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转开眼睛,它就会寂静无声地滑上来。
如果想要活命,唯一的办法,似乎就一边盯着它,一边往后退——直至它从视野中消失的时候,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恰好,这也是当二人被困于化妆室时根本办不到的事。
一时间,从危机与弹火之间生存至今的二人,竟只能死死盯着门缝里徐徐翻滚的黑暗,谁也不敢妄动一下。
“你还想杀了我吗?”康斯汀奈忽然哑声问道。
院丸嗣连思考都没有思考。
“当然。”他老老实实地说。
“真巧,我也很想杀了你。”她又舔了一下嘴上腥咸的血,舌头划过伤口时,刺痛扎进了神经里。“你别怪我……我有个猜想,想试一试,这就决定了你必须死。”wWW.ΧìǔΜЬ.CǒΜ
“什么猜想?”院丸嗣望着黑暗,问道。
“死人的目光能阻止它吗?”康斯汀奈抬起左手,吮了一下手指。“再说,我很喜欢吃樱桃。”
泛着紫黑色的光泽,紧致饱弹;牙齿切断樱桃皮的那一瞬间,在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果肉破绽声里,挤破阻力,深深陷入浓郁的血肉中……她很喜欢樱桃。
“樱桃?”院丸嗣怔了一怔。
她咽下去了一口唾液。
“所以我们都有相同的目标,”见她没回答,院丸嗣慢慢地说,“杀掉对方,从今夜活下来?”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去,康斯汀奈的右手就闪电一样,反向朝化妆桌上一扎——另一只耳环针“啪”地在桌面上扎出了一声清脆响声;这一次,院丸嗣及时从一只修眉刀上缩开了手。
康斯汀奈伸手抓向修眉刀,却被他一把捉住了手腕,他的体温烫进她的皮肤里,令她激灵了一下。
当院丸嗣用力一扭她手腕的时候,刚才被撞歪的耳环针也扎进了他的皮肤里。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都松开了对方。院丸嗣第二次抓向了修眉刀,康斯汀奈将一只香水瓶狠狠砸上了他的骨节,让那支细细的粉红色修眉刀飞进半空里,跌落在黑暗前。
二人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黑暗上。
从黑暗中伸出了一只不知曾经属于谁的手,抓住修眉刀,往回一收,一起没入了翻滚的墨黑之中。
房间内重新陷入了强抑着的平静里;在僵持不下了一会儿之后,康斯汀奈低声说:“诶呀……成了一个三角形的僵局,谁也动不了呢。”
“你刚才说你喜欢樱桃……”院丸嗣看着黑暗,忽然问道,“杀掉我,让你产生了食欲吗?”
“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康斯汀奈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小时候被电击过。我分不清食欲,性(括号内不看)欲和杀戮欲望。”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把这件事说出来——或许是她也终于感觉到,她或许看不到明天了。
“父亲?”他猜测道。
康斯汀奈顿了顿。“不,另一个。”
“我的是养父。”院丸嗣想了想,解释了一句:“不过,不是电击。”
康斯汀奈看了一会儿门口的黑暗。
“它难道是今夜……一个小时之前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吗?”她喃喃地问道,“恰好由我们变成了第一批发现它的人?”
院丸嗣低声问道:“你是几点钟让那一批送死的人上车的?”
“两点四十五分。”
“我们上天台的时候,是三点二十分。”他一边思考一边说,“当我们动手时,第二节列车里的人已经全部化作黑暗了。也就是说,这东西应该是在列车发车后,中途上车吞噬掉了你的属下……”
“我运货的列车中途并不会停车,”康斯汀奈提醒他道。
“是啊。”院丸嗣说道,“它或许是从车尾挪移到了第二节车厢,或许是从某个空中轨道上掉下来的……不管是如何上车的,我想这东西早在列车发车之前,应该就存在于自由之城某处了。”
康斯汀奈微微扬起眉毛。除非生活中忽然出现了科幻小说一样的设定——比方说,它是打开了空间传送来的之类——否则的话,院丸嗣的推测确实有道理。
这样一来,她不由生出了一个疑惑。
即使是凌晨三点半的自由之城,也仍然处处可见灯火,商业大楼的广告灯牌,路灯,24小时营业的商店……更何况再往回推上几个小时呢?
那么,为什么没有人发现这团黑暗,为什么它没有引起任何骚乱?
除了目光之外,是不是灯光也对它有抑制——不,等等——
康斯汀奈突然明白了,险些没忍住体内浮上来的一个寒颤。
院丸嗣不能转开目光,余光也顾及不到……所以,他至今好像还不知道,她的左手还始终留在化妆镜灯光开关上。
她慢慢地,无声地摸了一下灯光开关。
右手里,是刚才用来砸他手的那瓶香水。
她感觉自己的牙齿已经陷进樱桃皮里了,只要再稍稍一使劲,那层深紫黑的光泽就会碎在自己的唇齿之间。
在险些快要抑制不住的颤抖里,“啪”地一声,康斯汀奈关上了灯。
黑暗霎时吞没了化妆室;在眼前蓦然黑下来的同一时间,康斯汀奈扬手将香水瓶砸向了右边的墙上。
“你——”
院丸嗣才喝出了一个字,瓶身碎裂的那一声脆响,就在房间里激荡了起来;康斯汀奈的眼睛始终死死盯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前方,分不清哪里是真正的黑暗,哪里是裹着死人的黑暗,不知道自己还能完整地站在这儿多久。
馥郁花香浓浓地漂浮在房间里;她从来没有像今夜一样,如此鲜明地感受到了生命的脉搏。
仿佛是由汗毛感受到了院丸嗣的微微一动,康斯汀奈立即重新打开了灯。
灯光从身后的化妆镜顶上洒下来,照得她面前的那一团黑暗上隐隐泛光。
仅仅是刚才不过两三秒的工夫,那团黑暗已经伸进了门,伸过了一大半房间,此时离她只有四五步之遥了——灯光一亮起来,它就好像木头人一样被康斯汀奈的目光定住了,缓缓在半空中翻滚着,一张张苍白的脸在依稀的昏黑里浮动,好像在衡量着距离,想要看看能不能伸手抓住她。
结束了,康斯汀奈盯着眼前的黑暗心想。她刚才强逼自己一直睁着眼睛,此时都有点微微泛泪了。
至少,他们之中的一人,要结束了。
灯光对这团黑暗有没有抑制作用,她仍然不知道;但是很显然,只有当灯光存在的前提下,人的目光才有意义。
为了能让院丸嗣的目光比自己晚一步落回这团黑暗身上,康斯汀奈在黑暗中抛出了香水瓶,自己却始终盯着前方——院丸嗣有没有下意识地循声转过目光,已经是一个很明显的事了。
不知何时已涌至院丸嗣面前的另一团黑暗,甚至不必再衡量距离。
它离院丸嗣已经足够近了。
或许是从黑暗中浮出了认识的人的脸,康斯汀奈听见那个少年嗓音哑哑地叫了一声:“……小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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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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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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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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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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