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这边只不过是刚刚接到了李自成出兵东征的消息。
此时此刻李自成是不是已经进抵关前,彼此是不是已经交战交锋,还有谁胜谁负,金陵君臣是什么也不清楚。
整个金陵悲喜气氛交集,不少大臣谈笑风生,也同样有不少人在遥遥相祭。
因为啊,为了在出兵前安定后方,李自成在出师东征的前夕,于京师大开杀戒。
前明的勋戚大臣、锦衣卫堂上官、大学士陈演、定国公徐允贞、新建伯王光通、博平侯郭明振、清平伯吴遵周、永宁伯王长锡、平江伯陈治等共60余人,被尽斩于西华门外。
李过将“中吉营”拷讯的降官彭琯、李逢甲、申济芳等53人全部绞死。
然后老李还将尚未处决的原明诸官员都集中到刘宗敏处,“纍纍坐路侧,按籍次第杀之。”真的是杀的人头如草芥,方才停刀。
如此消息传来,金陵城内真不少人起了哀哭。
因为很多勋贵大臣或是姻亲联系,或是私下里关联密切,他们今日哭也是应该的。
很多人都选择性的把‘叛国’两个字给忘掉了,就连崇祯也不说什么。横竖那些叫他恨的家伙都死了,而且金陵的人也是有眼色的,私下里设祭也就算了,谁也不敢真的把白幡打出来。这就是知道给他颜面,崇祯就也不逼人太甚了。
何况他现在也一摊子事,搅得人焦头烂额的。
南都行宫,也就是原先的守备府。
金陵皇宫早就残破不堪,大多殿宇已经坍毁无存,连太庙都早已被焚毁,修缮工程不止是一个规模浩大花费极重的大工程,时间上更是要以年来计算的。
崇祯帝只是草草的把保持还算完善的武英殿修葺一下,作为升朝大殿,一家人还窝在守备府。
只不过这几日守备府后院的气氛相当凝固。
周皇后跟崇祯帝置气了。原因是,崇祯寻个理由,把周奎的侯爵又抹成伯爵了,周家的子弟也全受了累。
虽然他们原本就不是实权实职,但这也太打脸了不是?
“你父皇就是记恨你外祖,恨你外祖不拿钱。可他也不想想你外祖哪里有钱?周家只是一个空头爵位,又没担什么实职……”
周皇后拉着坤兴公主的手直想哭,因为坤兴再过几个月就要出嫁了。时间定在了八月初,这也是因为需要时间来周转嫁妆。
对于秦朗,这固然是皇帝在招女婿,可秦朗这个女婿,跟巩永固那是真的不一样。
不需要外人提及,崇祯帝就片言不提公主府里的规矩,而更像是在嫁女儿。
而这女儿一离去,周皇后真的是连一个说真心话的人都难找了。
接着周皇后又说起了当初民间时候的日子有多苦,那时候周奎待她又有多好,然后又说周奎性格上的确有些吝啬,可这不都是被穷给逼的么。坤兴被周皇后说的眼睛都泛红了。琇書蛧
外头听了半响的朱慈烺摇头无奈的笑了。
挥挥手让宫女内侍们全都退下,自己举步走入房内。
“你来作甚?好好的做你的太子去吧。”
糟心的家伙,周皇后眼睛一闭,现在她不想看这个儿子。
前两日周皇后眼见自己老爸削爵已成定居,便也不再奢望崇祯帝能手下留情,转而让太子去周家探望一二,好歹给自己老爹撑一撑颜面。然而被朱慈烺给拒了,你说周皇后心里有多糟心吧?
虽说太子从政治角度讲,这时候的确不好违逆父亲去探望周奎,但从亲情上呢?
“母后,父皇绝非小心肠之人。外祖此番受惩,实乃……罪有应得。”
朱慈烺本不想说的太过分,可现在眼看着自己亲娘跟自己亲爹闹腾,那也不是事儿啊。最重要的是,他的外祖父该被削。
那根本就不是吝啬不吝啬的问题,而是忠心不忠心的问题。
周皇后瞬间睁大了凤目,都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亲儿子嘴里说出来的,坤兴公主朱媺娖也长大了嘴巴。自己父亲亲自打脸,自己哥哥也是如此的态度,那就是外祖父真的该被削?
“你,你……”周皇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直睁大眼睛看着朱慈烺,今天他非要说出个三六九来不可。
“母后可知道外祖手下光是现银就有多少吗?”
“至少五十万两。”
朱慈烺声音轻淡淡的,这不是因为他不生周奎这个外祖父的气,而是冷了心了。
周后目光一呆,片刻后两眼火冒三丈,“这是谁人在胡说八道?”
再看着儿子,满眼就都是失望,“你可是大明的储君,未来要执掌天下的,怎么外人随随便便一说你就信了呢?五十万两?你外祖又没领兵又没参政,他哪来的五十万两?”
在周皇后眼中,嘉定伯府即便在自己当了皇后后的十几年中宽绰了许多,也不过是小富而已。
“先前你父皇向群臣勋贵筹款,非要你外祖拿出一万两银子不可,是母后变卖了首饰和珍玩,才给你外祖填补了这窟窿。现在又南幸金陵,京城置下的田产店铺全化作了乌有,你外祖家怕连五千两银子都拿不出,他怎么可能有五十万两呢?”
如果不是给自己儿子留几分面子,她都要问一句:你的脑子呢?
“这个数字是万不会有假的。”朱慈烺语气依旧淡淡的,对母亲说道:“儿臣也有听说,当日父皇向贵戚劝捐,母后偷偷拿出了体己钱送于外祖……”
“你外祖手中没那么多钱,一时间根本筹措不来。”所以周皇后就那体己钱都拿出来给人了。从这个角度看,她真的是个好闺女,也是个识大体的皇后。
“但母亲怕是不知道,外祖拿了您五千两后,只捐了三千两。”
“当日上门的徐高就曾说过:“老皇亲如此鄙吝,朝廷万难措手,大事必不可为矣!”
“果然北地局势无可挽回,甚至若是云海伯等领兵及时赶到,大明甚至有社稷崩塌之危。”
“可大通桥时候,周家那一箱箱的金银珠宝骗不了人。父皇此番南幸,本来仓惶,可万幸李贼为吴三桂所羁,故而得了一口喘息之机。为朝廷计,再次悬令助饷,连云海伯都拿出五万两白银,可外祖他是怎么做的?又来求见母后了不是吗?”
朱慈烺别看对周奎还以外祖称呼,但口气冷漠的跟说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样。事实上他一度真恨不得早知道以至于撤离京师的时候把周家人给拉下,看这次李贼拷官追饷的时候他是不是还能一毛不拔,看李自成会不会看在他对大明毫无一丝忠心的情况下,高抬贵手,饶他一条狗命。
周皇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内心一切的愤怒都被‘两千两’的差额给冲刷的干干净净。可她心头的怒气是冲散了,胸口却变得更闷了,整个身体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朱媺娖忙扶住母亲,然而在她的心中,这一刻对‘外祖家’三个字也变得淡淡的了。
身为皇亲国戚,明明是靠着大明方有了富贵的,可在大明危机时刻却半分不能公忠体国,这样的外祖父,她可要不起。
历经了京城变故后,深深的体验到什么是‘亡国’的坤兴公主,心中真的对自己的外祖父不可抑制的生出了极大怨念。
对于京城留下的勋贵大臣们被拷打追饷,她发自内心的生出了极大的幸灾乐祸。
全都是有负国恩之辈,全都死了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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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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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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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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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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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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