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门火炮的掩护下,这个码头始终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木栈桥向水中延伸了十多米,这下不光脚船哨船之流的小船可以直接停靠栈桥,就连千石级的漕船商船都能直接靠上栈桥。
如果只是转运军需物资,这样的栈桥码头是绝对够用的,可要是用来撤军,尤其是还要撤走一门门轻重火炮,这栈桥可就有些不当用了。
所以明军水师出动了大量船队,满载五千秦朗军,用来策应和接应丁进部。
这看似一个很合理的举动,实则却进一步的把战事扩大化了。
清军在江边当然也设立有警哨,屯齐也时不时的带着马队来江边溜达溜达,今天他也是这么做的,带着数百骑直冲江边,停留了两刻钟,也没见到明军的半个船影,屯齐这才要领兵返回。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身边的戈什哈突然大叫起来,屯齐都已经翻身上马了,闻声回头,顺着戈什哈手指的方向望去,隐隐约约的,他看到了一线黑影儿。
远处一片密密麻麻船帆,上百艘船只正乘着东风往逆流而上,他们的身影已经相当临近三山矶了,所以在一览无余的江面上真的避无可避。
“明军果然来了。”
屯齐没有半点的意外。大家都是战阵经验丰富的人,很清楚这几日里三山矶明军的颓势,李国英的那一招虽然耗费时间,可的确很有效。
不分白天黑夜的把一辆辆装着沙土袋,甚至披着湿棉被的盾车推往前头。
就是被守军毁坏的再多,那也总有残存剩余,那就是一处处天然的掩体。掩护着绿旗兵不断的逼近明军营垒,掩护着绿旗兵开枪射箭扔手榴弹,还有是不是发起的零散冲锋。
零散冲锋和开枪射箭都是小意思,扔手榴弹扔石灰瓶火油罐则就是一种很残酷的战斗模式了。
石灰一旦进了眼睛,那就没人受得住。火油罐和手榴弹则更是致命。
相比起来,火箭火炮的不间断轰击则只能是锦上添花了。
所以,两边的厮杀损失都不会小了。
但是三山矶明军数量有限,这就是他们最大的短板。
李国英本部是支撑不住了,但后续的左军兵力可是源源不断的涌入的。
屯齐在船影中发现了一些他从未见过的大船,高大的桅杆和细长的船体,体量怕是一般漕船的两倍还多,心头巨震,立刻就要带着马队往回跑,然后吩咐人发出信号,招呼江边的哨兵们一起往回撤。
他神色有些激动,那么多大船,这是说明军的水师主力出动了么?
如果水师的张应祥能果断抓住战机,一举大破明军水师,那可就太棒了。xǐυmь.℃òm
屯齐没有去想张应祥手下的乌合之众会不会是明军水师的对手,因为张应祥干仗的招数,就连屯齐都觉得很简单。
火箭+火船,你千万别期望着他们与对手硬碰硬的拼杀一场。
但是张应祥占据着上游优势,哪怕火箭攻势不成,有火船断后,败一阵也损伤不到元气的。
因为必要时候清军还能从长江一线征集到大量的水手船夫。
之前裁减掉他们,那是因为用不上,现在用的到了,再拉回军中有什么不可以的?
一路追击缴获了李自成许多金银辎重,然后又几乎全取了左良玉的军资积蓄,湖广清军现在富裕的直流油。
哪怕不少财货已经被转送燕京了。
事实上,鞑清已经完美的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他们现在的财政危机已经得到了妥善的解决。
靠的就是缴获。
从李自成到左良玉,更是从北直隶到湖广,一路攻城掠地,清军虽然不再如此前几番入塞南略那样所到之处就是一片烧杀抢掠,可你要说他们军纪优良,那纯属扯淡。
一路横扫了半个中原,哪怕北地各省经历了此前十多年的灾害和无休止的战乱,已经民生凋零之极了,但八旗兵一个个究竟弄到手了多少好东西,那是数都数不尽的。
某种意义上,鞑清之前缺少的根本就不是银子,而是粮食。
可现在他们不但解决了西北的问题,还轻松的夺取了荆湖大地,然后又接连拿到了李自成的大半积蓄和左良玉的全部身家,粮食危机已经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尤其是坐镇长江一线的阿济格和多铎,俩人手里,要银子有银子要粮食有粮食,只要有必要,再多的水手船夫他们也敢往绿旗里拉。
也所以,张应祥部死伤再是惨重,那都算事儿吗?
