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与想象中不同,但她终于有了一条能通往斯巴安的途径。
“从这儿发消息吗?”林三酒四下看看,问道。
“不,”梵和在副本一结束时就已经停止了呼吸,神态却仍然自然平和,似乎一点也不难受。“你随我来。”
明明是她叫林三酒跟上的,等林三酒真一抬脚跟上她的时候,梵和又回头瞥了她一眼。“你不怕我给你带进陷阱里去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忘了你还有押金在我这儿呢。”林三酒摆了摆手,“再说,大不了我吸口气,咱们一块有麻烦。”
梵和好像也拿她没办法了,干脆沉默地在前领路。她行动起来时无声无息,如同月夜里被风轻轻一摇的树影,就滑入了星光云影之间幽暗的缝隙里。要不是她几次停下脚,出声招呼了林三酒一句,恐怕林三酒早就跟丢了。
就连黑泽忌那一个感受物体压在世间时“存在感”的办法,都找不着梵和——她说自己超越了人类局限,看来确实不是夸大。
“你这个行动办法挺好的,”林三酒跟她在兵工厂高高低低的建筑阴影中走了一会儿,越走越觉得佩服,问道:“你是怎么办到的?有什么诀窍吗?我也想试试。”
梵和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们是……是敌人吧?”
“噢,是啊,”林三酒理所当然地说,“不过不打架的时候,敌人也可以聊聊天嘛,你们兵工厂也总有放假的时候吧。”
“放假”这个概念,似乎让梵和困惑了好一会儿。林三酒给她解释了好几遍,梵和都没弄明白“放假”和“上班”是怎么一回事——对她来说,以兵工厂成员的身份,去执行兵工厂的命令,就是她的存在方式了,人怎么能从自己的“存在方式”中放假呢?
“总之,”梵和搞不明白之下,摇了摇头,换了话题,“你看到前面的那一片空地了吗?”
“看到了,”林三酒来了点精神。
昏淡月影下,是一片十分广袤的空荡后院;她们已经穿越了整个兵工厂分部,来到了另一侧的金属高墙下。直到林三酒走入空地的时候,她才发现地面上铺的并不是石砖了。
整片空地,就是一块平滑光洁的深灰色金属,唯有离近了才能隐约看见地面上一条条细细的黑色缝隙;中央是几层圆与半圆的弧线,长长短短的笔直缝隙像放射线一样从中央圆形辐射而出,覆盖了后院。
“这是干什么的地方?”林三酒问道。
“兵工厂少部分人才知道的内部渠道,近年来变成了专门给我们原型用的设施……”梵和含糊地解释了一句,说:“我与我的根系分开了,我无法直接向它输送讯息。不过我身上的所有部件,都与兵工厂内部渠道有联系,所以只有从这儿你才能联系上斯巴安——只要我的根系还在他身上,他就能感受到。”
也不知她做了什么,话说到一半时,地面就忽然悄无声息地裂开了。几处形状长短各异的金属平台顺滑地升了起来,除了地面深处几不可闻的低低机芯声之外,仿佛一团团昏暗的梦在夜里迅速凝结出了坚硬笔直的形状。
梵和一闪身,走入了一高一低两处金属薄台之间——那儿正好有一个立人的地方。
“看着真厉害,”林三酒凑上去,看着金属薄台上叫人看不明白的显示灯光与触摸按钮,问道:“但下雨进水了怎么办?”
梵和闭了闭眼,干脆没有回答她。“当我与根系联系上的时候,你把你的意识力拿出一部分,放在我的胸口上。”
“胸口吗,”林三酒有点不好意思,清清嗓子问:“用意识力是怎么一回事?”
“你的心智与精神仍然属于人类,不能直接——”梵和说到一半终于失了耐心,“反正你放就行了。”
要是放只手她还不放心呢,意识力反而安全多了。林三酒抽出一小团意识力,再一抬头,发现梵和的双臂已经消失了——她吃了一惊,才看清楚原来它们不知何时深深地没入了两侧的金属薄台中;乍一看上去,仿佛梵和是这整一圈设施的一部分,即使仍是人形,却令人感觉不出来她也是个人了。
“开始吧。”梵和垂着眼皮说。
那一小团意识力,落在了梵和锁骨下方。
刚刚一碰到对方的皮肤,林三酒立时心神一晃,仿佛承载着她的世界像一张幕布一样被抽走了,她正直直地跌入了无穷无尽的深渊;一圈一圈的光,气味,纹理与结构,在不断下坠沉没的林三酒眼前逐次打开收拢,氤氲滑落——她只有遥遥的一点感觉,隐约知道自己的双脚仍旧站在地面上。琇書蛧
“我在寻找根系,”梵和的声音似乎不像是从耳边响起来的,她却说不出自己是怎么听见的。“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他太远了,远得好像不在这个世界里……我几乎感觉不到根系的踪迹……”
斯巴安会知道是自己吗?林三酒透过那一团意识力的连接,无声地朝梵和问道。
“会,”梵和果然感知到了她的问题,答道:“透过根系传输的讯息无法作假……不止是语言,他还会感受到你的一切……你的心跳,荷尔蒙,血流,基因构成……因为你与我联系在了一起,而我的根系又在他身上,所以——”
她没有把话说完,林三酒却突然明白了。
那一瞬间,就像是她在跨越空间的时候,一个不慎撞进了斯巴安的体内。
在隔了不知多少距离,多少时间,多少个世界的另一头,有一个人独自形成了一处宇宙。
林三酒以极速一头跌了进去,从斯巴安的心跳,荷尔蒙,血流与基因构成的太空里,缓缓地浮了起来。
“你们会以超越人类的方式产生某种联系,”梵和的声音遥遥地说,“以后它会不会消失,我也不知道。或许算一个副作用吧。”
可以……可以对他说话了。
林三酒浮在斯巴安之中,浮在一截截断断续续的时间碎片里,想说话,却好像自己的声音也被碎片割破了。
她从未感受过这样寂静、巨大而凝滞的孤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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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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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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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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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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