不是时候啊……”
而今黄巾之乱正当遍地开火、烈火烹油之时。
但站在陈胜的角度,已经能够看出,太平道已然露出疲态了……
若无扭转乾坤之计。
只怕不久之后,太平道就要开始走下坡路了!
而大周,看似手忙脚乱,一地鸡毛。
但实际上,大周根本还未发力!
远的不说。
单说驻扎于荆州、豫州、司州三州交汇之处的那三十万博浪军,至今都未踏足黄巾之乱战场。
博浪军驻扎之地,距离陈郡……不过十天半月的路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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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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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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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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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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