有了铜陵之战打底儿,清军上下就跟找到了制胜法宝了一样,“火箭+火船”这对他们来说太简单了。
哪怕随后的和州之战,火箭+火船策略略微吃了些亏,可占了便宜的明军水师不一样不敢紧追不舍吗?
而现在的三山矶,这里可没有和州之战时的地理地利,完全是一副铜陵水战的模样,屯齐急盼着张应祥能领着水师队伍赶到。
再演一场铜陵水战。
那样的话他都敢推张应祥为金陵之战首功。
钟文廷意气风的站在秦朗水师最大的战船船头,这是一艘新下水不久的大型红单船,比其他四艘大型红单船的块头尤要大一些,若是按西方的吨位来计算,排水量至少是四百吨以上了。
虽然也是装载了三十门火炮,但是五斤炮的数量却一下子从之前的十六门降低到了八门,然后八斤炮的数量由八门增长到了十二门,十斤炮由四门增加到了六门,十五斤的大口径短跑则从之前的两门翻倍增长到了四门。
活力上有了一个显著的提高。
这也是秦朗军水师中唯一的一艘活力全方位被提升的炮船,此刻这样一艘强大的炮船就在他的脚下,而周遭千帆竟过,秦朗军水师和黄蜚部水师两百余艘船只全数出动,到达了三山矶江段。
远处清军的两艘小船正发疯的往上游逃,清军临江设置的那个小水寨,一些慌乱的人影也正在纷纷往陆上深处逃窜。
水寨太小了,虽然有几门火炮护卫,但面对这么强大的船队,它们不值一提。所以无所遁形的水寨只有挨炮挨打的份儿,清兵们此刻不逃那就想逃都逃不了了。
“有道是练兵千日用兵一时,秦侯数年之功方建起了眼下之船队,今日正就是我辈用武之时。只要鞑清水师前来,就一举灭之,之后大江南岸的数万清军就尽是瓮中之鳖也。”
钟文廷此刻心潮澎湃。
从去年安义飞领着水师袭击津门开始,他这位搭档的声名就完全碾压了钟文廷。
钟文廷倒是理解‘分工不同’这四个字的意思,可你要说他不羡慕,那又怎么可能呢?
只是万没有想到,自己大展身手的时机竟也来的如此快速。
今日之战,一旦张应祥部全师而来,他一举歼之,那岂不也声名大振?
“张应祥啊张应祥,你就快点来吧。要不然我钟文廷还凭什么扬名天下啊?”
迎风而立的钟文廷面上神色不动,可心底里却激昂澎湃的很。
“钟统领所言极是。只要今日能大败鞑清水师,清军岸上的数万精锐就尽成鱼鳖也。”
李猛这都上五十岁的老爷子,此时此刻也满脸的潮红,显然内心也激动的很。
毕竟这都是秦朗算计的成果啊。
只要能搞定清军水师,明军江上的船队就立马一分为二,黄蜚部和郑鸿逵部迅速赶往湖口,彻底切断清军返回九江的路。
然后秦朗军水师则就能带着一部分秦朗军士卒,越过湖口继续向西行,炮击武昌、荆州等地,甚至还能一口气下到岳阳,跟吴三桂这王八蛋过过招呢。
“这都是秦侯英明,深谋远略,不然鞑子怎么会一路东来,自陷死地?”
安义飞反手拍了一记秦朗马屁。
果然让李猛听得哈哈大笑。
安义飞心中也得意的很,他们这些后进之人,那是早就发现了李猛、秦德这些秦朗旧人是有多忠诚的。
你在他们跟前拍他们的马屁,还不如直接拍大boss的马屁呢。
安义飞心满意足的指着不远处的清军水寨,扯着嗓子吼道:“叫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先把那座小寨给我轰平了,试一试准头,再等着张应祥这背主弃宗的无耻之人前来送死。”
“轰!轰!轰!”
江面上立马冒出一股股的白烟,一门门或炮从各船的船舷喷出炙焰,炙热的铁弹呼啸着出膛,在清军的水寨撞出一处处火苗。
呼呼的东风吹拂着,很快小寨就完全被烈焰火海所吞噬。
钟文廷脚下的大船并没有什么动静,这可是旗舰,哪有正餐开没上来呢,旗舰就抛头露面的?
