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汉武早从几分钟之前就开始坐立不安了。他握着一只从商场里找到的秒表,在原地来回转圈,还时不时从货架缝隙之间往对面看,在见不到斯巴安小队的影子之后,不免更加焦躁;梵和却平静得像是灵魂早就脱壳走了似的,连头发丝都不动一动。她盘腿坐在货架底下,目光稳稳地笼着林三酒。
林三酒被她的目光扎在脸上,仍旧闭着眼睛,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
很快了,决定游戏结局的这一刻马上就要到了。
“哦,”梵和忽然一抬眼睛,笑了:“听到了么?他们那边有动静了。”
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即使是林三酒刻意去听,也几乎难以辨别。她睁开眼睛,对上了梵和的目光,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我想,是在分头往他们自己的领域货架方向走去吧。”梵和的语气远比措辞更有把握的样子。“不到最后一刻,他们也不会贸然从货架上拿东西的……”
两个小队各自占据的领域里,斯巴安小队的目标物品数量少于梵和小队,如果双方在最后一刻各自将自己领域里的所有目标物品都找出来了,那么斯巴安小队必输无疑。
“你不需要去么?”林三酒明知故问,一边慢慢站了起来。她在等——她必须要在第一步的时候冲出梵和能笼罩的范围,绝对不能被拦下。
“我当然不用这么原始的办法。”梵和微微抬起下巴,望着她说道。
她的站位,恰好与陈汉武形成了一个半包之势,不管林三酒往哪个方向冲,都可能会被拦住。要确保先跑出一步的话……林三酒想来想去,发现自己只有一个选择。
站在左前方的陈汉武,忽然在这一刻,对着手中秒表微微睁大了双眼。在林三酒全神贯注的时候,身周的一切都可以像是慢动作电影一样,被捕捉放大成一格一格的画面:陈汉武的手不由自主抬了起来,张开了嘴巴,唇形开始逐渐形成一个“第”字的口型——
林三酒的右脚一蹬身后货架,在它嘎吱吱地倒向身后时,猛地朝面前的梵和扑了过去。
梵和早已在等着她了,在陈汉武一声“五”脱口而出的时候,她的左手已经从身边抬起,迎向了林三酒。
“十——”陈汉武叫出第二个字的时候,似乎才意识到眼前突然生变,眼珠从秒表上移向面前。
林三酒身体仍然在继续往前扑,她的意识力却是冲着身后去的。那个被她踢倒的货架还未等砸在地上,半空中受了意识力斜刺里一击,登时在一声沉重的金属摩擦响声中,歪歪地被推向了右边。
“九——”陈汉武的意识还没有消化掉眼前的变故,口中惯性地叫道。
货架之前的走道本来就只有二三人宽,林三酒即使控制了自己扑出去的力道,脸依然马上就要碰到梵和的那只手掌了——她已经连梵和掌心上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了。
“进来吗?”一张由纹路组成的脸忽然从梵和手心里探出来,朝她问道:“加入我们吧,我们这儿地方可大了。”
什么?
林三酒的思维猛地一顿,脑中一片空白。身后的货架像多米诺骨牌似的,一个砸上了一个;她却什么都忘了,盯着那掌纹之中深藏的人脸和逐渐打开的世界,看见又一个缺少了躯干的人形,从掌纹组成的世界中摇摇摆摆地走上来,像铺地毯一样给她打开了一条路。琇書網
“进来吧,”那人形,那脸,还有许许多多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人,一起像唱歌似的说道:“进来吧,被她碰上的就会掉进来,被她碰上的就会掉出去……”
……多久了?为什么陈汉武还没有继续说“分钟”二字?时间怎么就像突然不存在了一样?
林三酒想挣扎——她残留的意识依然记得,她不能被梵和藏满了人的手掌给碰到。但是在这一秒,她即使想挣扎也没法动一动身体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仍旧在不受控制地往梵和手上扑,好像浪子归家、飞蛾扑火一般。
“碰到哪,就进来哪,”第一张人脸唱着说,底下空荡荡的。
被她放出去的意识力,摧枯拉朽地推翻了不知多少货架,灰尘、光影被击打得摇摇晃晃地往半空里飘。就在林三酒的鼻尖快要触及到梵和的手掌时,梵和却忽然一扭身,手不由微微错开了些,不再正面对着她了——登时,就像是有人解除了身上绳索似的,林三酒感觉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又回来了;她急忙向后一仰身,刹住了自己的脚步。
“分钟了!”陈汉武这个时候才完整地说完了一句话。
梵和放着到手的肉不吃,却撇下了林三酒,腾地朝货架倒下的地方扑了出去;林三酒瞥了一眼她冲出去的方向,不由微微一笑。
在她以意识力一个个推翻的货架之中,有一个正好是梵和小队的领域货架,现在已经歪倒了一半,眼看着就要碰到地面了。梵和对时机的把握确实精准,她若是贪心想要干掉林三酒,以手掌“吞”下她之后,那个货架就会无可避免地砸在地板上——它身上的所有商品,自然也会像是天女散花一样落得满地都是,与其他货架上掉下来的东西全部混在一起。
即使是梵和,到时也不可能在一分钟之内把原有的目标商品挑出来了。
当梵和险险地拦住了货架、总算将大部分东西都挽救回来的时候,林三酒早就冲入了货架海洋的深处,与二人拉开了尽可能远的一段距离。她已经计算出了梵和小队的货架领域;当然,要做到百分之百精确也不可能,仍旧有四到五个货架是她不确定的——如果要一个一个货架去找,一分钟是绝对不会够用的,更何况,梵和一旦扶起了那货架,她紧接着就要从领域货架里拿东西了。
留给林三酒行动的时间,最多只有区区几秒。
她这辈子都没有把话说得这么快过——略为复杂的描述,已经在她脑子里过了好几遍,尽可能精准简短了;但是挤在区区几秒之间说出来,仍旧差点让她咬了舌头。
“嗯?”几乎是在她把话说完的下一个瞬间,她就听见了梵和一声微微的疑惑——心中的大石猛地落了地,砸得她脚下一软,当即坐在了地上。
“游戏时间到!”
在仿佛一眨眼、又仿佛一辈子之后,志愿者的声音回响在了商场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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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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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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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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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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