郑森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对于那俩人刚才的话他一点都不感兴趣。
他正在仔细观察着边上的秦朗军炮手长呢。
后者拿着一个方形的板子,两边似乎刻着什么,然后对角还有一个坠子,这明显是在测量着什么。炮手长陆续的报出了几个数字来,然后边上的跟班迅速算出了一个距离。
郑森在自家战船上可没见过这些,或许郑芝龙最精锐的炮舰上有这样的人物和器具,毕竟老郑有的是银子,直接可以雇佣洋人给自己卖命。但眼前的炮手长却是秦朗军水师常设的一个职位啊,可见其每艘炮船上都有这样的人的。
这就叫郑森一下子感觉到了差距了。
炮手长把度板对准着了岸上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可惜,距离太远了。
如果船上有一门长管的十五斤大炮,那应该能射得过去,但就是打得准打不准很难说了。
“可惜了那群鞑子。”
穿戴的是八旗棉甲,这可是真鞑。
“敢问一句,此物可是测距用的?”
炮手长心中刚感叹了一声,身侧就传来了一个年轻的声音,扭头一看,是郑家的大公子。
“回郑公子,这的确是测距用的。是西洋人传来的法子。”
然后在郑森请教如何使用的时候,那是毫不遮掩的细细为郑森上了一颗,什么人要立直,什么将度板放在眼前位置啊,用眼顺着度板最上面的一条边对准远处的目标啦,什么度板的倾斜角和坠子与靠近人的一边形成的夹角啦……
说真的,这度板真心不难学,可一个大前提是,你要懂数学。
这是当年徐光启所说的军国秘技之一,《兵录》和《西法神机》都记载了使用的方法,要用到不少的数学知识,可在眼下时候注定是只能有少数人会运用的真秘技了。
秦朗虽然觉得测量距离的时候,似乎更应该用到三角函数之类的知识,但度板用不到就也用不到了,他自己是没任何想法的。
数学这方面的知识,就跟自然科学一样,短时间内中国注定是要学习西方的。
……
明军水师上游十数里处,大批的清军水师船只正蜂拥而下。
张应祥对火箭+火船战术有自信的很,他自己也一样不把和州之战的失利当一回事。眼下的局势跟和州时候的局面能一样吗?
何况他已经在身后布置好的后手,根本不怕战败后被明军猛追猛打,然后一败涂地的。
张应祥也渴望着自己能再立功勋啊。
那样的话,他绝对要被封爵的,而且爵位肯定不会小。
毕竟鞑清要一统天下,现在的阻力还很大的,而越是这个时候他们就越要千金买马骨。再说了张应祥出身左军,那可不就能成为一个榜样吗?
内心中也同样汹涌澎湃的很的张应祥,一样万分期待着不久后的大战。
然后在他们船队还没有看见明军水师影子的时候,三山矶上升起了狼烟,得到通知的安义飞一遍遍的数着狼烟的股数,是三股狼烟没错,那是即可发出了爽朗无比的笑声。
三股狼烟,这就是说清军水师倾巢而出了吗?
这可是再好不过了。
当下钟文廷就客客气气的把李猛和郑森请下了旗舰,作为吨位火力最强大的旗舰,这次大战,钟文廷必是要立在第一线的。
十五艘大中型老闸船一线派来,然后五艘小型的老闸船稍后摆放。
一是给第一线查漏补缺,二是在必要时候发起反击。
然后数十艘哨船从十五艘老闸船的间隙中轻松窜出,它们也配置了大把的火箭,是与清军水师厮杀的先锋军。
三山矶江面宽幅不小,但十五艘老闸船横线排开,中间再留下周旋空间,那也堵住了江面中间的主航道了。
屯齐和得讯后快马赶到的尼堪、孔有德、尚可喜等,看着一线排开的十五艘明军大船,也是有些迷糊,这是要干什么?
水战有这么打的吗?
当然他们也看到了明军大船周遭都加装了拒木。
显然这次张应祥的火船想要借着自上而下的江流之势,直接钉在明军的大船上,是有困难了。
尼堪不以为然的摆摆手:
“捡便宜的好事有过一回还不够吗?朱明若是吃了一记大亏后还不警醒,那我八旗天兵早已经打破金陵,席卷江南了。明军在大船四周加装拒木,可见其是怕了我们火船的。张应祥因势利导,带着一群乌合之众以弱胜强,才当大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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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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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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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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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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